霍观澜一听见她说这话,也急忙竖起耳朵去听。

    他听得认真,两道眉头几乎要堆在一起,连鼻翼翕动的频率都被刻意放缓了许多。

    可是等待了许久,从他耳中穿过的仍旧只有细微而轻快的掠过的风声,还有狸猫被吓坏后炸着毛阵阵的低吼声。

    “我听不到。”霍观澜泄了气,有些颓废的冲着孟衔月摇摇头,同时心下又不免生出点疑惑来。

    防护罩被打破,意味着楼内的声音不再受到保护。若是二人身处楼内,那么孟衔月能听见说话声并不新鲜。

    可是他们现在站在这晓声楼之外。

    他哪怕使出十分的耳力也难以捕捉到屋内人一丝声响,而孟衔月却还能透过这层层阻挡听得清楚门内师叔的声音......

    霍观澜眯起眼睛,眉头皱得更深起来。他细细打量着孟衔月认真的神情和她微不可查的呼吸,脑海里有一个想法呼之欲出。

    这是否说明,她的功力已经远在自己之上了呢?

    师叔曾告诉过他,功夫招式是可以被隐藏的,很多高手都喜欢将自己的真本事藏匿起来以此混淆敌人视听。

    “然而细节是很难藏住的。”

    譬如眼力,譬如下意识,譬如不经意间捕捉细微动静的能力。

    孟衔月听得专注,丝毫没注意到霍观澜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门内的声音响起来,霜影淡漠的声音传进她耳里。

    她说:“你还要瞒她到什么时候?”

    这话来的突兀,没听到前因的孟衔月云里雾里的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断妄似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自嘲的笑了一声。孟衔月无端从这沙哑难听的嗓音里听出点落寞来。

    他苦笑道:“你不知道白虹那群疯狗若是知道了我们的关系,会为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就算她之后心中怨我,恨我,不再想见我,眼下我也绝不能同她相认,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说这话时,孟衔月恍惚间觉得听见了他声线上细细的震颤。

    这样凭着一柄长剑就将这江湖搅和的风云四起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样无力的时刻吗?

    还有那句“相认”,是什么意思?

    然而霍观澜却没打算给她细想的机会。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响了起来,打断了孟衔月的思绪,也将屋内两人的交流声掩盖了过去。

    刻意清了清嗓子后,霍观澜开口的声音故意放的比平常大了一倍:“孟姑娘?孟姑娘?”

    见到孟衔月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霍观澜有些不满起来,他扯了扯孟衔月的袖子,继续道:“孟姑娘?”

    “何事!”孟衔月被他这一番动静搞得烦不胜烦,因此说话的口气也带上了点恼怒来。

    霍观澜指了指手上的符纸:“孟姑娘可否去师叔屋内取些新鲜朱砂来?这符咒还是尽早补上的好。”

    他听不到屋内动静,只能一直瞄着孟衔月的神色,同时上蹿下跳的吸引她的注意力。

    生怕那样认真的孟衔月听到些什么不该听到的话来。

    毕竟这隔音罩设置的最初目的,就是隔绝一切窃听的可能。这隔绝的人里,既包括霍观澜,也包括孟衔月。

    说到这,今日这符咒自燃倒也是怪事一件。这隔音符因其特殊的用途,往往并不单独使用。

    他摸出兜里完好无损的另一张黄符来,这引符还好端端的揣在他兜里,若是一般的邪术,是断不可能能做到绕过引符的保护,而去攻击隔音符的。

    除非是符咒本身出了问题。

    他抿着嘴,强硬的掰住孟衔月的肩膀,将她半推半拽的扯远了那片地方。

    孟衔月拗不过他,只好顺着他的步子往回走。

    刚迈开步子,就听得门内男人开口道:“衔月还小,我不想她被卷入那些未完的前尘恩怨中,因此今日之事还望仙子保密。”

    他这称呼亲昵得很,许久不曾被这样称呼过了,孟衔月一个哆嗦,翻出一身鸡皮疙瘩来。

    霍观澜忙着在她背后推着她往前走,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突然古怪起来。

    霜影叹了口气,手指覆上一旁堆得很高的典籍。

    她问:“值得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在断妄心头盘旋过几百次,可眼下真要他回答的时候,他张了张嘴才愕然发现,答案烂熟于心却难言于口。

    只是垂在身侧的拳头慢慢收紧,强压在心底多年的酸涩感开闸洪水般喷出来,顺着体内脉络一步一步向上爬去,浇湿了他的眼眶。

    但是幸好,这么多年来他演戏的功夫还真精进不少。其中最熟练的,莫过于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混淆视听。

    “不知道。”

    不过三个字的功夫,他便收拾好了散落的情绪,又变回了那个捉摸不透的白虹断妄。

    滚烫的鼻息喷洒在厚重的面具内令人很不舒服,可他早就习惯了。

    这几句说完,屋内便再也没有传出过声音来了。孟衔月走出了很远,仍一步三回头的朝着那门口张望着。

    她咬着腮帮子内的那一片软肉,暗暗决定等一会儿霜影和断妄二人一出来,她就要朝两人问个水落石出。

    断妄的身世似乎极为复杂,可她翻遍了十几年的记忆,也没从岁月的痕迹中找寻到一丝断妄的身影。

    身旁垂柳的软枝已经窜得很长了,清风浅拂,嫩叶荡绿波。

    下一瞬,柳叶擦着孟衔月的脸颊飞过,她偏过头,几乎一眼就锁定了那甩出叶片的人影。

    碧绿的外衫与他身下绿意蔓生的新树倒是相得益彰,他懒懒的从树上垂下一只白皙的胳膊,嘴角噙着笑,长睫毛垂下来在眼下铺开一片阴影。

    孟衔月眯着眼定睛一瞧,嘴角不屑的撇出一个弯儿来:“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海棠前辈啊,我说净使些这样下作的阴招的,除了前辈之外,一时间还真想不出第二人来。”

    来人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的拎着酒坛子往嘴里倒酒。酒液混着花香淌下来濡湿宽大的袖袍,那春天就在他的衣裳上流动起来。

    霍观澜低头看了看被柳叶划破的领口,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孟衔月挑挑眉,不知道这人闹得哪一出,于是蹲下来一拍腿边狸猫的屁股,小声说了句“去”。

    只见那猫儿身姿漂亮的在空中划出一道闪电,下一瞬,海棠惊慌的喊叫声就在酒坛子碎裂的脆响里爆开。

    “滚开啊!”慌乱之间他一脚踩空,眼看就要从树上狼狈的跌落下来。

    海棠一咬牙,伸腿便向着前面的树干一蹬,借着冲击力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稳稳的落在地上。

    他怕猫这一点,孟衔月可清楚得很。她欣赏着海棠被狸猫追得仓皇逃窜的样子,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元宝,回来!”

    见海棠的拳头在袖口中捏紧,鬓边太阳穴的青筋几乎要跳起来了,孟衔月这才舍得唤回了正耍的高兴的猫儿。

    海棠见这瘟神终于走了,心下松了口气,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块小巧的铜镜,对着镜子梳理起自己仓皇中散落的发丝来。

    霍观澜至此终于有机会插进一句嘴了,他面向孟衔月,惊愕的指着海棠道:“你们俩认识啊?”

    孟衔月撇撇嘴,手下忙着蹂躏怀里的猫,只不咸不淡的说:“认得啊,含玉馆的千金难见的倌人谁不认得。”

    海棠也冷笑着,阴柔的嗓音全然听不出高兴的意味:“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夹在中间的霍观澜皱巴着一张脸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喏,”海棠朝这边走来,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信封来,“你要的东西。”

    一见到这个,孟衔月眼睛都亮起来,她把猫儿塞进霍观澜怀里,桀桀怪笑着就伸手去抓那一沓信纸。

    “这是什么?”霍观澜呆头呆脑的样子惹来海棠一个没好气的白眼。

    孟衔月将纸片子塞进怀里,单方面同海棠冰释前嫌起来。她撞撞海棠的肩膀,笑着朝他眨眼道:“谢了。”

    海棠嫌弃的伸手掸过被她撞皱的衣裳,口吻高傲:“不过是一些墨引的资料,不值一提。”

    霍观澜见完全无法融入进去,急得在一旁团团转,几次想插话进去,又被海棠不着痕迹的挡开。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孟衔月随意的抛出一句。

    这话几乎是明面上朝着墨引宣战了。

    海棠不赞同的皱眉,抱着臂斟酌道:“我倒不觉得这是个好时机。牵丝根基比你想象的深得多,贸然出击不过是蚍蜉撼树。”

    我可不是贸然出击。孟衔月咧着嘴把这句话压在了舌尖下。

    她只说:“这一点你不必忧心,若是没找好盟军,我也不会同你讨要消息了。”

    “和牵丝干架这么大的消息怎么不知会本少爷一声?”

    身后,三七脆亮的嗓音响起来,孟衔月回身看去,晓声楼里的几人正朝她走来。

    三七额间的玉石竟尚不及他眸子亮,他喉间迸出的声线如淬火新剑般劈开断妄身旁缄默的空气。

    少年人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拍了拍断妄:“和牵丝打架,我们老大可是最有经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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