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巨大的沙漠行舟。

    沙漠中怎么会有船,船又如何能在沙漠中航行?

    莫不是海市蜃楼?

    宋雁归一脸好奇兴奋地眯起眼睛朝空中望去——她看到有数不清的绳索,一头连接着船身,另一头连接着无数只苍鹰。

    原本野性难驯的鹰,乌压压一片拖行着船只前行,翅膀每扇动一下都费尽全力,鹰爪早已变形,上面缠着的金属锁扣在太阳底下反着白光。

    这群天空里的王者,灰扑扑的鹰羽凌乱不堪,眼神里的锐利不再,只剩下被彻底驯服后的麻木。

    宋雁归嘴角的笑淡了下去,一双眼为额前碎发遮挡,原本抬在眉前遮挡日光的左臂垂至身侧,微微攥紧,她往前跨出一步。

    ——左臂传来一阵拉力。

    石驼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握着她的臂,摇头。

    无声的阻止。

    他说不出话,但他张嘴开合,说得分明是:别去,会死。

    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是还没从之前的惊惧中恢复过来,还是眼前这艘船背后的主人,与让他惊惧莫名的东西师出同源?

    宋雁归眯眼仰头看向鹰群,又看了看眼前和那锐气不再的鹰群状态酷似的石驼,直觉自己发现了真相——心底那股从刚才就在灼烧着心脏的火苗非但没有减弱,反而烧得更旺了。

    她挠了挠头,本就凌乱毛糙的发型愈发惨不忍睹,眼底簇亮如烈火灼灼。

    ——

    “不行,老胡我等不下去了。”胡铁花一手按着身上伤口,道:“我这就找他俩去。”

    姬冰雁:“与其放你出去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找,不如在这里等。免得到时候人没找到,自己也丢了。”他擦拭着判官笔上的血迹,显然,几人刚也经历了一场恶战。

    地上倒伏了成片的黑衣人,看起来与那群使用毒镖的刺客并非同一批,至少这波人的功夫看着要比之前那批高上许多。

    楚留香按住胡铁花,劝道:“石驼不会伤害宋姑娘的,他当时把她带走,是为了保护她。”

    “保护?”胡铁花纳闷:“这群黑衣人是后来才杀进来的,在这之前这里就我们几个,他保的哪门子护?”

    “不止我们几个,”楚留香指着屋中空了的神龛:“还有刚才在这里的观音像。”

    “那观音像哪里可怕了?”胡铁花:“奇怪,这塑像什么时候不见了?”

    姬冰雁:“石驼有一个非常惧怕的仇人,但他从来不告诉别人那人究竟是谁。”

    “石观音。”楚留香沉声道,他将那张压在神龛下的纸条拿给姬胡二人看。

    胡铁花悚然惊声:“就是那个传闻中昔年江湖上最美艳、最毒辣、最无情、武功还最高的妇人?”

    “不错。除了她,谁又能制造那样的暗器机关,使出这样的毒计?”先是找人破坏他们的水囊,刚才又派高手与他们缠斗,自己却藏身石像作壁上观。等到他们打斗过后正腹中空空的时候,又在原本神龛的位置留了一铁锅香气浓郁的肉汤。

    “可惜,既然是她留下的,这肉汤注定是能看不能喝了。”胡铁花拍了拍饿扁的肚子,苦笑道。

    “有肉汤喝怎么不叫我。”一个气弱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屋内三人闻声俱是眼睛一亮:“宋雁归/姑娘!”

    站在屋前的人正是石驼,和被他驮在背上的宋雁归。三人见之心惊,异口同声道:“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被石驼骤然带走的原因,她比之初见时显得更加苍白虚弱,任人都看得出来她状态极差。楚留香想替她搭脉,她无力地微微抬手拒绝:

    “刚才跟着打架去了。”

    “就你?还打架?”胡铁花忍不住嘲笑道:“又在哪里躲起来了还差不多。”

    “胡兄啊,再小看人,当心我揍你。”她狠狠瞪了眼胡铁花,却因此刻虚弱无力,显不出一点威慑力。

    “哈哈哈,还能怼人,看来问题不大。”胡铁花朗声笑,不惧她要吃人的目光。

    姬冰雁像是想起什么,摩挲着下巴:“这样说来,刚才打斗之时的确听到一声巨响。”

    “不止,此处还飞过一整片鹰群,遮天蔽日,近处小型野兽都吓得四散而逃,只是我们当时在屋中,感受不算分明。”楚留香道。

    石驼不会说话,于是三人将好奇的目光一致看向某位随时可能昏过去的人。

    “我饿了,肉汤在哪里?”她两眼发黑,忍耐着举手问道。

    “哎呀妹子,那肉汤喝不得。”或许是觉得此刻宋雁归难得柔弱不能自理,胡铁花自来熟地改了称呼,拿出哄小孩的语气:“那肉汤是……是个大恶人留下的,十有八九被下了剧毒,你喝了就没命了。”

    石驼此时却把人扶着靠坐在柱子前,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径自上前闻了闻,接着以手蘸唇,尝了一口。

    “石……”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尝完,舀了一碗递到宋雁归手边。

    后者眼眸微亮,接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完了整碗。

    “好喝!”她笑赞,两颊被热气熏出薄红:“再来一碗!”

    见三人一脸语塞,遂也不要别人帮忙,摇摇晃晃起身,凑到铁锅边又舀了一碗,埋头就是一顿风卷残云。

    “嗝~”她遗憾地看了眼微微见底的铁锅,转头对三人摊了摊手:“我已经替你们尝过了,没下毒,不仅没毒,还味道鲜美,风味绝佳。”

    胡铁花心动:“那老胡我也尝尝!”

    姬冰雁:好心大一姑娘……还有,石驼对她的态度,该不会真的是亲女儿吧。

    至于楚留香,他见她喝了两大碗面色显得微微红润,冲淡了原本刚进屋时浓重的苍白病态,并无不适,心中绷紧的弦这才微松:纵然相信石驼的判断,但也有很多毒存在剂量上的区别。

    好在是他多心。

    可他怎么也想不通,石观音怎会有如此好心,是轻视,还是他遗漏了什么?还有,她说的打架,石驼纵身负武功,要护着她与别人争斗而不落下风,亦非易事。

    是夜,几人在屋里围着篝火小憩,沙漠的风呼啸穿堂而过,显出凄厉寒凉。

    “我还是不明白,”胡铁花挠头道:“石驼看起来不像会主动挑起争斗的人。”

    “这件事的确很奇怪。”姬冰雁难得主动开口接话。

    “老臭虫,你问没问她?”胡铁花挤了挤身边某位好友。

    “唔,她只说对方主动挑衅,他们为了自保不得不应战。”楚留香道:“对方有一艘船。”

    “船?”姬胡二人异口同声。

    “不错,靠鹰群拉动的船。她说遇到了个神秘的剑客,帮忙把船劈烂了。”楚留香道。

    “剑客?会是谁,真想好好见识见识对方的武功。”胡铁花技痒难耐。

    楚留香若有所思,听宋雁归的描述让他想起一个人,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沙漠呢?

    姬冰雁:“那船上的人呢?”

    楚留香:“那船上并没多少人,除了少数几个逃了的之外,剩下的应该都死了。”

    “你看起来还有别的顾虑。”姬冰雁一阵见血道。

    “顾虑谈不上,”楚留香道:“我只是觉得,这船上之人的背后不是石观音,就是掳走蓉儿她们的黑珍珠。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两人联手。”他笑,脸上一派轻松,并无面对强敌的忐忑。

    “左右都要对上的,老胡我也不怕。”胡铁花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铁公鸡,你不会是怕了吧?”

    姬冰雁冷冷道:“我既然来了,绝无怕的道理。”

    “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姬冰雁!”

    “嘘!小声些。”楚留香指了指一侧将自己整个人蒙在裘衣里睡得正香的女子,压低声音提醒骤然高呼的好友。

    那是个绝佳的三角防御点,她背靠在暖烘烘的骆驼身上,石驼默默坐在不远处,像一尊雕像。

    “我听到了。” 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睡到一半醒来的滞涩,裘衣裹在身上,扣着兜帽,揣着手,只露出小半张脸和消瘦的下巴。

    胡铁花:“呃,对不住。”

    宋雁归:“你们刚才说的铁观音,是谁?”

    楚留香好笑道:“不是铁观音,是石观音。”

    宋雁归:“不像真名,江湖诨号?”

    这么说也没毛病。不过,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

    “是吧。”胡铁花艰难地组织语言:“路上遇到的两拨黑衣人都是她的手下,你和石驼遇到的那艘船很可能也是她手下的人。”

    “总之,是个非常可怕的敌人。或许我们三个联手,才能和她有一战之力。”胡铁花总结道。

    “原来如此,她的武学天赋一定也很高。”否则也没办法驱使这么多高手为自己所用,宋雁归不带感情色彩地纯然赞叹,接着似又想到什么,撇嘴下了结论:“但她的行事作风,宋某实难苟同。”说完,重新向后靠回骆驼身上,闭上了眼。

    所以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姬胡二人心道。

    楚留香倒是听得兴味盎然,见她几乎是立刻又睡了过去,只眼神默默落在她身上,眸光温柔,他好像知道石驼之所以对她青眼有加,甚而愿意不吝出手的原因了。

    ——

    “惊虹贯日。”

    已成一堆朽木的巨船残垣边,一名穿着华贵的美妇人袅袅婷婷,身后侍立着一个样貌猥琐的中年人,他是这艘船原本的主人,那日却不在船上。身前跪伏着零星几个瑟瑟发抖的刀斧手,在他们后面,是几簇倒伏的黑影。他们甚至不知道面前的美妇人是何时出的手,身后的人已立时没了气息。

    可怕的威压,死亡的阴影如利剑悬在头颅三寸之上,冷汗浸透肩背,可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这死亡不知何时才会降临。

    不知过去多久,那股可怕的威压伴随着一声蔑笑倏地消失,凝固的空气重新恢复流动,弓着的脊背顷刻卸了力,劫后余生的几人四肢发软倒在沙地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利器穿胸入骨的闷声,他们只来得及低头向自己胸膛看去,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就倒在了自己喷薄而出的血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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