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抬头顺着李树向上望去,只见方才他们口中谈论的人此时正卧于树杈间,悠然地啃食着甘甜的李子。

    秉之也不知她是听到了那些话故意捉弄自己,还是尝到果子酸涩随手一扔才砸中的他。现下,他显然更相信前者。

    “喂!你爬那么高,当心摔下来!”秉之指着修烛,气冲冲叫喊。

    “我不曾在人后妄言,又怎么会不小心摔着自己呢?”修烛懒得去瞧他,头枕手臂望着树冠又咬下一口李子。

    “你!”修烛目中无人的样子令本就对她不喜的秉之更为恼怒。

    秉之气急败坏想以言语回击,却发现原是自己背后议论修烛在先,一时哑口无言。

    瑺意虽对修烛谈不上喜欢,但见她身处纤细的枝头还是难免替她担忧,便好心提醒:

    “修烛姑娘,你还是快下来吧。这李树结了果子树枝已被压弯了,你在树上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这姑娘人好,就是嘴跟开过光似的。话音刚落,树枝便发出“咔嚓”一声闷响。修烛根本来不及抓住身侧完好的枝丫,卒然便随断裂的枝叶下坠。

    “啊——”

    都怪这俩傻子,他俩要是不在,修烛早就施法飞回树上了。可是眼下二人盯着自己,她又不能露出破绽,便只能硬着头皮迎接摔下地后断手断脚的痛了。

    “怎样,你可是伤着了?”想象的剧痛未袭来,耳边先传来了瑺意的关切声。

    修烛睁开眼,只见此时自己正被瑺意横抱在怀。

    她赶紧仰了仰脖子,想要从瑺意怀里下来。瑺意察觉到她的动作,方才躬下身小心地松了手。

    “多谢。”修烛道了谢,顺手从衣裙里兜着的一堆李子中捞出几个递到瑺意手里。

    虽说先前在大殿上修烛言行失礼,但现下看来,她倒确是个率真活泼的女子。

    瑺意笑盈盈接过她递来的李子,刚要搭话,觞泽却急匆匆地小跑过来。

    “大师兄……”瑺意与秉之分别向他打了招呼。

    觞泽却未作回应,径直跑到修烛面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确认她无恙后便紧锁剑眉看着她。

    “嗯——”修烛将啃了一口的李子含在嘴上,空出手拿了一个递到觞泽眼前。

    这一举动却令觞泽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恼意,他的脸上带着愠色,逮着修烛就是一顿斥责:

    “你想吃李子等我替你摘便是了,这树枝纤细不受力,你怎么敢擅自爬上去?

    方才若非瑺意接住你,你指定是要伤筋动骨的。倘若真伤着了,隐清门可无人照料你!”

    换作平日,修烛早劈头盖脸骂回去了。可现下当着觞泽同门的面,她也不好发作。

    今早已经让众人心有成见了,如若现在再将他们景仰的大师兄骂一顿,可不利于今后在隐清门里混迹。

    于是,修烛便用出了对觞泽屡试不爽的招数。

    她举着李子,眼巴巴地望着觞泽。那双楚楚动人的眼微微泛着红,忽闪忽闪的睫毛下,似有泪花闪烁。

    觞泽头顶燃烧的怒火就这样被她的柔弱无辜一瞬间浇灭。

    分明是修烛冒失不爱惜自身,却让觞泽怀疑自己方才可是言重了。

    他蹙眉,伸手去接过修烛递来的李子,语气也比适才柔和了不少:

    “行了,今后别再这么冒失了。”

    “知道了。”修烛敷衍回应一句。

    觞泽与二人道了别便领着她往回走。

    在他转身之后,修烛咬下一口果肉并对他翻了个白眼,随后便又沉浸在享用鲜果的喜悦中。

    “师姐。师姐。”秉之推了推望着远去的两人出神的瑺意。

    瑺意回过神,方才随他离去。

    ————

    “修烛,往后降妖路上风雨难测,我难免有无暇顾及你之时,你也应有武艺傍身才可。”

    回屋路上,觞泽放缓了步子,等待落后自己半个身位的修烛上前。

    明明昨晚答应卖他个面子面见师尊,哪知今日竟公然在大殿上驳回掌门亲邀,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你便自作主张想我入你师门?”修烛漫不经心回应,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觞泽坦言:

    “师父修为高深,我不过恳请他亲授功法于你。哪知他老人家一眼便看中了你,诚邀你入隐清门。”

    他深知修烛的脾性,倒并非怪她严词拒绝,而是真担心降妖途中她身涉险境而无力自保。

    修烛别过头,神情自傲:“我可没看中他。”

    “没大没小。”

    说着,觞泽食指已经勾了起来,抬手便又要去敲她的脑袋。

    修烛兜着李子忙往前逃,却见一弟子带着清胥、巍谷二人火急火燎地赶来。一行人顾不得招呼打闹的两人,径直便往一处赶去。

    觞泽意识到事态紧急,又恐自己不看着修烛她又跑去惹祸,便拉着她一同跟了过去。

    卧房内,几名弟子围着床榻,一个个脸上皆是焦急万分。在看到师尊赶来后,便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退避两旁让开一条路。

    床榻上卧着一名女弟子,只见她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圆形伤口贯穿了整个右肩,素色衣料上晕染开来的血渍尤为刺眼,黑色瘀斑整片蔓延至脖颈间。此刻,伤口中的鲜血还在不断地外涌。

    “我今日下山时,在山腰发现师妹重伤昏迷。想是她受伤后耗尽全力护住心脉,又拼了命往山上赶,这才得以让我们瞧见。”

    一弟子痛心地道出来龙去脉。

    清胥简单查看了一番她的伤势,旋即凝聚功力施法。片刻后,他收掌,面色却变得更为凝重。

    修烛被眼前场景压退了食欲,转身便迈出了卧房。刚到门外,却被觞泽拉住:

    “你可有办法?”

    修烛扭头避开他的眼神,又欲走,觞泽急忙道:“你若知晓如何施救,烦请你告知,我定当感激不尽。”

    闻得此言,修烛可就却之不恭了。既言感激,定要有诚意。

    于是她举起手在觞泽眼前张开五指比了比,觞泽见此蹙眉疑惑,她直言:“五十两。”

    “……”觞泽一时语塞,她是无论何时也不忘在自己身上捞一笔。他虽心有无奈,却还是一口应下,“好。”

    修烛立在原地,扯了扯兜住李子的裙摆示意他。

    觞泽唯恐她反悔,赶紧顺着她的意提起自己的衣摆,将她怀中的李子全数接过,随后跟着她回到屋内。

    “她的伤乃是蛇妖所致,五步蛇。”

    突如其来的声音截止了屋内嘈杂的议论,众人尽回身望向声音出处。

    只见修烛抱臂而来,步履轻快地绕到桌案前坐下。

    她执笔抵于下颌,见砚台中墨已干,抬眼看了觞泽一眼。觞泽意会,忙将怀中李子堆放到一旁,随即乖乖站到她身旁研墨。

    “你怎知伤师妹的是蛇妖,且竟连是何种蛇类也都清清楚楚?”

    一弟子提出质疑。

    从他的话里不难听出,他跟本不相信眼前这无礼的乡野女子竟仅凭伤势便知解救之法。

    “这两张药方,一为外敷,一为内服。且须得有人替她运功活络脉络、逼出毒血,届时三日便可苏醒。”

    修烛不去理会那人的质疑,一面挥毫于纸上书写,一面讲述接下来如何施展。

    “现下师妹本就流血不止,再逼出毒血岂非让她血尽而亡?”

    那弟子听后接连发出质问,总以为修烛会害了师妹。

    莫说是他,满屋的人除却觞泽恐无一人相信修烛。毕竟连师尊都对此束手无策,在他们眼中,此女胸有成竹的样子难免有装腔作势的嫌疑。

    “你大可自己想法子,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落笔至末尾,修烛始终未抬头看他一眼,放下笔便径自出了门去。

    那弟子受了讥讽心下不快,正要回嘴,修烛却早已没了影儿。

    觞泽将两张药方拿到清胥面前予他过目,众人也围拢过来拿着方子相互传阅,个个神色显露疑虑。

    清胥也犹疑不决,但见到觞泽笃定的目光后,他还是吩咐弟子下去抓药,并依照修烛的嘱咐为她疗伤。

    ————

    折腾了一上午,正逢午时,修烛肚腹中也生出几分饥饿,便凭借记忆沿着清早觞泽带她去的路前往膳堂。

    一路上陆续遇见许多弟子,他们大都在看见修烛后便相视一眼离去,仅有少数礼节性地向她打招呼。

    膳堂内,几名正在用膳的弟子见她端着午膳走来,纷纷伸头靠近窃窃私语。

    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很快又端坐回去。

    几人装作若无其事地接着用膳,唯有坐在最外侧的弟子脸上露出了一瞬不怀好意的笑。

    好巧不巧,正当修烛经过他身边时,他原本收着的腿竟忽然伸了出来。

    修烛自是发现了他的,本欲将计就计整他一遭,却还没来得及动手,手臂上传来的力道便将她拉了回去。

    修烛就势一松手,手中的午膳洒将出去泼了几人一身,碗也不偏不倚掉下去砸中了那人的腿。

    只听他哀嚎一声,直直从座上跳脚起来。旁边几人慌忙抹去身上的油污饭菜,随后嫌恶地往修烛这边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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