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烛神情微滞,旋即随觞泽迈入屋内。

    在黑暗中摸索良久,两人也愈渐适应了现下的光线,能凭着窗户纸透过的微光大致看清屋内陈设。

    修烛走到桌案前,伸手轻触了桌上的那盏灯台。

    桐油的余温透过铜制灯盏传到指尖,连同屋内的气味一起表明,不久前这间屋子有人来过。

    觞泽在最易隐藏关窍的书架前细细查探了一会儿,在他俯身去摸索书架最底层时,整齐摆放着的书籍间的一处空隙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顺着那道空隙探手进去,却只探了半指的距离指尖便触碰到了一块织物。

    他将那块折叠齐整的织物从中取出,打开一看:这正是先前在密室内见到的那张契书。契书底缘有一处毛边,稀稀疏疏的丝线已支出旁侧。

    觞泽抽出一缕丝线,又拿出秉之找到的那缕放在手上比对。

    哪怕只借着这一点昏暗的光,他也看出了这两缕丝线均出自手中的布帛契书上。

    觞泽的面色逐渐凝重,他叠好契书放回原处,又与修烛悄然离去。

    二人快步穿行于廊间,欲赶往先前落脚之处翻出后园。

    可不巧的是,拐角后的不远处竟在此时亮起了一盏明亮的灯笼。

    “何人擅闯后园?”

    缓慢移动的光亮停顿一瞬,提灯笼的男子高呼了一声便快速向二人靠近。

    趁着男子尚未看清他们,觞泽首先作出的反应便是带着修烛逃走。可他刚拉起修烛的手腕,却又犹豫了。

    倘若此时他们逃走,必定会打草惊蛇。眼下他们本就没有什么头绪,若再将真凶惊动,只怕要将其揪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他们不能逃。可不逃,又该怎样瞒过对方呢?

    “抱我。”修烛语出惊人,轻飘飘两个字瞬间令觞泽目瞪口呆。

    觞泽握着她的手腕愣在原地,看她脸上严肃认真的神情,也知晓她是在解眼下燃眉之急。

    可毕竟觞泽身份在此,即便现下情况紧急,要对修烛做出越界之举他还是有些迟疑的。

    但此时容不得他迟疑。修烛也没耐性等他在自己心里做足准备,反手握住他的手一拉便就势扑到了他怀里。

    扬起的衣袖带动了她身上的清香,温热自觞泽腰间攀缘到身前。

    觞泽僵直地立在那里,双手悬滞在半空,迟迟放不下去。

    “抱好。”

    修烛腾出一只手引着觞泽的手放在自己后腰,待觞泽生硬地环抱住她后,她又赶紧将脸贴在了他胸前,

    “一会儿你去说。”

    为了自己的脸不碰到她的头,觞泽只好仰着下巴,连说话也只敢僵着脑袋垂下眸子:

    “怎么说?”

    “哎,你在此作甚?”提灯笼的人已走到了觞泽身后。

    因觞泽是背对着他,正好将修烛完全遮挡住,他便以为只有一人在此。

    修烛已经来不及慢慢教觞泽该说什么,且就凭他的性子,哪怕告诉他他也未必扯得了这个谎。遂一把将他推开,笑意盈盈地朝着那人走近。

    那人见突然多出来个女子,先是被吓得一哆嗦,随后很快便反应过来眼前的两人因何在此。

    修烛在他身前止步,微微欠身后便声情并茂地向他讲述起自己的“故事”:

    “小哥有所不知,我与他相知相许已久,可无奈家父极力反对此事,为让我打消念头竟将我禁足闺中。

    难得今日家父肯带我出门,恰又来到典拍行中。我们也是见后园幽僻无人,这才寻了时机在此相会。若有叨扰,还望小哥见谅。”

    讲至动情处,修烛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演变成委屈,水汪汪的双眼直看得人心中发软。

    她委屈扮弱的样子连觞泽都忍不住动容,何况一个世俗中人。

    此人看着眼前女子我见犹怜的模样,警惕心霎时全无,甚至也随着修烛娓娓道来的经历皱起了眉。

    他不禁轻叹一声,竟同情起这对情路坎坷的“眷侣”来。

    可见到觞泽站在一旁,修烛却面不红心不跳地滔滔不绝讲了一通,他总觉得别扭:

    “不对呀,他一个大男人躲在那里,还要你来跟我说这些。他……”

    “他脸皮薄,要面子。”

    修烛伸出玉手轻掩唇边,低声向他调侃了觞泽一句,从腰间荷包中取出一粒碎银子放到他手中,

    “小哥可不要让他丢了颜面。”

    一见到有利可图,他便迫不及待地接过那粒泛着银光的碎银子,小心翼翼收入囊中,信誓旦旦承诺:

    “姑娘放心,我的嘴向来是我们这里最严的。此事除了我,绝不会再有他人知晓!”

    既拿人手短,他也不好再与他们为难。可职责在身,他虽可对此视若无睹,也不能任由他们在后园中待下去,遂委婉道:

    “不过,后园不允外人踏入,你们趁现在赶紧离开吧。若让仙长发现了,我可得挨老板娘的罚了。”

    “我们这便离开。”

    修烛回身走到觞泽身边,双手自然地挽上他的手臂。

    觞泽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异样,下意识将目光扫了过去。

    看他的样子,显然还有些发懵。

    修烛可管不了他心里在想什么,眼下首要的是赶紧离开典拍行。否则就觞泽这呆呆笨笨的生硬反应,再叫人多看一眼恐怕都要穿帮。

    于是,修烛忙挎上觞泽往典拍行正堂的方向而去。在经过那人身边时,又柔声细语地对他一笑:

    “多谢小哥。”

    那人也回以修烛一笑,摸着腰间有些硌手的碎银子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修烛挑了不易被人瞩目的路径挽着觞泽快步离开了典拍行。

    走过正门街道的拐角处,她便一脸嫌弃地甩开觞泽,叉腰顺了会儿气后,鄙夷地对着他的脑袋端详起来:

    “你这脑子果然是清修给修炼坏了,看来今后还是得少回隐清门。”

    面对修烛的菲薄,觞泽既不恼也不反驳,只轻微撇嘴瞧她一眼。

    修烛顿了顿,忽然伸出手在觞泽面前摊开,接着道:“拿来。”

    觞泽眉心微蹙,但仅盯着修烛瞧了片刻,他便从她脸上读懂了她在向自己讨要何物。

    觞泽嘴角逐渐上扬,抱臂看了修烛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从佩囊中拿出了一粒碎银。

    跟修烛待得久了,觞泽也从她身上学到了些调侃人的招数。

    他一边将碎银放到修烛手里,一边笑言:“你便是该多去隐清山这样的灵气充沛之处修行。”

    “哼。”修烛将碎银放回自己的荷包内,不屑一顾朝他轻哼一声。

    远处等待的瑺意与秉之见两人回来,从路旁的石阶上起身迎面走上前去。

    瑺意先发问:“大师兄,如何?”

    觞泽摇头,神情略显失落。

    他想起方才那人无意间说出的话,眼里又逐渐爬满严肃:

    “不过,后园的确有异。”

    ————

    接下来的时日,几人将目光聚焦在典拍行后园,昼夜轮流监守。

    可接连守了两日,竟丝毫未找出端倪,而城中也再未有人遇害。

    这日清晨,又到了瑺意、秉之去接觞泽、修烛轮换的时候。此时时辰尚早,街道两旁林立的商铺也只有几间开了张。

    “师姐,再这样下去,只怕妖没捉住我们倒先累死了。”

    秉之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的眼帘下目光涣散,眼下一团乌青。

    瑺意抬手揉了揉视线模糊的双眼,与秉之同样是一脸的疲态:

    “待会儿与大师兄再商讨商讨对策。”

    再穿过一条街道便是典拍行后园,两人加快了步伐,都想着快些去与觞泽商议,好尽早改变这熬人又无果的法子。

    倏然,两个路人迎面向二人走来。

    瑺意二人率先错开走到一旁,想要避免与那两人相撞。不想那两人却像是故意要与他们为难,竟跟着往同一侧变换路径,偏就直直地撞了上来。

    撞上来的两个路人与那晚秉之遇到的那人如出一辙,在分别碰到秉之、瑺意之后,竟也都往后退步了出去。

    但不同的是,瑺意二人好意将他们拉住后,他们却蓦地睁开沉如死海的双目,着了魔般伸出双手欲钳住二人的脖子。

    瑺意与秉之见状,几乎同时施法制住两人。可这两人竟轻松挣脱开灵力缔造的桎梏,又重复起方才攻击他们的动作来。

    见此,瑺意二人交换了眼神,手掌蓄力击打在两人胸前,很快便麻利地将他们以背贴背的姿势制服。

    这一次,这两人也不再执着于攻击了。两人低垂着眼盯着虚无处,头顶冒出的精元渐渐流逝。

    秉之见状忙示意瑺意救人,他们再次交换眼神,随后默契地双双施法为两个无辜的百姓挽留性命。

    可结果与之前并无分别,片刻过后,他们仍是失了精元脱力倒了下去。

    又一次看着两条鲜活的生命流逝在眼前,虽已尽了力,却终无法改变结果。

    秉之紧皱着眉,眼里充斥着悲悯与愤恨。

    他蹲下身,依次翻开两人的手掌查看。果然,他们的左手食指上都有一处细小的淤紫。

    “大家伙跟我一起打妖怪!”

    一声斗志昂扬的口号传到二人耳中,话音落,嘈杂的人声便混杂着脚步声往近前奔来。

    二人循声看去,只见一群百姓朝着他们的方向冲了过来。

    百姓们手里拿着千奇百怪的东西,锄头、斧头、菜刀、木棍……似乎只要能用得了,通通可当做武器。

    看这架势,怕是来者不善。二人才看清了他们的阵仗,原本想要叫停他们先作解释,可这帮百姓根本不给二人解释的机会。

    二人的叫喊声淹没在百姓声讨“妖怪”的口号中,百姓越跑越近,冲在最前的几个甚至已经伸长了兵器对准了他们袭来。

    他们实在无法便也只好先走为上,跑出了一条街道见百姓们依旧穷追不舍,便施法御风飞出了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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