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圣上真如他从前表现的那么重视她......”

    陆千景眼睛陡然一亮,这个套路她怎会如此熟悉,不就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话本,她看得太多,脑子里都能浮现出一堆惊心动魄的画面。

    圣上越是喜欢杜怀月,杜怀月就会变成他不可触碰的软肋,而这个软肋如今正被安王握在手中,傻子都知道该怎么物尽其用。

    她满脸得意:“若真有两军对阵那天,可以把她捆了五花大绑压到阵前,拿剑架住她脖子问那皇帝‘你要美人还是要江山!’,皇帝小儿眼看心爱之人身陷敌营,还被人用剑指着,肯定吓得屁滚尿流,从龙辇上滚下来,跪在地上大哭‘要美人,要美人!’,”她想了想,“不对不对,可不能五花大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放在红纱帐里,等皇帝冲过来救人,来个一箭双雕。”

    她说着,有意无意观察四周,长长叹息一声,邻座的人都在大吃大喝,完全没注意他们,白瞎了这么有意思的故事,全被杂音淹没得一点不剩。

    江映眉心皱得厉害,压着唇笑了一笑,“你满脑子都是什么鬼东西,别说杜姑娘,就算天仙来了都没用,没人会拿江山换美人,知道吧?”

    真好笑,这人既没江山又没美人,在这充什么明智,陆千景心有不甘:“万一呢?”

    江映面无表情道:“别把男人的喜欢看得太重,尤其是皇上,有了皇位还有什么得不到,犯得着吗?”

    “如果你......”

    “不许问我这个,没有如果。”大庭广众之下说要取而代之,真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江映脸露后怕之色,见陆千景满脸不服,似一股沉积许久的怨气要爆炸出来,他突然来了兴头,这么爱试就让她试个够,“如果整个陆家便都是你的,但要你一定嫁给一个很可恶的人,比如裴述,你会如何?”

    他想着,她那么想听到“要美人”的回答,不如让她自己来说。

    可陆千景沉默了。

    周遭杯盏碰撞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大,震得他耳中嗡嗡作响,等了很久,等到陆千景缓缓笑了,笑得真心实意,仿佛已经想到背靠金山的快乐。

    陆千景继承陆氏的机会与他坐拥江山差不多,都等于没有。她平时一口一个“喜欢他”说得无比顺畅,原来还抵不过一个虚无缥缈的幻想。

    如此看来,他竟是赢了一局。

    没人会为了美人不要江山,或许她能吧,但是能让她豁出一切的人不是他......赢得真没意思,他恶声恶气道:

    “看吧,为了几个臭钱你都能不计较了。”

    陆千景感到凉意顿生,嘴上较劲:“孔方兄得罪你了?几个臭钱,说得倒是轻巧?”

    江映没理她,兀自起身,寒着脸道:“走了,回去赶紧收拾好行李然后睡觉,明天寅时马上起来去码头乘船,真是多看你一眼都烦。”

    陆千景紧了紧衣服,该配合还是要配合一下的。

    “当然不会不要你了,我都那么有钱了。”

    要你还不简单?

    这么说好似也不对,她换了个说法,“我这不是不想骗你?”

    美人江山都不重要,只要陆家安好即可。

    像被人蓄意报复,她寅时真的被叫了起来,醒后困得骂人都骂不出声,好不容易熬到视线清晰,看见江映神智清明、正衣冠齐整地坐在床边看她,如同一夜未眠,专门候着时辰催她起来。

    陆千景想着先缓上一会,可就迷迷糊糊躺了一阵,再醒来已是晌午,脑子昏沉不堪,多逗留一日便收到陆氏来信。

    她与陆家从未断过联系,算算日子也该是今日得信。

    几页纸她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细碎无聊的小事足以令人放心,妹妹的喜事更添了一层喜悦,小妹要嫁的是门当户对的商户。

    倘若家中真的出了大事,那家人怎还会与她家结亲。

    接下来几天,陆千景脚下都轻飘飘的,浑身都舒坦得不行,哪怕碰上沈彦启也不觉得晦气。

    她这几天常能见到这个人。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反过来也能说得通。她在某些方面运势不错,就不得不在别处吃点苦头,免得上天都觉得她太得意了。

    可她怎么都想不通,沈彦启居然闲到发慌,走到哪似乎都能碰上,真是阴魂不散。

    当然,他们也没说过话,犹如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看见了也是匆匆而过。

    一日,不经意又瞥到了那个人,一条大道,车马呼啸而过,现出那人身形,她扫了一眼便走了。

    沈彦启怔在原地,好几次了,今日又是这般。

    他遥遥地可以看见陆千景脸上不加掩饰的厌烦,她仰着下颌,脚步倏快,天气还不热,她走得仓皇,雪白的面容上都激出了一点淡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自然而然让人生起保护的欲望。

    偏生可恶得紧。

    江映却郑重其事地对他拱手行礼,脸从浅绿袖子后抬起,满眼纯净无辜,抱歉又得意地看他,似在说“我也没办法”,然后像狗儿似的跟了过去。

    那一瞬间,他心里很不对味,好似在看一个魅惑主君的妖娆贱货,而他本人......

    沈彦启猛地摇头,把面目模糊、容颜残败的黄脸婆甩出脑海,他当真急迫得很,那日是他莽撞,心怀歉意是真,想修复关系也是真。

    不是为了陆千景,而是为了江映。

    他是勋贵,江映则是科举入仕,他虽有地位,却多半不能掌握实权,两种不同的身份让他们之间没多少角逐,来日方长,官场上相互帮衬总好过敌对倾轧。

    彼此提携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相处方式。

    这条路上他们一直走得很好。

    偏生为了个女人出岔子。

    看那两人走远,他也离开了,漫无目的走着,身后似有人尾随。他故意走入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安静的环境让脚步声无法遁形,他已经把剑拔出几寸,追了过去。

    ......

    沈彦启再次见到陆千景是在仁济药铺。

    这是王城中最大的一间药铺,建得像座小庙,三层台阶上零零散散坐着纳凉的人,药房里暗沉沉的,隔着扇门,听见一波微弱的说话声,更远有人吹着唢呐,气息不稳的乐音一起一落,夹杂着小镲的脆响,透着沉闷的诡异。

    鲜绿的长裙静静地从他身边擦过,有些辣意的绿色仿佛把一路的空气都染得湿润。

    江映问掌柜有没有止血的药物。

    掌柜称着药材,略看眼前两人,却见他们不急不躁,便问为何所伤,伤势是否严重。

    陆千景道:“最近真是倒霉,被狗咬了。”

    掌柜道:“被狗咬了?怎么现在才来取药,就用三七吧,用力按在伤口上,得小心才是啊。”

    江映问:“能不能多买一些,免得日后还要跑几趟。”

    掌柜疑惑地顿住脚步,回头道:“慎言慎言,被狗咬了一回已是好险,怎还能多来几次?”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彦启觉得这两个人有意无意朝他站的方向瞥了几下。

    他们为什么要止血,可两个人看起来无伤无痛,若是伤口严重得需要上药,怎会如此一副毫不上心的模样,还要多买一点,正如掌柜所言,哪有人会被狗连咬几次。

    该不会又是一唱一和,故意拐着弯暗骂他吧。

    他不知该如何评述,默默走到药柜另一头,隔开稍远的距离。江映转头看他,不易察觉地吸了口气,扯了扯陆千景袖子,陆千景斜着眼。他想着该如何解释,但那视线一掠而过,对他满脸触目惊心的伤势丝毫不感兴趣。

    江映已然憋不住笑,半是关心半是奚落:“沈大哥,你这脸怎么弄的?掌柜,看来得多取些止血消肿的药物了,他身娇肉贵,得来些最好的药。可以多买几斤吗?”

    掌柜道:“哪用得了这么多,”他指了指牌子,“没看到三七、艾叶、仙鹤草每人只能买二两?”

    陆千景道:“多一点都不行吗?”

    掌柜果断:“不行,多一点都不行。”说完,他转入屋后。

    江映突然低下头,那动作太突兀,沈彦启向他瞧了一眼,顺他目光,心登时刺了一下。那是一段白皙的脖颈,因为要避开男人的动作,微微向后倾了一点,纤细得似是动作稍大一些就会折断。

    而耳朵下方,春衣的领口低了一点,皮肤上似有一片异色,很红,像印了一朵桃花。

    江映的声音很轻:“还疼吗?”

    陆千景拍掉他的脸。

    眼前忽地一暗,冰凉的声线从面前炸开:“沈大哥?怎么走神了?你没发现哪里很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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