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后看清来者之前,赵缭已抬手扣动弩机,箭矢在射出后有一瞬间的滞空,随即飞旋直出,一击打掉皇后横在鄂国夫人颈间的匕首。

    鄂国夫人已经吓得失了魂,听着匕首“当啷”落地的声音,都意识不到自己应该跑,还是一旁的胡瑶眼疾手快,一把拽住鄂国夫人拉过来,躲到远处。

    其实也不用担心,从刚才开始,皇后的所以注意力,就全部在赵缭手里拎着的头颅上。

    那没有闭眼的、戴着金冠的、肤色铁青的、没有源头而空悬的头颅,怎么会那么熟悉。

    而赵缭扬起握着弓弩的手,侧头对门外道:“屋中俱是女眷,不要进来惊扰。”

    话音落,赵缭将一手拎着的两个人头往前一扔,手至腰后玉带拔出短刀。

    与此同时,佛殿殿门轰然合上。

    这时,根本不需要皇后吩咐,杀手们已经纷纷举刀,合围向赵缭。

    接下来的场面,将会无数次重复出现在宗亲、官眷们余生的梦境里。

    而且是噩梦。

    一手弓弩、一手短刀,这是话本子里都写不出的搭配。然而放在赵缭手里,近攻远射,行云流水又无懈可击的攻击,让她浑似有六臂一般强悍。

    赵缭三指握刀,在抹开右侧人脖子后,立刻仰身躲开左侧袭来兵刃的瞬间,还能用两指装箭,起身的同时,弩机已经架平,箭矢直入正面杀手的喉头。

    弓弩这种武器看似操作简单,实则射出容易、射准难,对操持者的臂力要求极高。

    而在赵缭手中,这种要求完全不复存在。即便是在刀刃横面的贴身近战间隙,她但凡抬手,胳膊便如弩臂延伸出来一般笔直,坚硬得容不下一丝抖动。

    不过半刻钟时间,二十余名杀手就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而原本面对杀手时,还在殿柱附近缩在一起的官眷们,此时已经频频后退到了大殿的最角落,在极度的恐惧之中,不少人都瘫在了地上。

    赵缭提着短刀,先给地上每一具身体补了刀,才一边向殿内走,一边反手插刀回鞘。

    她径直向内走,越过抱着太子头颅浑身颤抖的皇后,走到佛像后面。

    等她再出来时,胳膊搭在一个杀手的肩上,将躲起来妄图拖过一劫的人,不由分说地揽了出来。

    而她搭在那人肩膀的手里,反握着弓弩,弩箭的箭矢,就顶在他的喉结上。

    “啪”的一声,弩机扣动,粘稠的血溅出,扑上莲座。

    “啊——”一位夫人尖叫一声后,昏死了过去,彻底将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赵缭往那边瞟一眼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躲闪。

    她权当不知,臂弯一松,怀里的人垂落下去,信步走到高高的供桌前,回臂将弓弩拍在案桌上,朗声道:

    “太子李谌勾结盛安守备军封万成,大逆无道、无君无父,意欲行刺陛下、篡权谋逆,已被我部平叛。为首之人,俱已伏法。

    请诸位夫人放心。”

    背靠佛像时,须弥昂首,佛祖垂首。

    一昂一垂间,那圣洁慈悲的佛像,好似她体内戾气腾起的真身,冰冷而狰狞。

    之后,赵缭才终于走到皇后和小虞妃面前,俯身蹲下。

    皇后抱着断头,尚且腰杆笔直,而目睹了方才一切的小虞妃,匐在地上,已经连爬走的力气都没了。

    “你没走?”皇后的双眼紧盯着赵缭,像是要用眼里的钩子,将她整个人抓碎一样得狠狠。

    “没走,出城就回军设伏,只等娘娘和殿下动手了。”

    城外北山的高岗上,宣平帝端坐銮舆,俯视着山下,盛安守备军挥刀冲入御帐。

    那本是劳军的皇帝休整之所。

    而领头之人,就是本应拱卫盛安的守备军统帅。

    宣平帝痛苦地合上双眼。这就是他做九五至尊十几载,得到的最多的东西。

    背叛。

    “谁来为朕取封逆首级?”

    禁军诸将纷纷弯弓搭箭,然距离太远,几十支箭齐发,只有兵卒倒下,所有射向封万成的箭,都被他挥剑挡开。

    同时,封万成也发现了这边的所在,立刻挥剑引兵,向北山奔袭而来。

    “咻—”的一声风啸,正在飞驰的封万成,被一箭穿心。

    金甲的禁军之中,一身黑甲的须弥挺马而出、立在最先,长弓拉满犹如满月,箭矢势成之后,弓弦仍在跳动。

    盛安守备军的将士们,原就是受了封万成的蛊惑,说要是不跟着他“起义”,就只能被须弥征走,去漠北送命。

    这一箭之后,统帅已死,众兵士纷纷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哈哈哈—”虞皇后凄厉地笑了几声,指腹柔和地抚摸着儿子的面庞。

    “可怜我儿……这么多年被你耍得团团转……”

    赵缭才没心情和她多言,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瓶子递过去。

    “陛下仁慈,许皇后娘娘和虞妃娘娘全尸。”

    皇后原本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睛,突然瞪起,坚决道:“我要见陛下!陛下回宫了吗!我要见陛下。”

    “陛下安然无恙,已回宫修养,特命不见任何人。”赵缭的胳膊肘搭在膝盖上,小臂垂下时,药瓶也收入掌中。

    “娘娘,陛下除了许您一个全尸,还许末将,在娘娘不从时,尽可用我之法,助娘娘自决。”

    说完,赵缭掌心一转,又将药瓶递上。“请娘娘善断。”

    “哈哈哈—”再次大笑出声时,虞皇后的声音就只有绝望了。

    她仰天长啸时,眼角的泪都是血。“陛下,不是我们母子要反啊!是您不给我们活路了啊!我们母子要是想活,就只有反了!”

    殿内,就连方才昏死的夫人,此时都醒转过来,撑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看向这边。

    赵缭出奇地有耐心,蹲在皇后面前,安静地等待。

    她怎么会不知道内情。

    她出征的机会,就是用辅佐陛下废储的忠心换来的。

    可以说,支走金吾卫、盼走观明台、调走禁军,勾结上封万成,每一招每一步,与其说是太子谋划的,不如说是在这个只有一个操纵者的棋盘上,太子这个角色不得不走出的一步。

    虞皇后劈手夺过药瓶,仰头饮尽。

    断气前,她还苦笑着道:“李晋,我以荥泽虞氏嫡女儿的身份,做了你几十年的侧室。就是因为你说,只要你在一天,就有虞氏如日中天的一日……”

    话音落,虞皇后仰倒在地,死不瞑目。

    一旁,小虞妃握着药瓶,几次仰头,还是迈不出这一步。

    赵缭起身,绕到她身后,拔刀而出,尽可能平和地送了她一程。

    至此,今日她该做的一切,都已完成。

    殿门打开,阳光泄入一隅,于殿中浓重的阴气毫无用处。

    赵缭都已经走到殿门边,余光看见瘫在地上的鄂国夫人,想起她刚受到胁迫,还是心中不忍,便转步走过去,想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然而,鄂国夫人回应她的,是惊恐得近乎要裂开的眼神,以及臀腿并用得向后躲去。

    恐惧至此的同时,她还顾得上回头瞟了一眼,确定赵缘躲在最里面。

    赵缭伸出的手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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