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帷摇曳,暗香盈室。又过了许久,萧瑾把凝香拥入怀中,摸了摸她汗湿的鬓发,“那后来又为什么要反吴涛呢?莫非是想起来我才是你的男人?”

    月光满溢,凝香躺在萧瑾臂弯里,羊脂玉一样的脸上遍染红霞,她累得连眼睛都懒得睁,恨恨地说:“吴涛故意派哥哥去诱敌,害他落入你手中,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决计不放过他。可惜周玮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太迂腐了,反教吴涛卷土重来,把他全家都杀了。”

    萧瑾心想周玮是吴涛麾下大将,他们两个窝里斗,反正便宜的是他,也不那么恨她了。他俯身往她眉心一吻,动作可谓温柔无限,开口却是夹枪带棒,“吴涛把彭城烧了,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痛不痛?”

    彭城承载着她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棋差一招惨遭焚毁,不可谓不痛心疾首!可凝香即便醉意未消,也知道不该在死仇的怀里哭,闭着眼睛装没听到。

    萧瑾往她光滑的手腕上抚了两把,指尖一滑,与她十指相扣,把人揽紧了。他想了一些旧事,指尖在凝香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滑,过了好久,又说:“都说了冯然的死跟我没关系,是程晖和芬柔两个勾搭成奸,等不及要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你却一定要把这件事算在我头上。”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自然任陛下您一张嘴说!”凝香枕在他的胸口,卷翘的睫毛小扇子似地垂着,“我还说是哥哥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和他走的,你信不信?”

    “原来不是这样的么?冯娘娘。”萧瑾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注意力早转移到凝香身前那片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手又开始不老实,恋恋不舍地从她脖颈间开始流连。

    凝香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烧,踢了他一脚,没好气道:“这么叫我,你要求子啊?”

    她一睁眼就对上萧瑾不怀好意的微笑,心底顿时鼓声大作,四肢绵软乏力,还没坐起身来,便被他用衣裳随便一裹,抱着往睡幔后头去了。

    萧瑾又“嗯”了一声,嗓音里止不住的笑意,“你最好今晚就替我生一个。”

    *

    萧瑾所料不错,今日朝上,皇帝果然勃然大怒,开口就要革了他的王爵,被一帮子老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拦下了。

    皇帝见戏演得差不多了,大发慈悲,说最近河北道一带频发暴雨,涝灾不断,就发配他去治水,未见成效不得归京,算是将功赎罪,顺道再罚了他两年俸禄,全部换成米粮,拿去赈灾。

    萧瑾这种感天动地的大孝子,自然是涕泗横流感谢皇父宽仁,当着群臣的面再三赌咒发誓,不治好水患,永世不归上京。

    散朝后,萧瑾换过家常衣衫,照例去看凝香。

    才过了道院门,只见凝香耷拉着脑袋坐在中堂,一身宽大的灰衫,头发披散,把脸都快盖住了,一副刚被人从被窝里揪起来的样子,头上还歪七扭八贴了两三张黄符纸。

    突利站在凝香跟前,捻起一张黄澄澄的符纸就往凝香脑门儿上拍去,凝香竟然也不躲,闭着眼睛,捂着耳朵,装她的瞎子和聋子。

    这偌大的齐王府,也就突利一人胆敢擅闯内宅了!

    萧瑾横了一眼突利,“干嘛呢?”

    突利手下不停,“唰唰唰”又是几张符纸贴在凝香脑袋上,“她昨晚不是鬼上身说胡话嘛!得驱驱邪!”

    萧瑾哭笑不得,踹了突利一脚,把人赶跑了,正要去同凝香说话,只见她霍然起身,踏着绣鞋,噔噔噔走回了卧房。

    萧瑾忆起昨夜的激狂,他就知道他过往待她太温柔了!他一时心旌摇曳,往凝香纤薄的肩头抚了一把,她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冷冰冰说要更衣,转身进了次间。

    萧瑾不好再跟,在明间倚着坐了,接了丫鬟递来的一盏香茶,眺望庭间的一株三层小楼高的茂盛的花树,情不自禁又想到了昨夜,一时入迷,余光忽然瞥到个灰色的身影,从窗户上一跃而出,不正是凝香么!

    萧瑾冷笑了一下,她这哪是要更衣,分明是酒醒了,准备提上裤子翻脸不认人了。

    他招手让人关了院门,凝香就又灰溜溜地回来了,也不看他,走到庭间那棵郁郁葱葱的花树前头,蹭蹭蹭就开始往上爬,只是腿明显有点儿软,好几次差点儿滑下来,花瓣如雨般飘,看得萧瑾直替她捏一把汗。

    凝香想起昨夜就要呕血,萧瑾身体力行地向她证明,他不仅行,而且很行,她受不了的行,若非突利踹了她的门,她今天差点儿就没爬起来。她现在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在树高处上寻了处稳当的地方,两腿一伸,靠着树干坐下了,也不管萧瑾在底下软磨硬泡地劝她下来,她只管捂住耳朵,打起了瞌睡。

    少顷,凝香在睡梦中闻得阵阵烤肉的香气,睁眼一瞧,天都快暗下来了,肚子正咕噜噜地唱着歌。

    她琢磨着萧瑾也该走了,小心翼翼地往下爬,不料踏到一根不怎么结实的树干,“啪”一声折断了去,她当即跟个麻布口袋似的往下坠,幸得及时拽住了另一根树杈,止住了落势,整个人吊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一双手从下头抱住了凝香的小腿,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闭着眼睛没好气地说:“撒手!”

    底下那双手无赖似的,把她拥得更紧了。“饿不饿?快下来吃烤肉!”

    凝香想了一下,松了树杈,顺势同飘摇的花瓣一齐落在萧瑾怀里。

    凝香看着萧瑾含笑的眼眸,她知道前世那个人是一定不爱她的,眼前这个人,虚情堆上假意,多多少少有几分,够她造作了的!

    她微笑着唤了一声:“郎君,别来无恙啊!”

    萧瑾心道果真是酒壮怂人胆,昨天晚上还是怨气冲天,恨不得一刀劈了他,今天记起来姊妹几个都在他手上,又乖顺了。他都以为她要缩头乌龟装到底了,没想到她又认了。

    此刻她若个花精般翩然落入怀中,一袭灰衫,遍染粉花,眉心还沾着瓣粉白的,当真可怜可爱。他心间亦是百种滋味上涌,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学着她旧日的腔调说:“至亲至爱之人!”

    凝香听不得他学这个,脸皮子一下子辣辣的,挣扎着下了地,萧瑾却把她的左手一翻,露出了掌心蜿蜒的红线,又把自己有红线的那只手摆到了她的面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凝香明眸圆睁,一下子把手背到身后,“不是!我没有!”

    萧瑾低头朝她逼近,“不是什么?没有什么?”

    凝香这回学聪明了,两只手把嘴一捂,两只眼睛圆溜溜的水润润的,既不说话,也不给他亲她的机会。

    萧瑾看得好笑,把她的手用力一握,“带你去个地方。”

    本来凝香是再不肯跟萧瑾去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的了,耐不住他再三发誓,绝不会有她不愿意看到的东西,她这才回屋换了衣裳。

    两人乘车到了崇仁坊的一间阔气的宅子,门前乌木的牌匾上写着“白宅”两个字,早有个绿裙蓝帔的老妈子在外头候着。

    下了车,萧瑾示意凝香跟着老妈子走,自个儿则熟门熟路,左拐右拐,绕过几重院落,摸进了间四面不透光的小屋子。

    这小屋子里焚香缭绕,灯火常明不灭,供桌上整整齐齐放着几十座牌位,大夏天的,看得人心口发凉。一名穿白花缬绿绢裙、胸前绕一条素色罗帔的贵妇人正跪在蒲团上,手擎一柱清香,敛眸虔诚拜祭。

    萧瑾耐心地在旁候着妇人,视线从那一座座牌位上扫过,表情渐渐凝重如石。

    未几,妇人起身将香插入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香炉,对着萧瑾行了个礼,“殿下,你真的愿意把她给我吗?”

    萧瑾扶起妇人,也捻了三支香,倾在烛火上点燃了,“婉姨,从今天起,她就是你的女儿了!”

    这一头,凝香被带到个独门独户的幽静小院里,院内遍植花木,清凉宜人,她正对着庭间那一口井发愣,身后突然走出个身穿折枝花粉裙,头梳双鬟的清秀少女。

    “你就是姐夫的妹妹?你刚刚到的?从陇西过来累不累?”

    凝香不明所以,红艳艳的嘴唇“啊”了一声。

    少女朝她明媚一笑,仿佛性情很开朗的样子,“你叫凝儿对不对?我是许素薰,是你嫂嫂的亲妹妹!”

    “来!”素薰朝她招招手,腕子上有个明晃晃的银镯子,“我领你转一转!我先来的,住东厢房,婉姨说了,就叫你住西厢房,咱们年纪相仿,也好一块儿做个伴!”

    凝香跟在她身后,与她大致溜了一圈,出门天已然擦黑,几只鸦雀在院墙上叽叽喳喳,萧瑾一袭蓝袍,正悄然立在院门。

    素薰见到外男在场,“呀”了一声,一下子闪到了东厢房里。凝香则三两步跳下台阶,快步走到了萧瑾身边。

    “你怕我了?”凝香有点得意,又有点兴奋,“你不敢把我留在身边了?”

    萧瑾看她这个傻样子,摸摸她微烫的小脸,轻声道:“我触怒了圣上,要被发配去治水了。”

    凝香故作幽怨,两池秋水含着清愁,“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了?”

    萧瑾一时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在演哪出,心想反正这会儿他也不能再把她怎么了,于是说道:“我给你写信。”

    凝香想起上辈子他出门打仗时,她也给他写信,可他一封都没回过,她觉得没意思,就不写了。

    她朝他俏生生一笑,唇边的梨涡尽显,“写勤些!”

    萧瑾往她指尖摩挲了几下,转身走了,才拐过两道月亮门,忽然被一道声音从身后叫住,原来是白修琪。

    萧瑾的这位儿时挚友可谓是乌云盖顶,“殿下,你怎么把人送我家来了?”

    “白少卿,她可是你的妹妹了!”萧瑾往他肩头一拍,朗声笑着离去,“你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听我唤你一声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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