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双侧躺在客栈的硬板床上,望着屋顶的横梁发呆。

    “我是被召唤过来的吗?”“谢家小姐死前是谁给她施法?”这些问题恐怕只有玉面灵傀能回答一二。可这茫茫人海怎么找?

    她断定玉面灵傀会来伊州,作为祆教在大唐的老巢,前教主法尔扎德当年在这里做出过一番事业,还试图开启“天启”,玉面灵傀曾跟随前教主,总有些关系在这边吧?

    一贯钱快用完,那匹帅气的黑马也早就她卖了,养不起。这些天想尽办法在伊州城找人,都不见起色。

    凌双试过抓住几个小贼,想着靠他们的网络来打听消息,可对方欺负她是外地人,一地方不熟,二语言不通,经常带着她往旮旯乱钻,叽叽哇哇笑她听不懂。

    不能再这样漫无目的地等下去,凌双想起沙州的荷尔姆兹庭院,伊州也有这种地方吧,三教九流交汇,各种消息流传,关键是说官话她听得懂,而且她还有端盘子的工作经验,容易上手。

    一瞬间回忆涌上来,她痛苦地闭上眼。

    卧底的第二年,她在皇城KTV当服务员。手腕上的镀金手链是烈哥送的,说是今晚过后就给她换真金的。

    包厢里,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县城少女,今天小月过生日,正在伙伴们的怂恿下试着新买的裙子。

    “红姐,好看吗?”十七岁的女孩,站着都摇摇晃晃,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都是为了买这条裙子。

    “好看,搭上这个吧,红姐没准备什么礼物,这条手链你先戴着。”化名艳红的凌双解下手链戴到小月手上。

    “谢谢红姐!”小月兴奋地举起手向小伙伴炫耀。

    “你那个舞蹈培训班的事……”凌双忍不住提醒,她哪来的钱?又跑去贷款?

    “嗯!马上就能去试训了,教练说我条件不错!”小月转了个圈,“等我当上明星,一定报答红姐。”

    凌双看着烈哥递来的那包粉末,手心全是汗。三个月前,小月还在工地上打杂,被电话诈骗骗光了父亲的救命钱,是她把小月介绍来KTV兼职的。

    “就这一次。”烈哥说,“让她尝尝甜头,你就能见到老板了。”她知道规矩:每个要见老板的人,都得献上一个新人。

    那晚,她看着小月化成烟雾中的一抹红。十七岁的女孩,裙摆飘起来,像断了线的风筝。“红姐,我好像……能飞了……”

    那晚过后,她暗中让同事把小月送去戒毒所。本以为万无一失:把溜冰换成了白面,找了最好的戒毒医生。可她还是太侥幸了。

    一个月后,同事暗中通知她,小月跑了。

    直到后来她从烈哥的手机视频里,看到小月穿着亮片短裙,在某个包间里的饭桌上跳舞,身下坐着她最恨的那个老板。

    “还是你有眼光,人选得不错。这小妮子,天生吃这行饭。”烈哥玩味地摇晃着手机,“现在主动天天往我这跑。”凌双手指捏紧,指甲陷进掌心。

    “她现在可乖了,专门陪那些有货的大哥,享受的可不是咱们这个级别的。”

    一年后破获窝点,她在垃圾堆里找到小月。女孩皮肤溃烂,已经不成人形,却还戴着那条廉价手链。

    “我要辞职。”她对着电话那头说。

    “你疯了?三年卧底就这么白干?”队长在电话里暴跳如雷,“一个瘾君子的命,比得上整个贩毒链的案子?清醒点!”

    她远远望向被抬上担架的小月,趁着无人发现迅速走开。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有多少痛苦和挣扎。队长说得对,这就是警察的宿命。可她还是记得,那个穿红裙的女孩说:“等我当明星,一定报答红姐。”

    ……

    凌双无力地睁开眼,想到从马贼窝里救出的胡芬冠。

    谢家小姐将胡芬冠推入火坑,就跟她对小月做的事一样,仿佛异世重现。她那么勇敢为胡芬冠复仇、纵使被陷害也只是口头警告她,一心想着对胡芬冠好点,她心里的罪恶感就少一点。

    然而,命运总是无情捉弄,胡芬冠此刻正站在阿胡拉面前,接受阿胡拉的奖赏。

    “读懂人心、把握时机才是作为一个神使应该做的,而不是空有花架子,忘了辅助教主的根本所在。”她得意地说道,双手接过一袋沉甸甸的银两。

    “你倒挺上道,”阿胡拉垂眼打量着卑微弯腰的胡芬冠,样子还挺清秀,可惜了。“当时你看到裴知礼被掉包,怎么想到来找本座,而不是去报官?”

    胡芬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蔑的微笑,声音轻柔却一针见血:“大人,在这世道,报官又有何用?不过是走个过场,那些官老爷们,破了案升了官也不会分一点好处给我。”

    “祆教正是成就大业之际,采用非常手段乃势在必行。当时我来求见大人,一是提醒大人这事小心有人察觉,若不慎败露,务必提醒谋划,做好应对之策;二是我虽身为烟花女子,却也心怀壮志,愿为祆教大业添柴加薪,以微薄之力助力大人铸就不世之功。”

    “还真不能小看了你。”阿胡拉本想杀了这个自作聪明来报信的乐伶,但转念一想,佛祆论道上辨得再厉害,那班达官贵人怎么可能让一个外来教赢下国教?

    他挑起论战本是借此机会宣扬教义,顺带挫一挫佛教神气而已。玉面灵傀自作主张想出调换裴知礼,那就让她自己承担好了,刚好趁这机会除掉她。虽然有损祆教声誉,但总比身边蹲着个前教主女儿强。

    “以为我不知道她身份,在我眼皮底下隐姓埋名了这么多年,不过是想借助天启罢了。”阿胡拉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玉面灵傀心机再深,也不过是我的踏脚石。”

    阿胡拉阴阴笑着,看向胡芬冠:“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本名叫周念慈,在荷尔姆兹她们叫我蝶儿。”胡芬冠毕恭毕敬地回答,这世上早已无胡芬冠,只有周念慈。

    “嗯,你能想到去提醒都尉,还挺有胆色的。”

    “这有什么?奴家只是说看到了杀李修德的人,他便急急问我在哪,”周念慈勾了勾嘴角,“我说‘看他进茅厕了,但出来又是另外一个人,好生奇怪’,那都尉就自己琢磨开了。”

    看到阿胡拉点头,周念慈趁热打铁,不卑不亢地说道:“大人莫要小瞧了我这副柔弱模样。这些年,我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谁心里藏着秘密,谁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一眼便能看穿。那些玉面灵傀的耳目,在我眼里不过是些藏头露尾的小角色。我能从他们日常的只言片语、细微举动中,捕捉到关键信息。”

    她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锦囊,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些碎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大人请看,这都是我平日里收集的关于荷尔姆兹庭院里玉面灵傀耳目的名单。”

    周念慈双手将锦囊奉上,目光坚定地看着阿胡拉。阿胡拉扫了一眼,开始对这个跛脚乐伶高看一眼。

    “只要您帮我拿下荷尔姆兹庭院,我不仅能帮您清除玉面灵傀的残余势力,还能以此为据点,重新编织一张庞大而细密的耳目网络。往后,祆教在这城中的一举一动都尽在掌握,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周念慈斩钉截铁地说道。

    阿胡拉眯起眼,审视着周念慈,缓缓开口:“能力固然重要,但在我这,忠心才是首位。不管你往后能做到什么程度,若对祆教有二心,休怪我手段狠辣。”

    周念慈连忙双膝跪地,声音诚恳又急切:“大人放心,我周念慈这条命往后就是祆教的,定当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阿胡拉微微颔首,从袖间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递到她面前:“这是教中神药,你敢不敢吃?吃了它,往后每三天就得服一次,要是断了药,你可就性命不保,这也算是你忠心的证明。”

    周念慈没有丝毫犹豫,眼中闪过决然:“与其烂死在烟花之地,不如就此一搏。” 说罢,伸手接过药,仰头吞了下去 。

    阿胡拉满意地点点头,朝身后挥了一下手,两名护法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助她完成此事。愿为我所用继续用,不愿者,你们知道怎么做。”

    “是。”两名护法应允,随着一跛一瘸的周念慈离开。

    待她身影消失在门外,另两名护法立刻上前,一人略带质疑地问道:“此女子来历不明,虽说有些情报,但谁能保证她不是心怀叵测,万一她是朝廷派来的奸细,故意引我们入局……”

    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啊,教主。她看着弱不禁风,还瘸了一条腿,实在难以让人相信她有能力掌控荷尔姆兹庭院,更别说成为谍报之主了。咱们祆教大业容不得半点闪失,如此草率地答应她,是不是太冒险了?”

    阿胡拉阴森地扫了两护法一眼,“现在两大神使跑了,底下那些人乱成一团,消息脉络全部瘫痪,我不找她找谁?莫被她的外表所迷惑,她能在这关键时候找到我,还带来这么详细的情报,足见她不简单。她既然敢主动入局,就不怕我们查她底细,若真有问题,在行动过程中自然会露出马脚。”

    他微微停顿,加重了语气:“她提出的掌控荷尔姆兹庭院一事,看似冒险,实则是个绝佳的机会。若她真能做到,那我们祆教在消息脉络上便能重新站稳脚跟,往后行事也能更得心应手。退一步讲,就算她失败了,损失的也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资源,对我们祆教大局影响不大。而一旦成功,带来的好处将不可估量。”

    阿胡拉摆摆手,“反正也活不了多久,让她忙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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