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角巷人来人往。我看了看周围形形色色、招牌在阳光下反照着光彩的商铺,又看了看身边跟我站在一起看招牌的小男孩——

    “你母亲呢?”

    “去疗养院了。”

    “……你父亲……”

    “我有两周没见过他了。”

    “……闪闪?”

    刚刚孤身一人从破釜酒吧壁炉钻出来的小巴蒂垂下眼睛。

    “父亲听说你愿意陪我,就让它去照顾我母亲了。”他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说。

    他从兜里掏出那份新生采购清单。我接过来大致看了一眼,跟昨年的没什么变化——除了书单,那些一年级教科用书似乎早就被放在克劳奇家的书架上了,现在要买的基本全是一些我都不熟悉的拓展用书……妈呀,海淀区家长,怪不得小孩成绩好。

    男孩低着头,稻草色的头发从苍白的脸边落下来,我顺手给他捋到耳后。

    “他毕竟是法律执行司司长,现在这样……忙也很正常。”我还是决定帮老巴蒂挽回一下形象,牵起他的手露出笑容,“而且,怎么,你不喜欢只有我跟你一起逛对角巷?”

    他怔住似的眨了两下眼睛,反应过来后脸上浮出淡淡的粉——

    “不、没有——”

    “闪闪盯着我还不好请你吃冰淇淋!”我拉着他就往弗洛林冷饮店走,他突然被拽得没重心,往前跌了一下,我愉快地接着说,“我推荐覆盆子,当然,淋点巧克力也很好——你不喜欢冰淇淋的话,我等会带你去魁地奇精品店看扫帚!”

    “等等、等等,莱莉、我们还没买书——父亲让我早点回去……”

    男孩急匆匆地说。我惊讶地回看他一眼,没想到这十几年后杀爹黑魔法无恶不作的——十一岁时还这么……我又敲了敲脑袋,把看过的电影书评讨论从脑子里敲出去,又对自己重复了一遍:

    他不是先天的精神病,他才十一岁,还是个小学生!

    “没关系,我对对角巷很熟的。”我保证道,“而且好不容易有机会,你不想多玩一会吗?”

    *

    从猫头鹰商店出来时我特意看了眼时间:不过四十分钟。小巴蒂提着猫头鹰笼下楼梯,走到路边时,把手里那张用来包蛋筒的纸扔进坩埚状的垃圾桶,我得意地对他扬了扬下巴:“只差长袍和魔杖了,怎样?我没骗你吧?”

    男孩拿手指逗弄了一下笼中扑扇翅膀的小林鸮,发出低低的笑声。我也偏过头笑了一下,拉着他伸出的手挤过人群,往摩金夫人长袍店走。门铃轻响,经验丰富的矮胖女巫一看到推门进来的我们就挥挥魔杖,拉来两张脚凳,我把小巴蒂推过去,摇摇头对笑容可掬的女巫说:“我不是新生啦——我只是来陪他。”

    “噢,姐姐吗?”她说,给我指了指等候区,“感情真好呀。”

    “不好意思——我们是未婚夫妻。”

    小巴蒂踩上脚凳,任摩金夫人给他套上长袍量尺寸时昂起头,用教科书似的笃定语气说。女巫扬起眉毛看我一眼,我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她就转了回去,给小巴蒂别别针的时候说:

    “当然了,亲爱的,看你们感情多好啊。”

    。

    什么叫生意人的嘴跟抹了蜜似的。

    我这下是真的尴尬而不失礼貌了,对着心情明显很好的小巴蒂还是笑了笑,然后才默默转过脸,又往旁边坐了两个座位,假装对旁边的一件女式斗篷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雷思丽·莱斯特兰奇小姐?”

    然而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我回过头,一个清瘦的黑发男孩正用他灰色的眼睛看着我,身上还套着一件试衣用的黑色长袍,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取下来,那件多少有点不合身的长袍就这么松松垮垮地套着,让他拘谨的坐姿看上去显得多少有点滑稽。

    不难认——尤其是见过他哥哥之后。我几乎是惊喜地看着他:“雷古勒斯?”

    男孩微微皱起眉毛,我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活的雷古勒斯——又故作自然地补上:“……布莱克先生。”

    嘿、嘿,这可是我全书最喜欢的角色之一!好吧,说最喜欢或许有点不恰当,毕竟我也就知道他最出名的那点事迹,但这可不妨碍我为他的命运——我迅速坐过去对他伸出手,在他礼貌回握时露出我觉得最自然又不失热情的笑容——

    在狗咬狗的混沌邪恶亲世代!没有什么黑点的人可不多见!

    而且,“我甘冒一死只为你遇到命运对手时是凡人之躯”……

    “你……身体不舒服吗?”雷古勒斯轻声问,目光多了些试探的神色;这时我们都把手收了回来。

    不远处传来凳子滑动的声音。

    我从看书时哭过的回忆里回神,摇摇头,还是灿烂地笑:“没有!小布莱克先生,很高兴见到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哦、对,今年上学是吗!我是拉文克劳的雷思丽,二年级了,你上学时可以来找我——”

    雷古勒斯那张苍白的脸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我能从他跟兄长相似的眼睛里看出他的困惑和迷茫……还有一点惊讶。不过这不用在意啦,我默默想到,反正预言也没有要求他死——那么我是不会放任他孤零零地沉进黑湖底的。

    反正让小精灵把他带回来、藏起来也不难,对吧?

    店里不知道为什么安静了一会,接着传来一声推门的声音。雷古勒斯用过大的袖子撑上了脸颊,似乎思考着什么,然后,他点点头,对我说:

    “你送给西里斯的圣诞礼物被我母亲没收了。下次别这样了。”

    ……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雷古勒斯似乎是觉察到了我神色的变化,又赶紧说:

    “……至少你不要送我这样的东西。”他轻声说,“我母亲在里间帮我看新的礼服长袍……如果你想认识我的话,下次有宴会,我带她认识一下你……”

    ………………我觉得我是被沃尔布加放进黑名单了怎么办。

    我擦了下额头,心想他应该不是不让我去学校找他玩的意思;然而,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时摩金夫人拿着卷尺面露忧色地看着我。

    “亲爱的,你弟弟——不是,你——跟你一起来的孩子出去了。”

    ?

    我起身的时候好像碰倒了旁边的椅子;但我只是跟雷古勒斯挥挥手,就推门跑了出去。

    *

    小巴蒂·克劳奇一个人走在对角巷的巫师之间。他的心情很不好,以至于撞到好几个成年巫师都没有停下来哪怕一秒;对角巷的石砖路坑洼不平,自修成后就没人管过,他一边走一边踢一块四角尖尖的小石子。踢过放着自动搅拌坩埚的坩埚店,踢过散发出一阵阵臭鸡蛋和烂菜叶味道的草药铺,踢过堆着一桶桶魔药材料的街巷拐角,然后,他才抬头看看自己走到了哪里。

    周围没有奥利凡德魔杖店的影子。他站在原地,不出声地整理起脑子里的思绪,心里后知后觉地涌起一点淡淡的懊恼:雷思丽的联姻对象是他又不是小布莱克……他完全应该走过去。但这点懊恼很快又被他抹掉:他走过去怎样?无数次被父亲冷漠推开的记忆涌上来,只有有用的人、做出值得骄傲的事情才有资格走过去,跟他短暂地亲近……亲近是一种奖赏。他下意识地想:今天有做什么对她有用的事情?不,一直在跟她走……她看上去不介意,但实际上呢?就算她不在意,他有表现出任何一点的出色吗?她为什么一直对他们的婚约表现得不冷不热呢?……他不傻,看得出来她不是那么乐于提到这事。

    他又想到清单上还剩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一根新魔杖。他走出来就是打算自己去完成。当然,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但他只是想拿着根新魔杖走过去,然后对雷思丽和小布莱克说:东西买完了,我们回家吧?莱莉。

    他想得入神,没有意识到身后几个人挤过来;而当他注意到时,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站到一条阴森小巷的入口。一阵混杂着恶臭的风吹过来,小巴蒂皱起眉抬头看周围——

    几个穿长斗篷、戴银面具的人从一个朽烂的指路牌下聚过来。

    “我认识他。”有个破风箱似的声音说,“法律执行司司长的儿子。”

    “你确定?”领头的人发出一连串笑声,魔杖指了上来,“你确定?”

    第一遍是询问,第二遍是调侃——调侃这事居然是真的。

    “我们有好几个人都被他父亲手下的傲罗抓了——你居然还要确认?”

    破风箱旁边的人说,喉咙里发出咯啦咯啦仿佛骨头滚动的声音。领头的人在脑袋边不耐地挥下魔杖,仿佛一鞭子抽下去,周围的人便瑟缩着退开,残破的斗篷仿佛急忙逃窜的老鼠颤动的毛皮。接着,他凑上来,指尖扣上男孩的下巴,尖利的长指甲划得他生疼,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似乎在估量着眼前人的价值。

    “噢,你说,要是老克劳奇知道他的儿子在我们手上,会愿意拿几个人换?”

    “这可是他的独子。”破风箱说,紧紧盯着他,“……少说,五个吧?”

    即使在惊惶之中,男孩也下意识在那个被报出的数后加了个问号。他?值得父亲拿五个人?值吧?他被领头的人掐得生痛。五个?父亲会救他吧?他是他的儿子——

    “在怀疑呢?”领头的人凑近他,低低地笑。

    “父亲不要你怎么办呢?”他的长指甲刮上男孩的耳际,“我们不要没有用的……”

    “别着急。”破风箱呼哧呼哧地说,“格雷伯克喜欢小孩。”

    “那看他想让他变成狼人还是……尸体了。”

    他们嘻嘻哈哈地笑起来。男孩惊恐地看向他们——

    “放开他!”

    女孩的声音从巷外传来,几个人下意识闪开,接着,小巴蒂看到雷思丽·莱斯特兰奇面色惨白、但步伐仍然稳健地走了过来,站到他面前,和那个领头的人对视片刻。他看到戴银面具的人也转过来看着她。

    “啊,小姑娘。”他仿佛愉快地说,“说说吧!你想换几个人?”

    雷思丽咬着嘴唇,声音颤抖但坚定地答道:

    “我是莱斯特兰奇的女儿。利奥波德、罗道夫斯——还有那位大人!你们不会没听过——”领头的人怔了一怔,她似乎更有了些底气,“放开他。”

    直到被那人一松手放开,小巴蒂·克劳奇才意识到他被女孩接住,那双手臂沉默但有力地拥住了他。他下意识抬头想看看她的表情,却被她不容情地按了回去。他感到她似乎抖了一下,然后,很快镇定地对那些人说:“再见。”

    她带着他走出了翻倒巷口。他在彻底离开那里前,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人已经不见了,仿佛烟雾消散。

    于是他看向身边的雷思丽,女孩似乎还没意识到她刚刚说出了什么秘密——当法律执行司的名字都不再能使某些人感到害怕时,镇住恶行的只会是更强有力的黑暗……莱斯特兰奇……?

    “怎么了?”雷思丽呼出一口气的时候,注意到男孩的注视,“已经过去了,别害怕。”

    他没有回答,脑中思绪混乱在一起。她大抵是以为他还没缓过神来,皱起眉驻步靠近了他——于是,所有思绪下一刻都溶在他所见的那双黑眼睛中,如同天边最后一点明亮消散在降临的夜幕;我们必须声明:就像也许所有孩子都曾在某些重要时刻无法清晰认识到、用语言表达出来他们一瞬之间产生的足以动摇人生的想法——对这个渴望关注、强力的认同,与面对不可捉摸的冷漠外界时极度需要某物、某人甚至某种信仰带来无可动摇安全感的孩子来说,他并不能知道,如今的心跳究竟是恐惧的余韵还是激情的鼓动;他还没到能概括它的年纪,也没有准确表达那种渴望所需的人生经验,对于他,他只知道自己想要待在哪里或是什么人身边——展开翅膀的飞鸟曾向他揭示仿佛永不可触碰的叛逆底线边缘一角,而如今她的羽毛间落下一滴尚有远方暴风雨气息的灰色海水,羽尖轻柔地拂过他。她身上传来莱斯特兰奇花园他所熟悉的芬芳,如今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颤抖着伸手;或许是觉得他在害怕,她默许了他手指蹭过她脸边的举动,甚至轻轻地握住他的指尖。

    秘密!他对自己说、怀着恐惧、怀着期冀。为她保守吧……为她背叛一次父亲吧……只要她永不放弃他……

    *

    直到在奥利凡德外坐了好一会,我都还有些心悸。即使认出了那是食死徒的装束,我也从没想过,那张银面具揭下来后——女人带着些狂乱美感的面容出现在眼前,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的大眼睛中映着我的脸,那根黑胡桃木魔杖杖尖离我的头发不到一寸。

    但她还是放开了,撇撇嘴,笑容美丽但令人不安。

    “看好你的小丈夫,妹妹。”她轻声说,“我们不在这里要他牺牲,那就要在别处让他贡献。”

    ……

    食死徒在暗处预备着腐蚀、掏空、彻底吃掉他们的对手……老巴蒂·克劳奇强硬,安妮夫人孱弱,那么……

    “莱莉?我买好魔杖了。”

    稻草色头发的男孩走出来,魔杖店门口的铃铛发出清脆的一声。我从对贝拉特里克斯的回忆里反应过来,跟他一起往破釜酒吧走。

    “我听说魔杖界有一种叫孪生魔杖的存在,是说两根魔杖的杖芯取自有联系的生物身上。”他说着看了我一眼,热切地问,“我是柏木和龙心弦,莱莉,你是什么魔杖?”

    从孩子动手……

    等等?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啊?求你千万别被传销团队整去给伏地魔打工……

    压下心中的吐槽,我拿出兜里那根魔杖回忆一下:“山毛榉木和凤凰羽毛。”

    小巴蒂的声音一下充满了失望:“啊……一点也没有……”

    “……放心,孪生魔杖也顶多就是不能互相杀害吧?”我拍拍小孩的肩膀,“它们还能互相伤害、互相折磨——而这两个哪一个我都不会对你做的,我们比孪生魔杖的关系好多了。”我想了想,还是说,“所以你有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啊。”

    他颤了一下,然后,很轻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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