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物与解毒法
“招聘助手：
因本人对解毒剂研究的需求，现预备招募一名具有创新天赋、扎实基础的魔药学助手。
有相关从业经验者优先。不招募霍格沃茨在校生，特别优秀者除外。
待遇面谈。
非凡药剂师协会，达摩克里斯·贝尔比。”
空教室里回荡着夜风刮窗玻璃的声音，宵禁时间已经到了，但这里偏僻得很，即使点着灯也不会招人怀疑。我放下那本《今日魔药学》，斯内普抽出魔杖，回头对玻璃施了个咒，也不管它到底有没有继续响，向前倾身，紧紧盯着我，发白的嘴唇紧紧抿着。
“考虑得怎么样？”
我犹豫着摇摇头。他咬起牙，好像极力克制着什么情感：“为什么？”
“上面说了不招在校生。”我把那则广告放到他面前，被他挥开。
“‘特别优秀者除外’！”他叫道。
我肯定有一瞬间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因为下一秒斯内普撑着桌子站起来，把他袍子里藏着的魔药学笔记哗啦啦地铺在了我们之间的桌面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几乎被翻烂的、卷翘起来的纸张边缘，我甚至还看到了根本不是我们现在学习内容的《高级魔药制作，七级》……喘气的声音回响在室内，斯内普伸手把濡湿打结的头发往后撩：他肯定是抱着这几年所有的笔记从斯莱特林休息室一路不停跑上拉文克劳塔的。
我只是出于对他的尊重和同情心，才装装样子看了一眼，叹口气：“这只能证明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魔药大师要的不只是学生。”
达摩克里斯·贝尔比。我在看到他名字的第一时间就觉得眼熟，直到后来琢磨斯内普怎么遇上他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在莱斯特兰奇的舞会上和诺特夫人交谈过，话里提过斯拉格霍恩……而顺着斯拉格霍恩想下去，我在看到“解毒剂研究”的时候恍然大悟。
未来狼毒药剂的发明者。
斯内普仍然盯着我。我摇摇头，还是耐心地劝说：“你很天才，但此前你对魔药学只是‘改良’，你真正的研究和创新在哪个领域……我不用说吧？而且贝尔比先生要的是解毒剂的研究者……解毒剂是原理最复杂的魔药之一。”我把书拿过来翻过一页，重新抵到他面前，“如果你真的想从事魔药研究，赫舍连锁魔药商铺在招募能改良生死水的巫师……还有……”
我说得口干舌燥，斯内普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嘴角渐渐露出一点嘲讽的笑。任谁看了这副模样都会觉得白费口舌。
我顿了一下，干脆把那本书扔进他桌上那堆笔记里面，收拾起羊皮纸抬腿就走。
“别走！”
我在门边不耐烦地稍微顿住，转头看向斯内普。他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从没在西弗勒斯·斯内普眼睛里见过的，一种几乎是骄傲、期待，毫无恶毒、憎恨和冷漠的神色——或许就是为此，我才下意识停住，没有直接摔门而去，听到了他剩下的那句话——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只要我能做出成果——提出思路——你就愿意支持我？”
“你不去忙你的小研究吗？罗道夫斯会难过的。”
我多少是带着嘲讽说出来的，但他怔了一下。
“……不。”他抿了抿嘴唇，皱起眉，“不做了。”
现在是我怔住了。
……
西弗勒斯·斯内普……不做食死徒？
我躲开他的视线，垂下眼盯着脏兮兮的地板，那里有块黑色的斑点。不会再去做食死徒的西弗勒斯·斯内普？……魔药大师？干干净净的身份？没有污点的履历？——我从没想过……他在彻底走上歧途之前还能——
但……预言……我不敢，我不敢干扰……没有他，谁去告诉伏地魔那半个预言？
我死死盯着地板，有一会没说话。斯内普似乎把这当作了动摇，他紧接着就说了起来：
“我已经有思路了——解毒剂……我看了贝尔比以前的论文，他的方向是解那些‘不可解的毒’，尤其是……狼毒。”他说到这里时似乎嫌恶地抽了抽鼻子，但还是继续说下去，“他没有突破的理由是他自己太懦弱了！只要敢于使用另一种难以解决的毒药——”
“毒药？——不可能——”
“白痴！我当然知道单独用两种致命的毒除了杀人没有别的作用——”他打断我，神情激动地喊道，“但我有办法！我有！就像复方汤剂的原理是毁灭你一部分躯体再重新塑造一样……这毒剂只是最初改变两种毒药的性质，然后逐渐双方都失去最开始的活性——‘混合毒剂之解药大于每种单独成分解药之总和’……是的，单独存在时它们每种毒都没有解药，但是，只要敢于冒险……那种混合毒药中产生的附加成分……就像炼金术的过程……我可以！只需要大量的实验和素材……我可以做出一份实验品！”
他甚至控制不住地在空教室里来回走起来，动作僵硬又怪异，的确就像一只蜘蛛；但此时这只蜘蛛正极度激动地挥着手，好像有什么光辉夺目的未来就在眼前，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得到——
辉煌的、无害的、同黑暗和诅咒没有丝毫关系的未来。
……让他去做吧，他不是注定命运要求的死者。
……你只是提供了一个机会，而他是凭自己的能力抓住的。
……你、难道能阻止一个人……得到希望？
我仍然盯着地板，灰尘被风吹过我的鞋面，把它变得脏兮兮的。斯内普渐渐冷静下来了。他慢慢走过来，但又不靠近，只是撑在桌角。我能听到他深呼吸的声音。他必然紧盯着我……就像那天舞会上看到的，黑发下渴望的眼神……
我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可能愿意、也有能力帮助他的人……我该帮他吗？我敢影响这么多吗？
窗没关紧；一阵冷风钻了进来，桌上的笔记纸页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斯内普反应过来，赶紧去捡——他似乎忘了自己会魔法了，狼狈地追着几张乱飞的纸，差点绊倒一把瘸腿的凳子。大概是撞到了膝盖，他发出一声吃痛的叫声。
我能下定决心——吗？
“‘不可解之毒’，你是不是在做解毒剂前，还要做一份最毒的毒药？”
我转过身，摇摇头把那些纷乱的思绪赶出去，用平静的语气问他。
我可以需要他。黑魔法专家，诅咒精通者，毒……毁灭魂器的尝试。
斯内普指间夹着几张草稿纸，另一只手揉着膝盖，听到这句话，颤了一下，迅速回头看过来。把那张预备拿来画有求必应屋地图的空羊皮纸折好收进口袋，我走过去向他伸手。他扭起眉毛，眼中满是怀疑。
“你要干什么？”
“做好事。”我又示意了一下伸出的手，“赶紧。赞助人需要你。”
他怔住了，好像没想到这事情会这么顺利似的，脸上仍然显出怀疑、间或夹杂着一点不可置信；但我表现得是那么平静，几乎还有点鼓励的意味。斯内普犹豫了，犹豫着，最后，动作僵硬、几乎还有点滑稽地伸出手——
“嘿？我有男友。”
他跟被火燎了似的放开我，跳出三步远，咬着牙，好像在努力不吐出什么脏词。
“我知道——”
“没关系，”我说，微妙地想到可能是谁教他的对“法国人”社交礼仪，“感谢你的礼貌。”
但是……不提别的，梅林啊。我看着死活不肯再抬头、但显然心情好得要命地收拾着桌上的魔药笔记的斯内普，回忆起刚刚那个其实根本不能算拥抱的短暂接触；他显然从来没抱过人。
莱纳德，谢尔顿在抱我呢……？
*
斯内普很急。第二天草药课下课，斯普劳特教授带着所有人的工具离开。草药学教授沾着泥的的衣角刚刚消失在温室后面，他就冲过来，在阿梅利亚惊奇的目光中把我拉到温室的角落——
要钱。
“要多少？”我从兜里掏钱包。斯内普垂着脑袋，手指算了个数，小声说：
“先要一百……”他断断续续地说，“主要是材料……还有，做记录样本的药瓶……我之前攒了一点……但是，不够。”
……
好烧钱的学科。
“你答应了的。”他催促道。
不远处几个学生弄洒了花盆土，发出几声尖叫，他像听不见。
送走斯内普，阿梅利亚抱着笔记本走过来，眼镜后的眼中盈着忧虑。
“怎么了？”我问。
她没有说话，看了看周围。下节课在城堡里上，我们必须得走了。
“嗯……走吧。”
小女巫咬着嘴唇，跟我从温室往城堡走了好一截，直到周围没有人了，才轻拍我的肩，轻声问：“莱莉你，被勒索了吗？”
“斯内普？他要做个实验……我提供资金支持。”
我随口回答道，但阿梅利亚深深皱起眉。
“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实验？”她的语气严肃起来，不等答话就拉住我的手让我停下来，把我拖到城堡边一个偏僻的小角落。我挣扎了一下，想说马上要上课了——但她发白的脸色把我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远远传来魁地奇球场喧闹的人声。
她恐惧地抖了一下。
“那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他跟穆尔塞伯那些人走得那么近……”她低低地问，“你知道穆尔塞伯想做什么吗？玛丽·麦克唐纳前天差点被淹死在黑湖里！那是死啊，莱莉——你跟沙菲克往来，我知道，也许因为你是纯血，你们有我不懂的社会规则……但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她低声说，不抱书的手用轻但不容忽视的力度拉住我的领带，我愣住了，“他有什么你不得不交往的理由啊，莱莉！”
“阿梅利亚……”
她太安静了，安静地看书、安静地做自己的研究、自己的事情——
以至于我从她在默许我和尤金纳德交往后就忘了她，她经历过的事情；我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对她来说却不是这样，她只是体贴地尝试理解，努力尊重……
阿梅利亚的手仍然有些抖，我赶紧握住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
“对不起——我应该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我自知必须向她解释清楚，那双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我，“但请你相信我，我和他们的黑魔法绝没有一点联系。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实验是魔药，一种解毒剂，如果能够研发出来……”我不由得想到贝尔比和卢平，握着她的手加了几分力度，“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我绝不会沾染故意害人的黑魔法，好吗？”
她同我对视了一秒，两秒，三秒，然后，她别开眼睛，目光远远投向传来嬉笑的魁地奇球场。
“我至今还在恐高啊，莱莉。”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回去吧。”
*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养不出哪怕一点睡意；一会想到阿梅利亚，一会想到斯内普，还有斯内普手上的毒药和解毒剂。不，我绝没有反悔的意思，我知道我所投入的是一项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事业，甚至连斯内普都有可能因为这次机遇改变命运，不再会加入食死徒。
但是，魂器的秘密、毒剂的秘密、甚至某些人未来的命运的秘密，就像一个人准备走进商店时突然撞上了玻璃门，冷冰冰的玻璃这时才终于带着呼出的白雾横在眼前……我不能对阿梅利亚说，西弗勒斯·斯内普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人，也不能要求她忘掉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可是，我看到她失望的眼神，在雾蒙蒙的玻璃后面，像将要结冰的河流，以极慢的速度滞在那里。
当月光第三次明晃晃地照进寝室时，我悄悄穿上外套，拿着活点地图，溜下了床。
“我庄严宣誓为掠夺者守秘。”
图书馆里没有人，费尔奇还在二楼打转。我静心听了一下寝室的动静——所有人都睡熟了——拿上魔杖和笔记本，摸出了拉文克劳塔。
整座城堡静悄悄的，就连画像也睡熟了。我一路摸着黑下了楼，按记忆找到去图书馆的路，然后，面对整排整排高耸的书架，往最深处走去。
让我烦心的事情少一件吧。我要找厉火咒和它的解咒。
因本人对解毒剂研究的需求，现预备招募一名具有创新天赋、扎实基础的魔药学助手。
有相关从业经验者优先。不招募霍格沃茨在校生，特别优秀者除外。
待遇面谈。
非凡药剂师协会，达摩克里斯·贝尔比。”
空教室里回荡着夜风刮窗玻璃的声音，宵禁时间已经到了，但这里偏僻得很，即使点着灯也不会招人怀疑。我放下那本《今日魔药学》，斯内普抽出魔杖，回头对玻璃施了个咒，也不管它到底有没有继续响，向前倾身，紧紧盯着我，发白的嘴唇紧紧抿着。
“考虑得怎么样？”
我犹豫着摇摇头。他咬起牙，好像极力克制着什么情感：“为什么？”
“上面说了不招在校生。”我把那则广告放到他面前，被他挥开。
“‘特别优秀者除外’！”他叫道。
我肯定有一瞬间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因为下一秒斯内普撑着桌子站起来，把他袍子里藏着的魔药学笔记哗啦啦地铺在了我们之间的桌面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几乎被翻烂的、卷翘起来的纸张边缘，我甚至还看到了根本不是我们现在学习内容的《高级魔药制作，七级》……喘气的声音回响在室内，斯内普伸手把濡湿打结的头发往后撩：他肯定是抱着这几年所有的笔记从斯莱特林休息室一路不停跑上拉文克劳塔的。
我只是出于对他的尊重和同情心，才装装样子看了一眼，叹口气：“这只能证明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魔药大师要的不只是学生。”
达摩克里斯·贝尔比。我在看到他名字的第一时间就觉得眼熟，直到后来琢磨斯内普怎么遇上他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在莱斯特兰奇的舞会上和诺特夫人交谈过，话里提过斯拉格霍恩……而顺着斯拉格霍恩想下去，我在看到“解毒剂研究”的时候恍然大悟。
未来狼毒药剂的发明者。
斯内普仍然盯着我。我摇摇头，还是耐心地劝说：“你很天才，但此前你对魔药学只是‘改良’，你真正的研究和创新在哪个领域……我不用说吧？而且贝尔比先生要的是解毒剂的研究者……解毒剂是原理最复杂的魔药之一。”我把书拿过来翻过一页，重新抵到他面前，“如果你真的想从事魔药研究，赫舍连锁魔药商铺在招募能改良生死水的巫师……还有……”
我说得口干舌燥，斯内普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嘴角渐渐露出一点嘲讽的笑。任谁看了这副模样都会觉得白费口舌。
我顿了一下，干脆把那本书扔进他桌上那堆笔记里面，收拾起羊皮纸抬腿就走。
“别走！”
我在门边不耐烦地稍微顿住，转头看向斯内普。他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我从没在西弗勒斯·斯内普眼睛里见过的，一种几乎是骄傲、期待，毫无恶毒、憎恨和冷漠的神色——或许就是为此，我才下意识停住，没有直接摔门而去，听到了他剩下的那句话——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只要我能做出成果——提出思路——你就愿意支持我？”
“你不去忙你的小研究吗？罗道夫斯会难过的。”
我多少是带着嘲讽说出来的，但他怔了一下。
“……不。”他抿了抿嘴唇，皱起眉，“不做了。”
现在是我怔住了。
……
西弗勒斯·斯内普……不做食死徒？
我躲开他的视线，垂下眼盯着脏兮兮的地板，那里有块黑色的斑点。不会再去做食死徒的西弗勒斯·斯内普？……魔药大师？干干净净的身份？没有污点的履历？——我从没想过……他在彻底走上歧途之前还能——
但……预言……我不敢，我不敢干扰……没有他，谁去告诉伏地魔那半个预言？
我死死盯着地板，有一会没说话。斯内普似乎把这当作了动摇，他紧接着就说了起来：
“我已经有思路了——解毒剂……我看了贝尔比以前的论文，他的方向是解那些‘不可解的毒’，尤其是……狼毒。”他说到这里时似乎嫌恶地抽了抽鼻子，但还是继续说下去，“他没有突破的理由是他自己太懦弱了！只要敢于使用另一种难以解决的毒药——”
“毒药？——不可能——”
“白痴！我当然知道单独用两种致命的毒除了杀人没有别的作用——”他打断我，神情激动地喊道，“但我有办法！我有！就像复方汤剂的原理是毁灭你一部分躯体再重新塑造一样……这毒剂只是最初改变两种毒药的性质，然后逐渐双方都失去最开始的活性——‘混合毒剂之解药大于每种单独成分解药之总和’……是的，单独存在时它们每种毒都没有解药，但是，只要敢于冒险……那种混合毒药中产生的附加成分……就像炼金术的过程……我可以！只需要大量的实验和素材……我可以做出一份实验品！”
他甚至控制不住地在空教室里来回走起来，动作僵硬又怪异，的确就像一只蜘蛛；但此时这只蜘蛛正极度激动地挥着手，好像有什么光辉夺目的未来就在眼前，只要他一伸手就能得到——
辉煌的、无害的、同黑暗和诅咒没有丝毫关系的未来。
……让他去做吧，他不是注定命运要求的死者。
……你只是提供了一个机会，而他是凭自己的能力抓住的。
……你、难道能阻止一个人……得到希望？
我仍然盯着地板，灰尘被风吹过我的鞋面，把它变得脏兮兮的。斯内普渐渐冷静下来了。他慢慢走过来，但又不靠近，只是撑在桌角。我能听到他深呼吸的声音。他必然紧盯着我……就像那天舞会上看到的，黑发下渴望的眼神……
我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可能愿意、也有能力帮助他的人……我该帮他吗？我敢影响这么多吗？
窗没关紧；一阵冷风钻了进来，桌上的笔记纸页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斯内普反应过来，赶紧去捡——他似乎忘了自己会魔法了，狼狈地追着几张乱飞的纸，差点绊倒一把瘸腿的凳子。大概是撞到了膝盖，他发出一声吃痛的叫声。
我能下定决心——吗？
“‘不可解之毒’，你是不是在做解毒剂前，还要做一份最毒的毒药？”
我转过身，摇摇头把那些纷乱的思绪赶出去，用平静的语气问他。
我可以需要他。黑魔法专家，诅咒精通者，毒……毁灭魂器的尝试。
斯内普指间夹着几张草稿纸，另一只手揉着膝盖，听到这句话，颤了一下，迅速回头看过来。把那张预备拿来画有求必应屋地图的空羊皮纸折好收进口袋，我走过去向他伸手。他扭起眉毛，眼中满是怀疑。
“你要干什么？”
“做好事。”我又示意了一下伸出的手，“赶紧。赞助人需要你。”
他怔住了，好像没想到这事情会这么顺利似的，脸上仍然显出怀疑、间或夹杂着一点不可置信；但我表现得是那么平静，几乎还有点鼓励的意味。斯内普犹豫了，犹豫着，最后，动作僵硬、几乎还有点滑稽地伸出手——
“嘿？我有男友。”
他跟被火燎了似的放开我，跳出三步远，咬着牙，好像在努力不吐出什么脏词。
“我知道——”
“没关系，”我说，微妙地想到可能是谁教他的对“法国人”社交礼仪，“感谢你的礼貌。”
但是……不提别的，梅林啊。我看着死活不肯再抬头、但显然心情好得要命地收拾着桌上的魔药笔记的斯内普，回忆起刚刚那个其实根本不能算拥抱的短暂接触；他显然从来没抱过人。
莱纳德，谢尔顿在抱我呢……？
*
斯内普很急。第二天草药课下课，斯普劳特教授带着所有人的工具离开。草药学教授沾着泥的的衣角刚刚消失在温室后面，他就冲过来，在阿梅利亚惊奇的目光中把我拉到温室的角落——
要钱。
“要多少？”我从兜里掏钱包。斯内普垂着脑袋，手指算了个数，小声说：
“先要一百……”他断断续续地说，“主要是材料……还有，做记录样本的药瓶……我之前攒了一点……但是，不够。”
……
好烧钱的学科。
“你答应了的。”他催促道。
不远处几个学生弄洒了花盆土，发出几声尖叫，他像听不见。
送走斯内普，阿梅利亚抱着笔记本走过来，眼镜后的眼中盈着忧虑。
“怎么了？”我问。
她没有说话，看了看周围。下节课在城堡里上，我们必须得走了。
“嗯……走吧。”
小女巫咬着嘴唇，跟我从温室往城堡走了好一截，直到周围没有人了，才轻拍我的肩，轻声问：“莱莉你，被勒索了吗？”
“斯内普？他要做个实验……我提供资金支持。”
我随口回答道，但阿梅利亚深深皱起眉。
“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实验？”她的语气严肃起来，不等答话就拉住我的手让我停下来，把我拖到城堡边一个偏僻的小角落。我挣扎了一下，想说马上要上课了——但她发白的脸色把我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远远传来魁地奇球场喧闹的人声。
她恐惧地抖了一下。
“那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他跟穆尔塞伯那些人走得那么近……”她低低地问，“你知道穆尔塞伯想做什么吗？玛丽·麦克唐纳前天差点被淹死在黑湖里！那是死啊，莱莉——你跟沙菲克往来，我知道，也许因为你是纯血，你们有我不懂的社会规则……但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她低声说，不抱书的手用轻但不容忽视的力度拉住我的领带，我愣住了，“他有什么你不得不交往的理由啊，莱莉！”
“阿梅利亚……”
她太安静了，安静地看书、安静地做自己的研究、自己的事情——
以至于我从她在默许我和尤金纳德交往后就忘了她，她经历过的事情；我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对她来说却不是这样，她只是体贴地尝试理解，努力尊重……
阿梅利亚的手仍然有些抖，我赶紧握住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
“对不起——我应该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我自知必须向她解释清楚，那双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回望我，“但请你相信我，我和他们的黑魔法绝没有一点联系。西弗勒斯·斯内普的实验是魔药，一种解毒剂，如果能够研发出来……”我不由得想到贝尔比和卢平，握着她的手加了几分力度，“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我绝不会沾染故意害人的黑魔法，好吗？”
她同我对视了一秒，两秒，三秒，然后，她别开眼睛，目光远远投向传来嬉笑的魁地奇球场。
“我至今还在恐高啊，莱莉。”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回去吧。”
*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养不出哪怕一点睡意；一会想到阿梅利亚，一会想到斯内普，还有斯内普手上的毒药和解毒剂。不，我绝没有反悔的意思，我知道我所投入的是一项不会伤害任何人的事业，甚至连斯内普都有可能因为这次机遇改变命运，不再会加入食死徒。
但是，魂器的秘密、毒剂的秘密、甚至某些人未来的命运的秘密，就像一个人准备走进商店时突然撞上了玻璃门，冷冰冰的玻璃这时才终于带着呼出的白雾横在眼前……我不能对阿梅利亚说，西弗勒斯·斯内普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人，也不能要求她忘掉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可是，我看到她失望的眼神，在雾蒙蒙的玻璃后面，像将要结冰的河流，以极慢的速度滞在那里。
当月光第三次明晃晃地照进寝室时，我悄悄穿上外套，拿着活点地图，溜下了床。
“我庄严宣誓为掠夺者守秘。”
图书馆里没有人，费尔奇还在二楼打转。我静心听了一下寝室的动静——所有人都睡熟了——拿上魔杖和笔记本，摸出了拉文克劳塔。
整座城堡静悄悄的，就连画像也睡熟了。我一路摸着黑下了楼，按记忆找到去图书馆的路，然后，面对整排整排高耸的书架，往最深处走去。
让我烦心的事情少一件吧。我要找厉火咒和它的解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