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可能含有令人不适的情节

    这家麻瓜旅馆已经开了有些年头了。它开在离疗养院不到两英里的麻瓜小镇的街巷深处,又脏又旧。刚进门,一阵灰尘、廉价酒精和炖煮烂肉混合的刺鼻气味就扑面而来。几个穿破旧外套的人在有人开门时咧着嘴角投来目光,摇晃手里肮脏的酒杯;一群年轻女人坐着玩牌,一会大笑,一会吵架,声音如翻滚的热浪。

    “你找谁?”

    我还没回答,楼上便传来吱呀一声。尤金纳德出现在黑洞洞的楼梯口,对我笑了笑。

    他仍然穿着那身麻瓜男孩的衣服,走进房门时不用魔法地给我倒了一杯柠檬水,我没有接,让他放在他手边那张破旧的桌子边。

    房间里中弥漫着同楼下相似的臭味。水杯像自上个世纪就没有洗过,放在靠近窗边的桌上,抹布似的深绿色窗帘耷拉在旁边,被半截蜡烛照出上面斑斑点点、不知道是什么的污渍。楼下传来醉汉难听的歌声和女人刺耳的尖叫。

    尤金纳德的脸被晃动的烛火照得一会出现一会消失,一会像在笑一会像在咬牙切齿。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为什么不开灯,他说,灯坏了。

    说着话时他坐在我对面,从抽屉里一卷一卷地掏报纸和羊皮纸卷、魔法部文件样式的文件袋、一堆书信,有几封从他指缝里落下来,落到脏兮兮的地上。但他没有管,只是最后又掏出几样东西:一本发黄发黑的小册子,一张邀请函,两根被撅断的魔杖,断口已经有些陈旧。他把那两根魔杖滑稽地往旁边一甩,像玩剑似的,刺向窗外沉闷的夜色。

    “别紧张!别紧张!”他看到我的表情,微笑着,笑容在光影中扭曲,“我不对你用黑魔法!这就是个……朋友的小聚会。”他喃喃着说,“小聚会……好,那得有酒!——酒?我们有柠檬水,你喜欢这东西,那就这样吧,还需要什么?”他叫道,猛地回头一看,终于抽出自己的魔杖点了一下,“肉?呕,这地方的东西闻着就让人想吐。”

    那盆散发着油腻和浓烈大蒜味道的炖肉在他又一点魔杖时,从空中应声落地。

    我有些想走,我觉得他真的……有精神病……但是,座椅仿佛黏住我;我不能不看那张邀请函和那本熟悉的小册子。尤金纳德的绿眼睛扫过来,笑眯眯,伸手过来让我看得更清。

    “好熟悉啊,小莱。”他轻轻说,“这还是你家的圣诞舞会邀请……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我跟我父亲一起来,香槟酒,水晶灯,会唱歌的鸢尾花,父亲说莱斯特兰奇家真是气度非凡,也不枉他专门抽出时间来一趟——我听了觉得很好笑,罗道夫斯、拉巴斯坦,我都认识,他们能有什么气度?不过,我没说话,他的保密行程很多,我很少见到他,不应该扫他的兴。他的新助理已经够让他烦心的了,塞西尔·加德纳,冒冒失失,记性坏得可怕,他真是太好心了才没把他第一时间解雇……”

    他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魔杖伸进那杯柠檬水搅起来,炖菜刺鼻的气味弥漫了满屋。

    “其实他是不打算来的,可是,司长克劳奇先生让他去一趟。利奥波德先生邀请了法律执行司的上上下下,还为他们的工作做了好些支持,总不能一个管理层都不去。克劳奇先生自己不去,让我父亲去,好吧,他多么举足轻重啊,最好别违抗他。于是我父亲去了,表达感谢,表达尊敬,跟好几个平时根本没机会跟他聊天的人寒暄——哈!”他突然大笑一声,那杯柠檬水霎时间破裂迸溅,跟楼下吵闹的声音混在一起简直分辨不清。

    “好聪明!他哪里知道这样一两句话、露一两次面,就能让蜘蛛缠上自己!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他们要杀他,当然不能明着来——谈上话,做个自我介绍吧!我跟您同在执行司工作……您不认识我,没关系,我们见面的机会会多的——您的助理怎么愁眉不展?啊,大麻烦,坏记性,太可怕了……把所有的事记在许多册子里,是啊,真是不得不为的方法——好呀,”他兴致勃勃地看向我,“接近、偷窃、复制成双,这下一切都齐啦!近身的助理、掌握行程的奥秘、熟悉的关系……不过,还不能急,不能急,刚从莱斯特兰奇家出来,怎么能被杀呢?刚拿到那位小助理的秘密,也不能让他觉察呀,他要是善加利用,可是一把好工具……蜘蛛要等待时机,不能为了杀我父亲就暴露多少啊,而且,梅林哪,他们突然发现,这个受害人居然还有个让人讨厌的妻子,呼,那就等吧……是时候了,一箭双雕!……小莱……你觉得我要做什么呢?”

    他大笑起来,指挥桌上的玻璃碎片重新拼回玻璃杯,那柠檬水也重回杯中。

    我僵在座位上。

    莱斯特兰奇不行无用之事。利奥波德更无心于同他目的无关之事。

    圣诞舞会是一场杀局的预定。

    克劳奇先生——塞西尔——莱斯特兰奇——无论无意还是有意……沙菲克先生死了,他的妻子疯了,他们的孩子坐在我眼前,拿湿漉漉的魔杖点柠檬水杯,笑,笑意像碎玻璃要扎进来——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勉强能够开口,不想表露任何不应有的怜悯、恐惧甚至心虚,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残害了他的家人,但我也没有参与过任何对他家庭的谋害活动,为什么他要让我来这里?“你把我叫来,是为了告诉我,我那个实际上一点也不在意我的家族谋杀了你父亲、逼疯了你母亲?可是……你知道我家是怎样的吧?尤金纳德,要是你想复仇,欢迎你来我家杀了他们,我非常愿意给你开门。但是,你不能……”我实在难以控制心中的忧虑,“不要做过火……”

    “不,别呀,小莱。”尤金纳德突然像失去兴趣一样摆摆手。我抱着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从桌边起身,去旁边的柜子里扯出好几份《预言家日报》,摊开一份在我眼前。

    几道闪光灯过去,魔法照片上的场景清晰地呈现出来,一众记者和威森加摩巫师围观中一个唯唯诺诺的黑发男人极度惊恐地被推入审判厅。尤金纳德指指上面的标题:《沙菲克夫妇惨案告破,凶手已落网》,下面的铅字印着那人的名字,赫尔本·诺特……似乎是爱德莱德的父亲。

    “我母亲看到他就尖叫。”他淡淡地铺开报纸,“他还有个兄弟……不过,就是奥斯维德·诺特先生大义灭亲举报了他……从此新上任我父亲空出来的位置。”他发出一声嗤笑,“哎呀,没有人会信,但我知道,不说赫尔本,奥斯维德绝对不无辜……他为什么总是抓不住真正的食死徒呢?又为什么觉得你那天是从‘翻倒巷’来的?”

    又一阵吵闹声从楼下传来,现在甚至多了桌椅板凳砸地的闷响和厮打的尖叫,不知道是哪个喝多的人拿手指甲划拉起下面的玻璃。我捂着一只耳朵,眉间后知后觉感到生疼。尤金纳德看着窗外,转头来,仍然笑着。他似乎永远笑着。

    “记得葡萄吗?”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说过我愿意帮助你——”

    “‘永远的朋友’。”他无视了我的茫然,自顾自说道,“还有个跟它类似的习俗,在同一个屋檐下分享过水和面包,也将使两人的关系永不结仇……小莱,喝口水吧,喝口水,我就告诉你我打算怎么复仇——”我皱起眉,但他的最后一句话却止住我向前倾身的意图。

    “不然我现在就把罗道夫斯他们干过的事,写成匿名信,交给老克劳奇和《预言家日报》。”他笑着伸手在那杯水旁边,“就算没有证据,你和小克劳奇也就结束了吧?”

    起身的动作停在半途;我默然一顿。

    啊,朋友。

    多年以来……从葡萄开始?……我眼前的这个人,是否真的是我的朋友呢?

    我垂下眼,手却很难握住衣兜的魔杖,但是,握住了……那么,就做吧。

    我猛然拔出魔杖:“一忘——”

    但他下一秒把那杯柠檬水往我脸上一泼。

    那张脸一瞬间在水滴模糊、扭曲的景致中变得……动人。水从头发上不断落下来、一连串的水珠,每一滴都带着奇妙的芬芳,连缀成木头清香、油墨香、柑橘香和苹果花的雾……我向他走近,俯下身……

    “啊、爱情,迷恋。”他在我的呼吸扫到他耳畔时笑着别过脸推开我。我不由自主地感到难过,他话里的轻蔑和嘲笑难道是针对我吗?我的爱对他难道一钱不值?那他为什么要让我待在这里?他不知道比起见不到他,见到他而他拒绝我更令人痛苦心碎?那双翠色的眼睛看向我了——啊,但是,仍然是嘲笑、轻蔑……那深处的一点苦恼又是为什么呢?

    他向我伸手,挑起我的下巴,即使最轻的抚摸也令人心花怒放——可是,一旦知道这就是能得到的全部,不会再进一步,那又是多么大的苦楚!

    “看别人这样可是很有意思的啊,不是吗?尤其是那人其实还爱着别人。”他轻快地说,然后,不知为何,开始谈起一些我并不关心的事情,尽管只是听他的声音也令人感到愉悦,“你觉得我不想复仇吗?不、不,小莱,我太想了……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你一个人来这里就太危险了……我知道诺特之外你们莱斯特兰奇的手笔,我知道你家打算拿你做什么……我能连带着你们的计划毁掉你。

    “不过,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呀。所以我会去毁掉别人……那个可怜鬼还有个女儿,奥斯维德好像也很喜欢她。不,不管了,喜不喜欢都无所谓。我要继承沙菲克家,我可以需要联姻,需要一个生‘继承人’的人……她现在落魄啦,我有的是手段……是啊,羞辱,无耻,毁灭,以大欺小……没关系、没关系——”

    他咯咯笑起来,“我这样恶劣的兴趣直到你们都死、死掉连骨灰都没有、一丁点残存也不剩,也不会彻底消灭的……多谢你们给了我一段能永生咀嚼的乐趣啊……那就是恶毒的复仇!钻心剜骨、永不遗忘、永不磨灭……好了,好了!我用的剂量不多呀。”他放开手,眉眼轻松地看向我,另一只手也放开魔杖,“清醒了吗?”

    水雾中突然出现一线清明;我打了个寒颤,恶心、失望和怒火一起涌上来。沙菲克叉着手指,表情仿佛刚欣赏了一幕传世歌剧,如今终于心满意足……

    “恶心,是吗?”他却轻轻说,“我想你会恶心的。”

    我冷冷看他一眼,把剩下的水渍连带残留的迷情剂气味消隐无踪。如果不是不愿意在他面前用小巴蒂给我的门钥匙,我这就离开了。

    而且,还有一件事。

    “永不结仇……你的话算数吗?”魔杖握得太紧,几乎硌得我手生疼。

    “当然。”他身体陷进椅子里,“你想说小克劳奇的事情?放心、放心……何况,就算我说了又怎样呢?”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父亲和你,他的选择应该显而易见吧?”

    “别用好听话糊弄我,这些都跟你无关。”我轻声说,“不许说出去。一个字都不能……”

    他保持着怪异的微笑,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

    我转身就走。

    劣质旅馆的楼梯发出吱嘎作响的惨烈声音。沙菲克在我出大门前,最后用传声咒送来一句不紧不慢的话。

    “不过,我也还是愿意把你当朋友的,小莱。我们可是有着永恒的友谊啊。”

    我没回头。

    脚步声回响在街上,那条黑暗的街巷在身后远去,一个老妇人却突然尖叫着从她的屋子冲了出来。是前些天买过冰淇淋的老女巫。此时她正惊恐地看着麻瓜邻居屋顶那个巨大的、扭曲的,绿色蛇与骷髅的标志,就这么吓晕了过去。

    那里有人死了……我抑制住喉间涌起想吐的感觉,稳住颤抖的手,掏出那个小指环。

    梅林啊,何时能结束这一切……?难道我不能彻底离开?

    小金圈落在指间;下一刻,风从耳边划过。

    ……

    “致诺特小姐: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打扰你,这并不是一张恶劣的巫师广告。请你小心尤金纳德·沙菲克。”

    “亲爱的塞西尔:

    恭喜你成为奥斯维德·诺特先生的新助理。如果有空,希望你能跟我去猪头酒吧坐坐。

    你的朋友,雷思丽。”

    “亲爱的巴蒂:

    我(划掉)……(划掉)我非常想念你……(划掉)”

    莱斯特兰奇公馆的小阁楼在夏季又闷又热。我心乱如麻,连续扔掉好几张草稿纸。还没写完,门锁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利奥波德接着又从门边探身进来,仍然波澜无惊,仍然从不觉得这是一种冒犯。我皱着眉把信纸稍微遮住,问他有什么事。

    他居然笑了一声,冷冰冰、怪腔怪调、不以为意。

    “今年好好学习。”他说,“下个暑假,黑魔王想见见你。”

    我的羽毛笔“啪嗒”一声落在信纸上。

    “什么?”

    利奥波德转了转手腕:

    “你至少也是个莱斯特兰奇。他看重每一位巫师的价值,即使你对他毫无应有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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