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迎大步大步先前走,好似这样就能将所有压迫、不公甩在身后一般。

    而被姜迎一同甩在身后的王行,眼眸中的光亮一点点暗淡。

    他未见姜迎情绪有异,只见姜迎躲闪。

    心绪平复的姜迎,脚步一顿,蓦然回首,却见王行站在冬日枯枝败叶的阴影里,眼眸低垂,神色不明。

    “王行,我是要回家的。”姜迎捏紧掌心,一字一句道,“你也是。”

    闻言,王行抬眸望向姜迎,却看着姜迎唇齿一开一合说出最锋利的话音──“你的情意于我而言是负累。”

    琥珀色的瞳孔骤然蜷缩,王行目不转睛地盯着姜迎,将她脸上的嫌恶尽收眼底,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徐徐转身离开。

    虽身形仍旧挺拔,可步伐匆匆,频率不复。

    日光将王行离去的身影无限拉长,那身影一点点攀上姜迎。

    姜迎看着那消失在人群之中的身影,很轻地眨了几下眼睛,脚尖微微偏移,徐徐走向另一个方向,步伐迟钝,脚步沉闷,远没有来时轻快。

    一路上,姜迎总有些心不在焉,一连撞了好几个过路人,甚至轻崴了一下脚。

    一连绕过好几个弯弯曲曲的巷道,姜迎才寻到昨日那个小乞儿的踪迹。

    见他灰头土脸的与另几个小乞丐抢食吃,姜迎有些心疼,连忙将他拉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将他拉到一边,柔声问:“昨日你帮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谢呢,便寻不见你了。”

    没想到这小乞儿倒是江湖气很重,小手一挥,忙说:“咱们都是做好事不留名,不图回报。”

    “昨夜我还特意往你常在那条巷道里瞧了,没看见。”姜迎下意识环视四周,“你怎么搬到这来了?”

    听到姜迎的话,小乞儿拉着姜迎往里又走了些,低声说:“姐姐,你得罪的必不是普通人吧?”

    小乞儿说话悄悄打量姜迎声色,见姜迎略有讶色,才微微挑眉道:“我怕帮了你惹他们报复才悄摸抹黑了脸躲到这里来的!”

    见他思虑如此周全,姜迎一面暗惊他的机敏,一面觉得他人小鬼大十分可爱。

    姜迎一边仔细用帕子擦去小乞儿脸颊上的脏污,一边说明来意:“我今日来呢,一则是跟你道谢,二则是想起我老家有一长辈寡居多年未有子嗣且为人亲和常救助小儿,你可愿随我回老家去认作这位长辈义子?”

    温柔的话语清晰地落入耳畔,可小乞儿好似全然听不懂一般僵愣在原地,痴痴地望着眼前的姜迎,只是视线越来越模糊。

    过了好半晌,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落泪了一般,蛀了的牙紧紧咬住唇,拼命昂头,随意用袖口抹了抹脸。

    见状,姜迎也不再问他愿不愿意,只是笑着向小乞儿伸出手。

    洁白无瑕的手就在眼前,小乞儿窘迫地抬起脏兮兮的小手,轻轻地搭上那素白的指尖。

    几乎是指尖相触的那一瞬,姜迎便坚定地反手握住小乞儿的手:“走吧,我们回家!”

    温暖沿着相握的手掌蔓延至四肢百骸,小乞儿擦净脸上的泪痕,回首看了一眼还在哄抢食物的小乞丐们,便攥紧姜迎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迎先带小乞儿回了家,环视四周并未瞧见王行的身影,脚步微顿,转身领着小乞儿走向陆嫖屋。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甫一走近,便听见陆嫖讲故事的声音,声线倒不似往日那般冷冰冰的,倒压出几分轻柔和缓来。

    冬日,沐浴着暖阳的午后,乍然听见这轻柔的故事声,倒叫人起了一身困倦。

    姜迎打了门帘,领着打着哈欠的小乞儿轻手轻脚进了屋。

    屋内关着窗,未燃灯,昏暗的环境里,传来两小儿绵长的呼吸声。

    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裙的陆嫖一边轻柔地拍着小孩的后背,一边柔声讲着故事。

    如此温馨的一幕看得姜迎心尖软软,可她却能明显感觉到手掌之下的僵硬。

    她疑惑地侧目,却见小乞儿神色古怪,直勾勾地盯着陆嫖,那模样定是认识陆嫖。

    可反观陆嫖却是平常神色,反而问姜迎:“哪儿带回来的小孩?”

    “收养的小孩。”姜迎笑着将手中买的小孩子衣服和吃食递了过去,“今日给他们买了些换洗衣裤,烦劳陆姑娘照顾他们。”

    说话间,姜迎将小乞儿往陆嫖的方向推了推,另外蹲下身子悄悄叮嘱小乞儿:“一定要听陆姐姐的话。”

    见一切都无异样后,姜迎才匆匆赶去店里。

    远远见了姜迎,费俅才算真正卸了劲,快步凑到姜迎身边,低声道:“我的祖宗!我的姐!你终于来了!你是根本不知道今天店里到底有多忙?”

    闻言,姜迎环视一圈店里,确实比往日多上数倍。

    瞧见店内忙得焦头烂额的若雪,姜迎连忙上前帮忙,开口招呼等待已久的客人。

    还是听见姜迎的声音,若雪才晓得姜迎来了,忙里偷闲地看了姜迎一眼,轻声道:“抱歉,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得罪王家……”

    听此话,姜迎眉头微蹙,不赞同地望向若雪,却见她虽手头打包动作不停,但双眼通红,显然是哭了许久。

    “别说是你若雪,就算是任何一个女子被他调戏,我都不会坐视不管。”姜迎伸手给若雪递了一张帕子,“而且是他调戏骚扰你,你只是出去吃个饭,全程什么都没干,何错之有?”

    见若雪小心翼翼地抬眸,那神态与林间无意踩到捕兽网的小兔无异,让姜迎不自觉地放柔了声线,低声劝慰:“错的不是你,而是那些仗势欺人、以权谋私、小肚鸡肠的人,无你何干?别用别人的错误审判自己,好吗?”

    听见姜迎那一连串的词语明着骂王大人,若雪急得小鹿眼四处打转,生怕是有心人听见再在王大人那里告上一嘴。

    知晓若雪最是谨慎,姜迎无奈双唇紧抿成线,双指捏紧唇线一划拉,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示意不再多言。

    若雪被姜迎的模样逗乐了,沉闷一早上的小脸终于染上几分笑意。

    不远处,琥珀色的眼眸里清清楚楚映出白指红唇,耳畔仍是残存着她理直气壮的话音。

    乍然间,王行意识到他在看谁想谁后,紧抿双唇,双拳紧握,突兀地偏转视线。

    在王行较劲间,手背一烫,还未回过神来,一双玉手便已抚上王行的手背。

    手背间异样的触感让王行猛得收回手,眉头微蹙,看向身侧之人,是杨同知的夫人许娘子。

    许娘子拿着薄薄的丝绢替王行拭去手上的热茶汤,笑道:“昨日你来求我,不是我不帮你,而是……”

    话说一半,许娘子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帕子在王行手背轻轻打着圈,王行心中恶寒,可他却无法收回手。

    昨日他已然见识了达官显贵对于平民百姓的迫害,已然知晓利害,便做不到无畏。

    王行半敛瞳孔,看不清情绪,藏在桌下右手青筋暴起。

    可许娘子全然看不出王行的隐忍,幽幽朝王行吐了一口气:“而是得看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意犹未尽的话音,满是暗示性的眼神,王行手足无措。

    “那必然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姜迎笑靥如花,一把握住许娘子的手,高呼:“客人便是我们的天,我们的贵人,我们的王母娘娘,我们的再生父母!”

    说话间,姜迎不动声色地将许娘子与王行分隔开来,牢牢挡住许娘子的视线。

    被姜迎着一搅和,许娘子多少失了兴致,一把甩开姜迎的手,冷哼一声:“哪敢是你姜仙女的贵人!”

    姜迎忙热情笑道:“那都是外头话本子乱说的,且因民女常日抛头露面才被这些外男知晓编排,比不得夫人们端庄大方恪守礼节不轻易露面,若是那些说书的有幸得见各位夫人盛世容颜,那估计得惊为天人!也轮不到民女位列仙班!”

    此话一出,诸位夫人脸上都有几分喜色。

    许娘子皮笑肉不笑:“顶你能说会道。”

    “被神仙娘子夸赞是民女的福气。”姜迎忙递上一精美食盒,“前日,杨大人路经本店特给夫人定下一盒滋补百花饼。杨大人特意叮嘱要最好的百花饼献给夫人!当真是夫妻情深,令人羡慕。”

    高门贵妇生活无忧,可最难求的便是夫妻情深,在场的诸位贵妇尤是如此。

    是以此话惹得一众官妇艳羡,于此之中的许娘子自是心情愉悦,懒得搭理姜迎,也不好再光明正大调戏王行

    被姜迎挡在身后的王行神色晦暗不明,他望着姜迎姿态卑微地游走在官妇之间,听着姜迎说着些自轻自贱讨好那些官妇,渐渐出神。

    在他心里,姜迎比那些她费力夸耀的官妇好上太多。

    可这话,他不能说。

    说了,官妇会不高兴,姜迎也会不高兴,因为他的情意是姜迎的负累……

    那句话好似借着冬日寒冰的尖锐在他心间留下刀刻斧凿般的痕迹,一呼一息皆会疼。

    他生硬地挪开视线,直至日落回家,再也没看过姜迎一眼。

    原本三人的小院倒是因为多了三个孩子和陆嫖而热闹起来,虽然陆嫖话很少,但姜迎总觉得有她在格外暖心些。

    饭后陆嫖主动承担洗碗的责任,由费俅陪着去了就近的河口。

    而姜迎则背上药篓准备上山采药,可袖子却突然被小乞儿拉住。

    他神秘兮兮地拉着姜迎向屋内走,还煞有其事地将门窗封死,轻声附在姜迎耳畔说:“姜姐姐,你不能……收留陆嫖姐姐……”

    这小乞儿说话一向利落,今日却吞吞吐吐,姜迎知晓必有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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