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未果面前摆着一本算数书,书下垫着张纸,在算题。

    注意到她的视线,何未果脸色一僵,反应过来。

    算学在读书人眼中是杂书,表姐若是将此事说出来,她定会挨顿训斥。

    搭在石桌上的手往前了些,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书页上的文字。

    欲盖弥彰,孟清许心中好笑,评价。

    不够谨慎呢。

    见孟清许看着自己不说话,何未果也清楚藏不住了,小丫头顶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嘴唇张张合合,嗫嚅了半天,看向孟清许,“表姐,此事可否不告知母亲。”

    眼里闪过一丝兴味,笑意大了几分,“可以,不过有些条件。”

    若有旁人在场,定会将孟清许的样子形容成骗小孩的大尾巴狼。

    “是何条件?”听到此话,何未果精神了些,竖起耳朵听话。

    “那我给你两种选择,一种是成亲那日你帮我挡住闹亲的人,今日之事我便守口如瓶;另一种……”孟清许故弄玄虚,没说话,笑盈盈看着专注听她说话的小丫头。

    “另一种是什么?”按耐不住好奇,何未果问道。

    孟清许伸手,将被按出折痕的算数书从小丫头手底下拯救出来,这才看清书名——《孙子算经》,按理说何未果这般年纪的小孩儿应该在看《蒙求》这类识数运算书籍,心中无太多意外,在算学一道上何未果有些天赋。

    嘴边的笑意浓了些,“很简单,这书上你我各自选择三道题,共六题,比试谁先得出正确答案,你看如何?”

    小丫头对算数这般感兴趣,不妨能窥见几分骄傲,想来在书院算学应是顶好的,算学虽作为六艺,书院会教,可当今科举讲究四书五经,诗文策论,算学不在考试范围。

    感兴趣是好事,但也不能因此耽误学业。

    且,似乎想到什么眸底划过一丝深意,或许小丫头能凭借着这身算学天赋走得更远一些……

    “好。”何未果点头同意,眼中有几分跃跃欲试,“赢了的话会如何,输了呢?”

    修长的手指在书页上拨弄,漫漫道:“赢了,今日之事我便不会提及,输了……”伸手点点小丫头的额头,“便帮我做件事,如何?”

    “何事啊?”何未果已经不是三岁稚童,没那么好骗,怀疑地盯着孟清许,可不能让她做坏事,夫子说过君女立于世,当行正义,表姐可不能让她去做坏事。

    哪里猜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心中好笑,面上不见丝毫异色,“表妹放心,让你做之事,绝不违背仁义道德,可行否?”,只孟清许也未想出能叫何未果做的,便当一个口头协定。

    听到这个说法,何未果放下心来,同意了。

    寒冬已至,呆在外头还是冷了些,便将比赛场地搬回了室内——何未果的小书房。

    有了房门的遮掩,冷风小了些,动了动发僵的手指,孟清许再次体会到这身体的柔弱,平常女子火力旺,在这类冷风下大多未有异态,但她……

    距离最近的一场乡试,还有一年,她得乘机将身体养好些。

    八月乡试,南江省的天,很热,莫要中暑才好。

    比赛开始筹备。

    不久后,题目选好,摆在了八仙桌两头,翠竹做判,清亮有力的“开始!”声响起,一大一小迅速落笔计算。

    孟清许体谅何未果还是年纪小,选择的题难度适中。

    何未果见孟清许姿态从容淡定,心下猜测其算学应是不差,心思一转,选择了难度大,但自己之前做过的那类型的题。

    怎料孟清许有挂,数学不是这个时代的水平,一泡茶的功夫,就停笔了。

    对面的小丫头还在急急忙忙勾画计算,注意到孟清许的动静,诧异抬头,许是从未遇到过孟清许这样欺负小孩的,自信心崩塌,小嘴一瘪,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

    翠竹见孟清许写完了,也很惊讶,“小姐?”写完了?

    孟清许额头轻点,示意等小丫头算完。

    了解地点点头,一主一仆站在边上,等何未果写完。

    结局毫无疑问,孟清许胜之不武地赢了。

    核对答案,两方答案皆是正确的,孟清许摸摸有自己腰间高的小脑袋,安慰,“无事,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小脸上的泪痕擦去,“且表姐读书多年,这些题都做过,未果已经很厉害了。”所以,别让你哥哥看见了。

    “今日之事,就当我们的秘密如何,可不能与你哥哥说。”欺负小孩被何未央发现,孟清许假设这番场景,莫名心虚。

    “好。”何未果同意,“我不跟哥哥他们说,承诺我也会遵守的。”

    “好孩子。”脸上笑意扩大,莫名欣慰。

    “那表姐,能教教我,为何能算得这么快吗?”何未果不哭了,话题一转,目带渴求地盯着孟清许。

    意外小丫头的反应力,孟清许答应下来。

    之后便教了何未果运用阿拉伯数字进行计算,讲解越深入,小丫头的眼睛越亮,看得出是真心喜欢算学,看孟清许的目光都有了变化,崇拜地视线不时往她身上扫地。

    孟清许从最基本的用法开始介绍,逐级叠加难度,通俗易懂的讲解,连一旁的翠竹都听懂了些,三人凑成一堆,学习了两个时辰,孟清许说得嗓子发干。

    眼见时候不早,轻声咳嗽,手里的暖炉已经褪去了温度,随手出了几道题,给何未果和翠竹一人一份,交待道:“时候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你们俩将题拿回去,三天之内做好交予我。”

    “小姐,我也要做吗?”翠竹脸皱成一团,让她听听课还成,做题,也太为难她了。

    “对。”既然学了,就该学会,学以致用。

    何况,翠竹学会了,也更能帮她处理事情。

    知道自己没法改变小姐的想法,翠竹苦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同意,“好吧。”

    “至于未果,记住不能因着学算数,耽误课业,我会定期抽查的,若是做不到,我便不教你这些了。”孟清许告诫。

    小丫头不仅是自己表妹,还是未来小姨子,若能成才,最好不过。

    “好,我记住了。”何未果乖乖保证。

    回了屋,孟清许轻吐口气,银丝炭已经将整个房间烧暖,置身其中,骨头里渗进去的冷意才消散些。

    一碗姜茶下肚,身体回暖。

    ……

    “表姐,若不是清许,这次想将严崇一党拉下,可是不易。”看过京城寄来的信件,钱梁开怀一笑。

    “谁又能想到,将董力升迁步子拉住的,会是一场风寒?”唐静意味深长道。

    信件看完,唐静将其放在烛台上点燃,细细密密的火点顺着边沿爬上纸面,不多时就将其湮灭。

    “牢房那边处理妥当了吗?”唐静性格谨慎,又问了钱梁一次。

    点头,“都安排好了,狱卒不会过多搜查的,表姐放心。”

    “好。”畅快喝下一杯酒,唐静感慨,“时也命也,若不是董力自负,怎会落得这个下场,这一局,算是我们赢了。”

    党争激烈,若没有孟清许这一出事故,她们也只能将这口气咽下,默默将第榜首之位让与她人,忍气吞声,怎料还出了金翠明这跟搅泥棍,水一浑,许多事都好办了……

    “我给何府递了拜帖,明日或可去找她聚一聚。”唐静道,虽是无意,但毕竟帮了她们,两人对孟清许更想结交了些。

    “好,大概申时,孙佳和李娟应是到府城了,休整庆祝一番,明日可一同去拜访。”

    另一头

    孟清许收到了唐静府上送来的拜帖,意外挑眉,按理只有两次交谈,唐静为何会这般在意她?是因为钱梁?不对。

    扪心自问她与钱梁也只是泛泛之交,虽文采拿到的出手,但站在她们的角度,也不应该这么……热切?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发生了,是这两人的手笔吗?貌似其中还有她的参与或者,相助?

    藏在袖中的手指不断交互、摩梭,不对,线索在哪里呢,太热情了,不寻常……不寻常,就似……

    脑海里突然划过一个画面,董力!对,就好似当日采芹宴上钱梁对董力不寻常的评价,不喜或者说是反感,还有,案首的缄默,不对劲……

    一府案首怎会记不住自己的文章,能考中秀才之人,无一不是人中佼佼者,博闻强记当是信手拈来,不敢将文卷展现出来,只能是——心虚。

    眼睛微眯,长睫遮住意味深长的情绪,这便是董力的把柄吗?若真如此也怪不得钱梁生气。

    明白了些,孟清许疏朗一笑,唯一能让她想到,且参与了的,便是贡院门口这场考生静坐闹事,结合猜测中唐静毫无疑问的朝中人身份,这场闹剧怕是捅上了天,董力办事不利,晋身之路断了一半啊……

    当然,这些都是她的猜测,要想证实,还得看一处地方。

    一切想通了,豁然开朗,还有一处细节,那日,钱梁来得太及时了。

    答卷为何会随身备着?除非,她一早便准备好了,且这一手顺势将案首文卷拖了出来,除非,她提前计划了这一切……

    思索间孟清许将目光探到了窗外,州府方向,再等几天,她得亲自去瞧瞧,若是真的,可就有意思了……

    蝴蝶在太平洋里扇了下翅膀,谁能想到会引起一场飓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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