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胡县丞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看穿着应是家资不错的读书人,来府衙作甚。

    很快,她的疑问便被解开。

    一个衙役打扮的人忽地跑上前来,在她耳边轻语两句,很快,胡县丞看孟清许的眼神发生变化,这女子不仅是秀才,今后还会是自己女儿的连襟。

    不错,何家在挑儿婿上还是有些眼光。

    孟清许认得胡县丞,上次定亲时匆匆瞥过,何青那时的谄媚样子,至今记忆尤新。

    抬手行礼,举止悠然,解释自己为何来此,“今次科举得中,幸得黄大人赏识,叫某来府衙一叙。”

    虽是知道孟清许是谁,胡县丞还是打着官腔,“这么说来,你是今年院试的秀才?”脸上推起亲和的笑意,“可是孟清许,孟秀才?碧水县其余几个秀才我也是认识的。”

    “正是。”

    “说来有缘,我那小女正要娶何家小儿为侧夫,孟秀才也与何家又亲,算下来,你我两家算是沾亲了?”

    孟清许勾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一个是娶侧夫,一个是正夫,怎可相提并论?心中思及何家对金氏父子的态度,胡家,是有些势力。

    不过,这份实力又能保持几何呢?

    黄县令年事已高,发丝皆白,老态尽显,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致仕,等新县令来此,面对在碧水县经营已久,有地头蛇之态的胡家,能容忍吗?

    到底只是一时风光,何青看不清,眼前这个对她略有好感的胡家家主呢?

    掩下眸中的情绪,孟清许装作木讷的样子,面有犹豫,“怎可使得,大人是官身,我就是一个秀才,与大人相提并论,不好。”

    亲自递过去的橄榄枝被人扔了,胡县丞心有不悦,仔细看了眼孟清许,见她神色不似装傻,放下心防,随意与孟清许聊了两句便离开了。

    心中冷哼,原来是个书呆子,得中第三又如何,一点为官之道都不懂。

    何家,也就那点儿眼光,小女儿娶他们家儿子属实委屈了些。

    马车赶回何府。

    何青听到仆从汇报,立马跑来关心。

    “清许,可是见着县令大人了,大人看着身体如何?你这次,算是得了县令大人的青眼了。”何青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音里都透露着喜气。

    县令可是比县丞还大的官,若是儿婿得了县令大人的赏识,今后,她在胡县丞面前腰杆也挺直些。

    孟清许开口,打破了她的幻想,“并没,考中秀才的学子县令都会召见。”

    “是吗?”何青呐呐,心中涌起几分失落。

    不过孟清许留给她的失落,在上一次她就已经见识过,现在想起心口还会微微发疼,同知大人家的孙女啊,怎就攀不上呢?

    “何姨,天色不早,今日还要赶去村里。”孟清许出声提醒。

    “对,对,对。”何青也想起正事。

    两人往后门走去,门口停了辆马车,许氏与何未央已经坐上了车。

    视线穿过打开的车帘,孟清许与端坐在马车上的何未央对视,嘴角划过一抹轻浅的笑意。

    扶着何青上车,再上去。

    ……

    青山村地如其名,村子背后是一座常年青绿的大山,靠近山林,村中人上山打野菜,采药,伐木,烧炭,日子过得还不错。

    山下是平整的田地,因着冬天,没人在田间活动,有手艺的女人呆在家中,或划些竹篾,编制背篓箩筐,拿去城里卖,或去山上砍些柴火,背去城里,卖了换钱。

    没甚手艺的,勤快些的,跑去城里做工;懒些的,去处就多了,不是在这个村口就是在那个村尾,三五成群,整日不着家,俗称混混。

    这天,青山村的几个混混女耍作一团,商量着去城里吃些好的。

    刚走出村子不远,就见一辆大马车往村子里开。

    心里有几分好奇,谁来了?是哪家的亲戚,这么有钱,她们怎没听过。

    也没心思出门了,回头,纷纷往村子里跑。

    村口大槐树下,村中大叔大爷闲着无事,提着板凳,身前点着柴火,围坐在一起,边纳鞋底边聊着村里村外的八卦。

    忽地,有人见到一辆马车往村子里跑来,“哎呀,这,这,这谁家的亲戚?找谁的?”

    不等几人凑上前问一问,马车径直走了,往村尾方向去了。

    村尾?谁家住村尾?

    家住在村尾的人笑得灿烂,跟在马车后头,跑得飞快,这要是自家亲戚,他家还不得发。

    剩下的几个大爷大叔互相对视,管他呢,先去看看再说,嘿呀,到底是谁家亲戚啊,有钱坐马车。

    一时间,好些个村民奔着村尾跑去,看热闹,凑稀奇。

    也有人瞧摸着回家,通知家里人,通知村长,通知各家族长。

    孟清许最先下车,搀扶着何青等人下马车。

    此处已是山脚,孟父孟母安葬在前头的山林中。

    提着香烛贡品,踩着不熟悉的山路,走到了目的地。

    坟头干净,看着是才清理过,扯掉的杂草还堆积在一旁。

    何青走上前,主持着将香烛插上,贡品也被孟清许一一放好。

    许氏点燃了纸钱,大把大把的放进盆中,火势变大。

    看着两个坟头一个墓碑上刻写着孟维安之墓,另一个碑上写着孟维安夫郎许夏之墓。

    眼中不由蓄起了泪花,许氏名叫许洁,最初与许夏认识就是因着二人同姓,后来慢慢熟悉,成了手帕交。

    没想到好友这么年轻便走了,留下清许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孤苦无依的。

    也是缘分,这品行好,孩子救了自己儿子,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定下了亲事。

    抓起一大把纸钱,散入火盆,火苗变大,好似自己的好友听见喜讯在笑。

    许氏高兴了些,想来好友也是满意这门婚事的。

    孟清许跪在地上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在心中祷告,你们且放心地去,我虽不是原身,但我会带着原身的愿望活下去,今次,我考中了秀才,特来给二老报喜。

    火星在空中舞动,像是在回应。

    何青与孟家妻夫二人不熟,但不妨碍她许愿,到底算得上亲家,若是在天有灵,保佑她的生意越做越大,保佑她何青今后成个大富商,体面人,有官府的势力做靠山,旁人见她都得敬上三分。

    虔诚的模样将孟清许看得一愣。

    何未央也跪在一旁,他即将进何家的大门,今后会陪着孟清许一起来扫墓。

    山脚,一大堆村民围着马车转悠,车妇坐在车辕上,面上有几分不耐烦,她就是何府一个赶车的,这些人跟她打探消息没用。

    做下人的就是要嘴严,把主家的消息泄露出去,被发现,吃不了兜着走。

    眼看大听不出什么消息,围着的人也识趣,走开了些。

    却没离开,好些人凑做一堆,叽叽喳喳讨论到底是哪家的。

    越讨论越兴奋,仿佛看见了银子在与她们招手。

    忽地,人群散开了些,几个老人走了出来,最前头的便是村长,身后几个是村里三个大姓家族的族长。

    分别是孟,王,李三家。

    几个老人,拄着拐棍,盯着山林中冒出的青烟纳闷,那方向,好像是孟家的祖坟来的,是孟家人?

    可不应该啊,青山村三家大姓中,孟氏家族人口最少,这辈年轻人中也没听说哪个出息了。

    她们却是不知早已将户籍转换到县里的孟清许,中了秀才,敲锣打鼓的动静也止在了何府。

    好一会儿,众人才见着了从山上走下来的人。

    三年过去,孟清许长开了些,从五官还是能认出她是谁。

    人群中有人高喊,“孟秀才的女儿,孟清许!”

    其余两家听了,心里最后一丝幻想被打破,是孟家那个被接到城里享福的秀才女儿。

    不少人开始打量四人的穿着,看见孟清许身上的书生袍,上好的衣料,心中泛酸,秀才的女儿就是不一样,穿的是读书人才能穿的衣服,那料子她们是见都没见过。

    怎就运气这么好,孟秀才还在时,她家就过得不错,人没了,没想到过得更好了。

    生有红眼病的村民不在少数,暗中盯着孟清许的衣着,直流口水,这得多少银子。

    村长是王家人,青山村的规矩,三家人轮流做村长。

    此刻,她端起村长的派头,上前,跟孟清许四人打招呼,“你是孟秀才家的女儿,可是回来给祭拜?”

    这老婆子,净说废话,边上孟家族长吐槽。

    孟清许温和一笑,点头,目光转向何青许氏,微微一笑,对村长道:“过些时日,我便要成亲,岳母岳父体谅,主动带我回村祭拜。”

    “这是我的未婚夫郎。”将何未央出来。

    “好好好,三年了,清许长大了,眼见了也要成家了。”孟家族长插话,笑得开心。

    孟清许行礼,“清许惭愧,族长劳心了。”

    原身体弱,双亲离世眼看着身体也快不成了,族里不是没有帮忙找过大夫,可药钱昂贵,没人出得起。

    好在许氏出手,将孟清许带回了家。

    孟氏一族算不得富裕,养不起原身一个药罐子。

    不过,将族中孩子交给别人养会遭人诟病,族中一些人还是颇有微词,好在,看在原身拿出的五亩田地和两间砖瓦房上,纷纷闭了嘴。

    因着给出的那些好处,孟氏族人待孟母孟父的坟也尽心。

    常年有人打扫。

    确定了贵人是谁家的,其余两姓的族人失落回家。

    何青几人知道孟清许有事要与孟家族人说,不想去打扰,说是在村子周边走走,看看她小时候住的地方。

    无奈同意,提醒莫要走远,她说完话便要回去。

    三人点头。

    临走前,孟清许瞥了眼有些兴奋外露的何青,不寻常,何青是个要面子的,看她这样,应是会闹出些动静。

    能让她这般得意,炫耀的,除了自己考中秀才这一点,孟清许想不到别的。

    薄唇轻抿,方才她没提这事,便是怕麻烦,秀才有二十亩免税地,村里的人都清楚。

    若当时说出,只怕四人走不出包围圈。

    轻叹一口气,何青想出风头便由着她吧,大不了回城艰难些。

    且该操心此事的,应该是孟族长,那些地,留给族长考虑。

    孟清许被族长带着往原身以前的家走去。

    很快,便到了。

    推了下破旧的木门,“吱嘎”一声,门开了。

    不复记忆中干净整洁的模样,廊檐下堆积了不少柴火,瓦片屋顶上多了几个稻草修补的痕迹,墙角打了个鸡棚,几只鸡在里面蹦跶,隔着些距离都能闻见鸡屎的味道。

    也不介意,走了进去。

    “这房子被我家买下来了,卖得的银子留在族里公用。”族长解释道。

    孟清许点点头,并未说什么。

    族长夫郎从屋中拿出几根凳子,叫孟清许坐下。

    没一会儿,又端着碗红糖水走了出来,糖金贵,边上的几个孩子直盯着瞧,小点的口水都流了出来。

    孟清许喝了一口,很甜,放下碗,挥手将旁边偷瞄的几个小孩叫到跟前,把碗递了过去。

    “这怎可使得?大毛,放下。”族长夫郎制止。

    孟清许摆摆手,“我不爱吃甜,就让他们喝吧。”

    再过一会儿,孟氏一族的老人青壮年女子都来了,族里就孟清许一个读书人,现在眼看着是出息了。

    专门叫她们过来,应该是有大事儿交待。

    族长坐在首位,清了清嗓子,声音略微发颤,天老奶啊,回来的路上,她听到了什么,清许考中秀才了,考中秀才了!还说要分给族里十亩地,加上以前的五亩,十五亩啊,得免多少税。

    心中激动,急忙吩咐几个女儿去通知,开家族大会。

    老族长颤颤巍巍地把话说完,场面一时寂静。

    刚刚,她们听到了什么。

    跟着马车回村的孟家混混女孟文文听到这消息,一愣,没想到族姐不仅成了富人儿婿,还考中了秀才。

    忽地,感觉手臂一疼,“嗷”地一嗓子,吼出了声,“娘!你掐我作甚!”

    孟文文她娘回神,眼神晶亮,“是真的!清许中了秀才!还要帮族人田地免税!”

    说完蒲扇般的大手拍在了下孟文文背上,“个死孩子,吼什么吼。”

    相似的场面在几个族人间展开,孟清许淡定看着,不发一言。

    利益交给族中,分配事宜,自有族长处理。

    讨论一阵,最终决定抽签,抽中的人家田地便可免税。

    没人不服气,这已经是最公平的办法了。

    孟文文她娘看着几个竹签,吞了吞口水,青山村孟家族人十五户,十亩地,那便有五户人家抽不中。

    抖着手指好几次下定了决心是哪一根,却是不敢抽,万一她运气不好,可咋整。

    余光瞥到女儿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心中有了注意,这小兔崽子成天乱跑胡混,让她抽,抽不中老娘今天非收拾她一顿不可,中了,就是小兔崽子逃过一劫。

    推了推孟文文,“来,你来抽。”

    “凭啥!”孟文文一看她娘那眼神就知道不妙,让她抽签,这不是害她吗!

    碍于威亚,她还是抽了,好在,中了。

    松了口气,不用挨揍了。

    孟清许观察着人群,老早就注意到这个性格有些许特别的孩子,看着十二三岁,眼睛滴溜溜的,鬼点子应是不少,眼底却很清澈,芯子应该不是个坏的。

    淡淡一笑,撤回目光。

    不出孟清许所料,何青出门没多久,便在村民的抬举恭维声中道出了孟清许秀才的身份。

    王家人,李家人,面有妒色。

    孟家人听了却很是高兴。

    一时间村子里闹哄哄的。

    王家族长,李家族长坐不住了,拄着拐杖便往孟清许呆着的地方走。

    都是村里人,孟家开族会,她们哪里不知道,知道了孟清许秀才的身份,好家伙,她们定是在分好处。

    从前孟清许她娘就是这样,手里的地,分了五亩给族里。

    她们这些外姓人只能眼巴巴看着。

    可孟清许不一样,到底是小年青,她们这把老骨头,去求一求,万一成了呢?

    不过,倒是来晚了,抽签结束,地也分好了。

    王,李两家族长只能铩羽而归。

    何青带着夫郎儿子回来了,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讪讪一笑。

    还好,没惹出事儿来。

    眼见天色不早,四人被族长拉着,吃了顿农家饭。

    饭桌上有各家送来的饭菜,味道借不错。

    进门时见着的鸡被杀了,端到桌上,鸡肉和着酸菜烧煮,鸡肉肉质紧密,有弹性,酸菜的香味压过了鸡腥味,只剩其特有的清香,面上还点缀有几根葱花,香得几个孩子直流口水。

    用过午饭,孟清许提出告辞。

    族里人夹杂着几个外姓人将四人送到了村口。

    临走时,孟清许衣角忽地被拉住。

    疑惑地盯着族长。

    孟族长局促得搓了搓衣角,“清许,今日你见着族中的几个女娃,有没有看得上的,让她跟着你,做个书童,学点本事。”

    说出这话族长也觉得有几分不妥,一大把年纪,脸红了一大片,继孟维安去世后,方圆几个村都没了教书先生,没哪家的孩子读过书。

    孟清许是唯一一个有出息的,若是愿意,把族里的孩子带出去,不说识字,学些本事也好过现在,一辈子看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

    挑挑眉,颇为意外族长有这番想法。

    点点头,同意了,正好,再过不久,她要处理的事儿会变多。

    临走时给了族长几张喜帖,约好下次她回村时,便选几个孩子带在身边。

    马车滚滚,驶离村子。

    车上,何青告诫孟清许,“升米恩斗米仇,清许,要把握好分寸。”

    “清许记着,让何姨操心了。”孟清许认真道。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教人,也只教肯学的。

    心思不正的,定要将她教的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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