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陈昭梦已将自己收拾妥当。

    镜中人褪去往日素淡模样,眉眼间脂粉浓烈,那曾闪烁着纯真光芒的眼眸,如今盛满了算计、筹谋。

    依着习俗,女儿出嫁该由母亲执梳,为其挽起象征美满的发髻。

    可陈昭梦寻遍了整个屋子,都不见母亲的踪影。

    但此刻的她,不再似从前那般慌乱无措。

    母亲有池仙坊作为后盾,以她的本事,想来比留在自己身边要安全得多。

    陈昭梦伸手握住一旁的宛寒剑,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剑身,随后将其系在腰间。

    “哪有新娘子出嫁带剑的?”

    突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昭梦猛地转身。

    只见原本平整的地面赫然出现一个大洞,漆黑的洞口蜿蜒,像是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道。

    兔爷不知何时现身,毛茸茸的身子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你怎么来了?”

    陈昭梦警惕地问道。

    “本不想掺和你的事,是神算子临走前特意吩咐我来的。”

    兔爷说着,周身泛起一阵朦胧的白雾,待雾气散去,已化作人形,大步走到她身边。

    “他走了?”

    陈昭梦喃喃自语。

    原来,神算子将毛蛋离世的真相告知了其父母,还决定借毛蛋的身体游历世间。

    起初,毛蛋父母坚决反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任谁都难以承受。

    直到神算子承诺,陈昭梦会为二老养老送终,他们才含泪应允。

    “什么?!”陈昭梦气笑了:“所以你今天来,不是道喜,而是让我替毛蛋尽孝?”

    “不然呢?”兔爷撇了撇嘴,正要离开,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猩红的眸子直直盯着陈昭梦:“他还说,你尽管按自己心意行事,只是……你大限将至。”

    “大限将至?”

    陈昭梦难以置信地重复道。

    兔爷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没说清楚,但我也懂些命理之术,依我看,你最多还有三个月时间。”

    陈昭梦先是一愣,随即轻蔑地笑出声:“我身体无恙,也没遭遇什么灾祸,怎么可能?”

    她随手扯过红盖头披在头上,推开房门的瞬间,幽幽说道:“要是三个月后我还好好的,又当如何?”

    兔爷沉默不语,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迈出房门。

    花轿晃晃悠悠启程,从简夜到鬼域府路途遥远,陈昭梦百无聊赖,靠着轿壁昏昏欲睡。

    突然,轿子剧烈晃动,猛地停了下来。

    陈昭梦掀开轿帘,倒吸一口冷气——一条体型巨大的青龙横在路中央,遮天蔽日,抬轿的人早已不省人事,瘫倒在地。

    “是你,齐青阳?”

    陈昭梦死死盯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青龙周身金光流转,眨眼间化作一个俊朗的男子,站在花轿前。

    “跟我走吧,离开这里……”

    齐青阳眼神恳切。

    “能走到哪里去?这世间早已污浊不堪,人人为了权力争得头破血流,早就忘了修炼的本心。与其让这些人继续祸害人间,不如大家同归于尽!”

    陈昭梦眼神阴鸷,字字如刀。

    齐青阳被她眼中的狠戾惊得后退半步。

    察觉到对方异样的目光,陈昭梦这才恍然惊觉,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已不复从前。

    齐青阳上前一步,语气坚定:“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那便送我去鬼域。”

    “我……我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嫁给别人,若真这么做了,旁人会如何看我?”

    陈昭梦自然明白这会让齐青阳难堪,可她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又讽刺的笑:“原来,你也变了。”

    说罢,她转身朝着鬼域的方向走去,红盖头在风中翻飞,背影渐渐融入浓重的夜色里。

    齐青阳僵立原地,晚风卷着红盖头扑簌簌落在他掌心。

    那抹刺目的红裹着细碎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陈昭梦看他时的眼神。

    “订婚一次,成婚两次,皆不与我...”

    他摩挲着盖头边缘磨损的针脚,喉间溢出一声喟叹,尾音像被夜风揉碎的残叶。

    鬼域大殿内,鎏金烛火将交杯酒映得波光粼粼。

    陈昭梦与慈鹤执杯对峙,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药香。

    “名门正派的做派,倒也不过如此。”

    慈鹤指尖摩挲着杯壁,看着酒面折射出的细碎寒光:“这毒粉混合着毒汁液,倒是费了番心思。”

    陈昭梦垂眸轻笑,凤冠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晃:“若不用些手段,你怎会乖乖听话?”

    她突然抬眼,眼尾的朱砂痣艳得惊心:“毕竟,有些人装了一辈子君子,不拿命逼一逼,怎么舍得撕下伪善的面皮?”

    慈鹤喉头滚动:“既然下毒,为何还要当着我面?甚至...”

    他盯着陈昭梦杯中同样泛着冷光的酒液:“连自己那份也不放过?”

    “背后捅刀子的勾当,我不屑为之。”

    陈昭梦仰头饮尽毒酒,喉结滑动间,嘴角溢出一丝猩红:“这是给你的投名状——若想活命,三月内除掉青云。”

    她突然逼近,酒气混着血腥气喷在慈鹤脸上:“你为什么不喝??”

    话音未落,陈昭梦扯开腰间布袋,倒出一枚碧色药丸。

    不等慈鹤反应,她猛地夺过对方手中酒杯,掐着他下颌将毒酒灌下。

    慈鹤剧烈呛咳,指节攥得杯身吱呀作响:“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天下,行事却比恶鬼更狠!”

    “我若不狠,白轻舟的刀早刺穿我的咽喉。”

    陈昭梦冷笑,突然扬手将解药抛向窗外。

    碧绿药丸坠入池塘,浸了水的布袋迅速消融,化作一缕青烟沉入水底。

    慈鹤瞳孔骤缩,踉跄着冲向窗边。

    寒光一闪,宛寒剑横在他颈前。

    剑刃映出陈昭梦冷冽的面容,仿佛淬了冰的月光:“三月内!不然我们就都死了。三月内若是报仇雪恨,我可以把解药的秘方给你。”

    她剑尖挑起慈鹤的下巴。

    慈鹤却只是轻笑:“我算是看清了,你不过是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五派之内,尽是道貌岸然之辈。”

    慈鹤猛地将剑身拨向一旁,金属相撞的脆响惊飞檐下夜枭。

    他眼中闪过算计的幽光:“既然要荡涤污浊,为何不先收服焚火派?除了陈雪是个狠角色,还已经死了,其余弟子优柔寡断,拿下他们,我们的势力足以震慑整个仙界!”

    陈昭梦反手将剑入鞘,震得廊下铜铃叮当作响:“少拿这些空话哄我。若真有魄力,就即刻点齐人马——趁白轻舟防备未足,杀他个片甲不留!”

    她转身时,嫁衣上的暗纹在烛火下泛着血光。

    不过半月,战报如雪片般飞入鬼域。

    慈鹤率领的铁骑已兵临青云剑宗大殿,将那号称“天下第一剑派”的壁垒踏成齑粉。

    陈昭梦听闻喜讯,凤沉重的头饰未摘便跨上快马,猩红衣裳在风中猎猎翻卷,宛如一团烧穿夜幕的烈火。

    青云剑宗的山门横七竖八倒着残旗断剑,青苔石阶上凝结的血痂在晨露中泛着乌紫。

    陈昭梦踩着满地狼藉拾级而上,裙摆扫过一具具尸体,忽在主殿门槛前顿住——雕龙玉柱上还悬着半面破碎的“剑仙令”,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震颤。

    “白天石呢?那位号称‘剑仙’的老匹夫,怎不敢出来见我?”

    她的声音裹挟着冰刃,惊起檐角栖着的寒鸦。

    角落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白轻舟扶着染血的立柱缓缓起身。

    曾经温润如玉的掌门道袍褴褛,发冠歪斜,眼中却仍燃着不甘的火焰:“陈昭梦!我竟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蛇蝎心肠!”

    他突然惨笑出声,嘴角溢出的血珠滴在破碎的青玉扳指上:“当初幸亏听了母亲的话,没娶你这毒妇进门!”

    “娶不娶我,与今日何干?”

    陈昭梦缓步逼近,裙摆碾碎满地剑穗:“你既敢用这件指向我,就该料到有这一日。”

    她突然伸手扣住白轻舟下颌,指尖的温度冷得骇人:“还是说,白掌门以为,不说出来,就能既往不咎?”

    白轻舟剧烈颤抖,脖颈青筋暴起:“你...你拿走我的眼睛还不够吗?”

    寒光乍现!

    宛寒剑不知何时已抵在他喉间。

    陈昭梦歪头轻笑,剑身映出她眼底翻涌的杀意:“这剑的滋味,白掌门可还记得?”

    “不可能!宛寒剑明明在...”

    白轻舟瞳孔骤缩,望着那熟悉的剑纹,冷汗顺着额角滑进衣领。

    “哈哈哈哈!”

    陈昭梦仰头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当时你用这剑刺向我时,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死的是我的好妹妹陈雪,不是我吧!”

    白轻舟剧烈摇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猛然攥住寒光凛冽的剑刃。

    鲜血顺着剑锋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绽开狰狞的红梅:“不...这其中定有误会!宛寒剑为何会在你手中,我当真一无所知!”

    他声线发颤,眼底翻涌着惊怒与惶惑,额前碎发被冷汗浸湿,死死贴在苍白的脸上:“昭梦,你信我!这事必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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