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黎明之城分部大厦高耸入云，裴余脖子都快断了也没看到顶。
安检口的小机器人不耐烦地喊她过去，裴余有一瞬间怀疑它僵硬的四肢其实人在操控。
在安检口接受了全套检查，严格得好像要挖出她祖宗十八代。刚听到“已通过”的机械音，裴余就被推进了大门，她回头，小机器人又在继续下一个人。
看来人和机器上班都不会愉快。
裴余是第一次来这里。
分部的大厅比她想象中更混乱，左边两个制服男人正在大声争吵：“这份材料是不是你签的字？是你签的字你就要负起责任，现在再来追溯有什么用？”
他对面男人不甘示弱：“移交给我的时候就是这种复核流程，现在制度改了来找事了？没有你这样做工作的！”
右边的女人冷静得多，她冷漠地把一叠资料摔在对面男人的脸上：“下次再交这种水平的报告上来你就不用干了，我往键盘上撒一把米鸡都比你写得好！”
前台接待两只手都拿着通讯器，对着右边说一句“嗯嗯嗯麻烦您稍等”，立刻就再对着左边说一句“不好意思哦已经转接了请再耐心等一下。”
吵得像垃圾场垃圾上新时为一点营养液大打出手的人群。
……
裴余站在大厅中央，是个实打实的局外人。
抱着文件的工作人员一边和光脑对话一边急匆匆地从裴余面前路过，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对离谱工作的咒骂，看起来都对上班深恶痛绝的样子。
然后她又立刻退回来在裴余面前站定：“你好，EVE……呃，裴余是吧？”
裴余点点头。
女人立刻笑起来，她穿着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工作装，带黑框眼镜，素面朝天，看起来十分专业可信的样子：“你好，我叫任秋潼，是联邦政府数据监察部员工。”
“凌晨的数据异常事件实在是不好意思，具体原因我不方便透露，对您造成的影响联邦这里愿意全力补救。”
“今天早上数据部调取了您的监控，系统将您误判为决斗场的清洁工，您却不计前嫌帮我们处理了非法闯入者，虽然损失了一台仲裁者，但这不是您的错。”
“如果您愿意接受联邦的补偿，请您跟我到这边来？”
任秋潼声音温温柔柔，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裴余没理由拒绝赔偿，任秋潼带着她绕过忙碌的工作人员，在通往会议室的电梯上站定。
“身份确认：裴余，联邦四等公民。”系统冰冷地宣读。
看到裴余略显迷茫的表情，任秋潼主动开口：“这是期光，联邦工作辅助系统，它就是一点都不温柔啦，别介意。”
会议室在十五层，任秋潼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将一份合同推到了她面前：“虽然今天凌晨是系统失误，但是上级领导一致评估您非常适合一份工作，在我们的争取下，也给您开出了比较好的条件。”
“十分抱歉，我们查了您的个人资料。”似乎是笃定裴余不会拒绝，她说这话的时候脸都没红，紧接着微微一笑：“当然，您也可以选择另一个方案。”
她又推过来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关于系统故障导致公民被意外伤害的赔偿方案》，裴余定睛一看：一次性赔偿二十万联邦币。
她又翻开那份劳动合同：月薪八万联邦币，五险二金及保险另算。
裴余：……
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吧？！
自由的活着也得有钱啊，这个NPC也不是不能再当几天。
裴余是上过班的，她深谙hr套路，在这种薪资谈判时刻，绝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对offer的满意。
她抿了抿唇，将劳动合同推回去了一点：“抱歉，我暂时不想工作。”
似乎想到了她会这么说，任秋潼毫不吃惊，她佯装可惜：“可这真的是个很好的机会，据我所知，分部还是第一次给清洁工开这么高的工资呢。”
“哎，既然如此——”任秋潼伸手要把合同拿回来，却被裴余迅速按住。
“试用期怎么算？”
“三个月，工资80％。”
“成交。”
*
签好了合同，任秋潼带着她重新走上电梯，按下了二十。
裴余：“？”
任秋潼：“入职体检，很快的，别担心。”
*
“叮。”电梯门终于完全开启，裴余踏入一条泛着幽蓝冷光的合金走廊。
走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斜倚在电子告示牌旁。
沈轩的制服永远比别人整洁三分，连胸口的工牌都反射着精准的45度角光芒，他正在用全息屏浏览今日的异常事件报告，标题赫然是《从教会角度分析“数据异常体”激增》。
裴余第一次见沈轩也是在决斗场，她去观战，看一个小鸡仔拎着一把廉价能量刃和浑身义肢的佣兵对抗，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没能在对方身上划出一道金属摩擦痕。
那是最后一场比赛，裴余为了不浪费票钱守到了最后，沈轩一次又一次撞上去，血几乎要溅到裴余脸上，看的她那颗冰冷的电子心都有些于心不忍。
沈轩的胜利简直是个奇迹，不过距离同归于尽也就只剩下一根手指能动了，裴余丢给他一管营养液就能让他感恩戴德，主动奉上联系方式就差没有以身相许。
而第二次见他，就是现在，沈轩已经成了总部审查员，几乎可以说是她的顶头上司。
“听说你搞砸了决斗场的清洁任务？”沈轩头也不抬，手指在全息屏上划出一道数据流：“系统日志显示你用了‘环境重置能力’，是为了对付仲裁者-7型？”
任秋潼已经下楼，裴余只好自己解释：“那是系统故障，我今天才正式入职。”
《锈色黎明》愿意赋予NPC规定范围内的人生，但绝不可能赋予它们攻击监管机构的意识，裴余不可能承认这种事。
走廊顶部的监控探头正以每秒30次的频率扫描她的面部表情，她扯动嘴角，露出标准化的微笑：“我不会对付仲裁者。倒是你，最近怎么不去决斗场活动筋骨了？”
沈轩终于抬眼，全息屏上的报告突然跳转为《垃圾处理指南》，他压低声音：“最近分部风声紧，你万事多小心。”
“为什么？”裴余确实不知道。
沈轩摇摇头，想起上级给他看的那张模糊照片——尸体颈部有深色的被灼烧痕迹，而他翻遍了权限内所有的日志记录，完全找不到有关这个人的，他就像...凭空消失了。
“还不是因为上面又来检查了？”他看一眼裴余，一副欲言又止：“决斗场不能有血迹、俱乐部不能有烟味、垃圾场不能有垃圾……总之你最近最好老实点，总部目前一切从严处理，说实话，我也不想你进一趟审查室出来就把我忘了。”
裴余的眼神更迷茫了：“我不是来入职体检的吗？”
“对对，”沈轩连连点头：“抱歉，前面的系统任务还没更新过来。”
裴余欲开口，沈轩突然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不过总部最近确实对‘数据异常体’的处理方式越来越极端了，昨天又有一个清洁工被送进了审讯室，出来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喏，就是平时负责二区的那个，你就是接她的班。”
裴余皱了皱眉，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么紧张，不只是因为检查吧，是因为最近恶性事件频发？”
城郊发生了五起连环杀人案，犯罪分子十分嚣张，作案结束后还会找到最近的监控挑衅联邦政府。
——这行为，真的很像一些肆无忌惮的玩家，这是裴余意识到自己是个可悲NPC后发现的事实，毕竟玩家真的可以重新删号重来，而她企图重开还要担心联邦会不会制裁她的邻居们。
沈轩的手指在全息屏上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滑动：“不是，恶性事件还不值得这么大费周章，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裴余脑子里闪过了零个名字，她急得团团转。
裴余现在像一个孤岛，有任何新的消息都想要给自己叼回家拼拼凑凑一下真相。
“是啊，总部都出手了，悬赏金......”沈轩意识到失言，哈哈一笑：“我跟你说这些也没用，还是让我一个人烦恼吧。”
裴余还想追问，走廊另一侧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
一名清洁工推着载满数据残渣的推车蹒跚而来，他的瞳孔蒙着一层乳白色的雾霭，制服上印着“CZ-213”的工号，裴余一眼认出来，这是她邻居的那个朋友。
当推车经过告示牌时，车体突然倾斜，几块碎片滚落到裴余脚边。
“立即执行清理程序。”清洁工CZ-213用单调的电子音重复着，伸手去抓碎片，他的手指在触碰到碎片时突然僵住，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数据流——这是记忆格式化后的排异反应。
裴余蹲下身帮他拾取碎片。
“谢谢你……”CZ-213的瞳孔彻底化为惨白，连工牌上的名字都开始模糊。
沈轩皱眉看着清洁工远去的背影：“这是本月第七例了。”
他没继续说什么，但裴余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她要想办法抓紧升职，她的代码一天在NPC库里，她一天不能安心。
两人转过走廊拐角，一扇镌刻着荆棘纹路的黑色金属门矗立在眼前。
没完没了的扫描，裴余无语的想要叹气。
电子眼发出嗡鸣，“根据《异常意识体管理条例》，需加装行为限制器。”
安检口的小机器人不耐烦地喊她过去，裴余有一瞬间怀疑它僵硬的四肢其实人在操控。
在安检口接受了全套检查，严格得好像要挖出她祖宗十八代。刚听到“已通过”的机械音，裴余就被推进了大门，她回头，小机器人又在继续下一个人。
看来人和机器上班都不会愉快。
裴余是第一次来这里。
分部的大厅比她想象中更混乱，左边两个制服男人正在大声争吵：“这份材料是不是你签的字？是你签的字你就要负起责任，现在再来追溯有什么用？”
他对面男人不甘示弱：“移交给我的时候就是这种复核流程，现在制度改了来找事了？没有你这样做工作的！”
右边的女人冷静得多，她冷漠地把一叠资料摔在对面男人的脸上：“下次再交这种水平的报告上来你就不用干了，我往键盘上撒一把米鸡都比你写得好！”
前台接待两只手都拿着通讯器，对着右边说一句“嗯嗯嗯麻烦您稍等”，立刻就再对着左边说一句“不好意思哦已经转接了请再耐心等一下。”
吵得像垃圾场垃圾上新时为一点营养液大打出手的人群。
……
裴余站在大厅中央，是个实打实的局外人。
抱着文件的工作人员一边和光脑对话一边急匆匆地从裴余面前路过，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句对离谱工作的咒骂，看起来都对上班深恶痛绝的样子。
然后她又立刻退回来在裴余面前站定：“你好，EVE……呃，裴余是吧？”
裴余点点头。
女人立刻笑起来，她穿着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工作装，带黑框眼镜，素面朝天，看起来十分专业可信的样子：“你好，我叫任秋潼，是联邦政府数据监察部员工。”
“凌晨的数据异常事件实在是不好意思，具体原因我不方便透露，对您造成的影响联邦这里愿意全力补救。”
“今天早上数据部调取了您的监控，系统将您误判为决斗场的清洁工，您却不计前嫌帮我们处理了非法闯入者，虽然损失了一台仲裁者，但这不是您的错。”
“如果您愿意接受联邦的补偿，请您跟我到这边来？”
任秋潼声音温温柔柔，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裴余没理由拒绝赔偿，任秋潼带着她绕过忙碌的工作人员，在通往会议室的电梯上站定。
“身份确认：裴余，联邦四等公民。”系统冰冷地宣读。
看到裴余略显迷茫的表情，任秋潼主动开口：“这是期光，联邦工作辅助系统，它就是一点都不温柔啦，别介意。”
会议室在十五层，任秋潼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将一份合同推到了她面前：“虽然今天凌晨是系统失误，但是上级领导一致评估您非常适合一份工作，在我们的争取下，也给您开出了比较好的条件。”
“十分抱歉，我们查了您的个人资料。”似乎是笃定裴余不会拒绝，她说这话的时候脸都没红，紧接着微微一笑：“当然，您也可以选择另一个方案。”
她又推过来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写着《关于系统故障导致公民被意外伤害的赔偿方案》，裴余定睛一看：一次性赔偿二十万联邦币。
她又翻开那份劳动合同：月薪八万联邦币，五险二金及保险另算。
裴余：……
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吧？！
自由的活着也得有钱啊，这个NPC也不是不能再当几天。
裴余是上过班的，她深谙hr套路，在这种薪资谈判时刻，绝不能表露出一丝一毫对offer的满意。
她抿了抿唇，将劳动合同推回去了一点：“抱歉，我暂时不想工作。”
似乎想到了她会这么说，任秋潼毫不吃惊，她佯装可惜：“可这真的是个很好的机会，据我所知，分部还是第一次给清洁工开这么高的工资呢。”
“哎，既然如此——”任秋潼伸手要把合同拿回来，却被裴余迅速按住。
“试用期怎么算？”
“三个月，工资80％。”
“成交。”
*
签好了合同，任秋潼带着她重新走上电梯，按下了二十。
裴余：“？”
任秋潼：“入职体检，很快的，别担心。”
*
“叮。”电梯门终于完全开启，裴余踏入一条泛着幽蓝冷光的合金走廊。
走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斜倚在电子告示牌旁。
沈轩的制服永远比别人整洁三分，连胸口的工牌都反射着精准的45度角光芒，他正在用全息屏浏览今日的异常事件报告，标题赫然是《从教会角度分析“数据异常体”激增》。
裴余第一次见沈轩也是在决斗场，她去观战，看一个小鸡仔拎着一把廉价能量刃和浑身义肢的佣兵对抗，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没能在对方身上划出一道金属摩擦痕。
那是最后一场比赛，裴余为了不浪费票钱守到了最后，沈轩一次又一次撞上去，血几乎要溅到裴余脸上，看的她那颗冰冷的电子心都有些于心不忍。
沈轩的胜利简直是个奇迹，不过距离同归于尽也就只剩下一根手指能动了，裴余丢给他一管营养液就能让他感恩戴德，主动奉上联系方式就差没有以身相许。
而第二次见他，就是现在，沈轩已经成了总部审查员，几乎可以说是她的顶头上司。
“听说你搞砸了决斗场的清洁任务？”沈轩头也不抬，手指在全息屏上划出一道数据流：“系统日志显示你用了‘环境重置能力’，是为了对付仲裁者-7型？”
任秋潼已经下楼，裴余只好自己解释：“那是系统故障，我今天才正式入职。”
《锈色黎明》愿意赋予NPC规定范围内的人生，但绝不可能赋予它们攻击监管机构的意识，裴余不可能承认这种事。
走廊顶部的监控探头正以每秒30次的频率扫描她的面部表情，她扯动嘴角，露出标准化的微笑：“我不会对付仲裁者。倒是你，最近怎么不去决斗场活动筋骨了？”
沈轩终于抬眼，全息屏上的报告突然跳转为《垃圾处理指南》，他压低声音：“最近分部风声紧，你万事多小心。”
“为什么？”裴余确实不知道。
沈轩摇摇头，想起上级给他看的那张模糊照片——尸体颈部有深色的被灼烧痕迹，而他翻遍了权限内所有的日志记录，完全找不到有关这个人的，他就像...凭空消失了。
“还不是因为上面又来检查了？”他看一眼裴余，一副欲言又止：“决斗场不能有血迹、俱乐部不能有烟味、垃圾场不能有垃圾……总之你最近最好老实点，总部目前一切从严处理，说实话，我也不想你进一趟审查室出来就把我忘了。”
裴余的眼神更迷茫了：“我不是来入职体检的吗？”
“对对，”沈轩连连点头：“抱歉，前面的系统任务还没更新过来。”
裴余欲开口，沈轩突然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不过总部最近确实对‘数据异常体’的处理方式越来越极端了，昨天又有一个清洁工被送进了审讯室，出来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喏，就是平时负责二区的那个，你就是接她的班。”
裴余皱了皱眉，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么紧张，不只是因为检查吧，是因为最近恶性事件频发？”
城郊发生了五起连环杀人案，犯罪分子十分嚣张，作案结束后还会找到最近的监控挑衅联邦政府。
——这行为，真的很像一些肆无忌惮的玩家，这是裴余意识到自己是个可悲NPC后发现的事实，毕竟玩家真的可以重新删号重来，而她企图重开还要担心联邦会不会制裁她的邻居们。
沈轩的手指在全息屏上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滑动：“不是，恶性事件还不值得这么大费周章，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裴余脑子里闪过了零个名字，她急得团团转。
裴余现在像一个孤岛，有任何新的消息都想要给自己叼回家拼拼凑凑一下真相。
“是啊，总部都出手了，悬赏金......”沈轩意识到失言，哈哈一笑：“我跟你说这些也没用，还是让我一个人烦恼吧。”
裴余还想追问，走廊另一侧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
一名清洁工推着载满数据残渣的推车蹒跚而来，他的瞳孔蒙着一层乳白色的雾霭，制服上印着“CZ-213”的工号，裴余一眼认出来，这是她邻居的那个朋友。
当推车经过告示牌时，车体突然倾斜，几块碎片滚落到裴余脚边。
“立即执行清理程序。”清洁工CZ-213用单调的电子音重复着，伸手去抓碎片，他的手指在触碰到碎片时突然僵住，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数据流——这是记忆格式化后的排异反应。
裴余蹲下身帮他拾取碎片。
“谢谢你……”CZ-213的瞳孔彻底化为惨白，连工牌上的名字都开始模糊。
沈轩皱眉看着清洁工远去的背影：“这是本月第七例了。”
他没继续说什么，但裴余显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她要想办法抓紧升职，她的代码一天在NPC库里，她一天不能安心。
两人转过走廊拐角，一扇镌刻着荆棘纹路的黑色金属门矗立在眼前。
没完没了的扫描，裴余无语的想要叹气。
电子眼发出嗡鸣，“根据《异常意识体管理条例》，需加装行为限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