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

    两道汽车急刹的声音,划破京城九月的大雨天。

    一辆准备并道的红旗L5,被忽然加塞又骤停的劳斯莱斯幻影逼停。

    半分钟前,红旗L5也险些被这辆横冲直撞的劳斯莱斯车撞上,好在对方及时向外打了下方向盘,避免了事故发生。

    在京城,敢加塞和逼停红旗L5的人,真没几个。

    但今天,就被打破了先例。

    “谭总,”司机望向后视镜,喊声,似提醒。

    后排闭目养神的男人已被扰醒,精健的面部轮廓,陡峭的五官在小麦肤色衬托下,满是倜傥不羁的野性,一身合体挺拓的私人定制西服。

    他的手中正握着一个有些年头的紫檀魔方。

    此人正是“云歌中国”董事会主席兼CEO谭筠歌,近两年风投界的翘楚新贵,白手起家,七年创建出市值千亿的云歌帝国。

    国内外的新兴科技、互联网企业几乎都有他的控股影子,也是国民爆款APP逗银的最大控股方,是名副其实的商业天才。

    他刚参加完知名青年画家陈钧的画展,这是准备返回公司。

    谭筠歌习惯性地扭动了一下魔方,淡淡抬眼,一双俊美的丹凤眼含着一种被权利长期浸养出来的威压,只略扫一眼后视镜,就带出慑人的寒芒。

    司机不敢和他对视,悄然低下眉眼,转而望出挡风玻璃。

    须臾,他的视线就眺出了前车窗,透过雨刮器刷过的前窗,看到前面劳斯莱斯急停后,再次启动。

    不料才开出几米,又是数次急走急停,还上演着诡异的蛇形走位。

    直到最后一次猛停,劳斯莱斯再没走动。

    就在这时,劳斯莱斯后车门忽然猛地打开,斜出半个白色身影,似在激烈拉扯,白色身影死命把着车框,想挣脱什么。

    拉扯中,白色身影很快就跌落下车,一只男人的肥手探了出来,瞬间又缩了回去。

    谭筠歌远远望去,滚落的是个女孩。

    他扭魔方的动作一顿,闲靠椅背的身体也微不可察的挺了一下,这不是刚才在美术馆为画展弹钢琴的女孩吗?

    叫兮兮,是陈钧的地下小女友。

    刚才画展前,若非偶然撞见二人甜蜜私会,谭筠歌会和其他人一样,认为陈钧单身。

    这是第二次遇见这个女孩。

    上次还是容城那场假面舞会,她一袭紫粉色长纱裙,别出心裁的芭蕾交际舞,迷倒全场宾客,也让他印象隽永。

    车上的男人是谁?陈钧去哪里了?…

    谭筠歌神色晦暗,定定地关注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外面的雨已经下了一上午,满地积水,她这一落车,很快就滚了一身脏兮兮的泥水。

    她浑不在意,跌落后,快速爬起,却见她蓬发覆脸,衣衫褴褛,T恤前襟已被撕坏,她不得不双手护胸,还光着脚丫。

    上一刻,她还是钢琴前光风霁月的高贵公主。

    这一刻,她却成了惊慌无措的落难公主。

    她无助地张望一眼后,竟是冲向车水马龙的快车道,而不是空旷的非机动车道一侧。

    如同正被猎杀的麋鹿,头也不回,没命般狂跑。

    接连而来的,就是数道刺耳急刹,还伴随着恶毒的斥骂。

    谭筠歌和司机都看傻眼,哪有这种跑路的,这不是找死吗?心都不由跟着揪了起来。

    外面大雨如注,雨刷刮窗的频率越来越块,刚刮过的玻璃,很快又被雨水淹没。

    前面的劳斯莱斯后门下来一条男人的腿,就在这时一台奔驰刹车迟了几秒,加之路面湿滑,径直向女孩撞上,伴随着车内车外的惊呼担忧。

    好在碰撞之际奔驰稍稍打了下方向盘,没有实质撞到女孩。

    女孩还是被巨大的冲击波推倒,但她第一反应却是惊恐回望身后,仿佛有黑白无常在索命。

    奔驰的司机下来,去询问女孩情况,女孩艰难爬起,却不理任何人,跌跌撞撞,继续向内车道躲跑。

    劳斯莱斯下来的那条腿明显犹豫了下,又抽了回去,带上车门,车子骤然启动,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红旗L5前面已没有障碍,可看到老板的眼睛还紧盯着女孩,目光中的关切不言而喻。

    司机乖觉,没敢立即动车,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后视镜,原是想询问老板是否离开,却看到老板老僧禅定般似有所思,目光只盯着女孩的方向。

    一阵瓢泼潲雨忽然泼来,雨刮器拼命工作,都刮不出一丝清透。

    城市上空不时传来轰隆隆的雷鸣,间或着撕裂天空的闪电,雨势越发大了起来,魔方在他的手中握得更紧了。

    窗外,女孩早已被淋透,凄惨又狼狈。

    即便作案车已逃,她仍不顾命地穿越快车道,逼停不少车辆。

    早有好心司机撑伞下车,试图去救她,女孩却是各种躲防,不让任何人靠近。

    “你下去看看吧,就说是陈钧派你去的。”谭筠歌兀自垂眸若思,神态渊漠,稳如寒山雪松,修长的手指却在快速扭动魔方的方块。

    司机哎了一声,取了车上的备用伞,开门,撑伞,下车,穿过车流,向女孩大步奔去。

    不料,女孩看到司机靠近,抗拒得更激烈,拼命乱窜,慌不择路几次都撞到车,像折翼的天使,怎么扑闪,都飞不起来。

    想到一年前,舞会那次初见,她孤身孑影似有心事,独立在连廊上,倚窗眺望,任秋夜寒风侵袭,最后因为自己的一句提醒,她带着那抹紫粉色,像受到惊扰的雀儿,倏地就飞了。

    现在,那只小雀鸟,跨山,跨海,困落在这方繁华闹市,被漫天瓢泼打湿了羽翼,再也飞不起来了……

    谭筠歌骨节分明的十指不停地扭动着魔方,不消半分钟,魔方六面波普图案就拼好,很快又故意打乱,重新再拼…

    这时,一个电话进来,谭筠歌接起,喊了声“颡哥”。

    那头传出急促的声音:“歌子,知道我看到谁了吗?温嫣然啊。画展拍卖结束,陈钧就上了她的车。我让人跟了他们一路,操,他俩又去酒店了,还没进房间,俩人就啃起来……”

    谭筠歌的脑子轰的一声,蓦地抬眸,盯向前方,此刻女孩在受苦受难,陈钧却在风流快活?他可是刚刚对女孩山盟海誓的…

    温嫣然,正是他的前女友。

    谭筠歌早就知道,在他和温嫣然感情存续期间,二人就已经勾搭成奸。

    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钧也喜欢偷吃?

    所以,他隐匿和女孩的地下恋情,并非保护,而是方便和别的女人鬼混,还有利益的考量——继续吃粉丝的红利。

    因为陈钧的受众大都是高端女性粉丝。

    陈钧竟然这样玩弄一个女孩的感情!

    这时,女孩身子忽地摇摇一晃,倒在了雨天的车流中。

    周边催促的车笛声四起,不少司机、乘客都撑伞下车观望,现场被堵得水泄不通。

    这通电话,似某种桎梏的解脱,又似某种情绪的催化。

    谭筠歌撂下手机和魔方,不顾电话那头的喊叫,按键,扣把,推门,拔腿,冲进雨幕,冲向女孩倒下的地点。

    跟在后面的保镖车辆,立即冲下四五个保镖,紧跟过去,及时撑上伞,保护左右。

    抵达事发点,谭筠歌一把拽开准备去抱女孩的司机,一边脱下西装外套。

    也是此时,才发现女孩牛仔裤的前侧被撕坏,露出紫色的底裤和雪白的腹肌,女孩昏倒后还是双臂护胸的防卫动作。

    谭筠歌眸色微沉,顾不上打湿的自己,将外套裹到她身上,一把抱起,保镖一路撑伞护送。

    上车后,谭筠歌命司机直接去他的酒店套房——总裁行政公馆,又让公馆管家通知私人医生团队过去酒店。

    而后,他复拨了刚才的电话,“颡哥,帮我查一个人——兮兮,就是陈钧画展上弹钢琴的女孩,她现在是陈钧的地下女友。”

    撂下电话,他的视线回到旁座的女孩,虽然身上搭着男人的西装,依旧掩盖不住她的惨状。

    湿漉漉的乱发,像狂风暴雨揉虐后的草丛。

    润白净透的脸上多处挂彩,面颊上印着一个罪恶昭彰的巴掌印,看得出力道很重,现在脸上已经泛红、泛肿,嘴角也在溢血。

    挺翘浓黑的睫毛上还挂着破碎的雨星子,漂亮的眉眼间透着几分倔意,不似容城初见时的少女娇俏。

    若不是脸上那点少女婴儿肥还未完全消褪,只怕是美得更恣肆峭拔,更让人神魂颠倒。

    陈钧说得没错,她确实美到让人不忍亵渎,即便这般潦倒落魄,依然挡不住她的夺舍之美。

    发觉她在发抖,谭筠歌斜身附过去,隔着宽大的中央扶手,去握了一下她的手,冰块一样,当即吩咐司机打开暖风,开到最高。

    一边细心理开黏在她面颊上的湿发,露出白皙的额角和侧颊,他看到了她左眼尾的那颗暗红色泪痦,好似一滴血泪,楚楚怜人。

    谭筠歌轻叹一声,人是美得无可挑剔,却不会挑男人,太傻!

    谭筠歌的总裁行政公馆在公司对面的五星JW酒店,步行只需十分钟。

    平常工作繁忙,有时工作或应酬太晚,不想回府,他就会在此落脚。

    到酒店后,公馆管家已安排私人医生团队在阔奢的客厅候驾。

    谭筠歌先将女孩安置在主卧的沙发床上,而后吩咐管家进去,给女孩换了干净衣服后再安置到床上,自己则走了出来。

    十几分钟后,私人医生进去,给女孩做全面检查。

    谭筠歌接了个电话后,才走进卧室,坐到主床对面的沙发椅上,面色沉敛,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女孩,却又似在出神。

    不一会儿,医生过来汇报,女孩确实受到了侵犯,不过未遂。

    她昏倒,是因为情绪应激反应。淋雨又受凉,这会还在发高烧,但身体没什么大碍,外伤大都是跳车后剐蹭所致。脚上有轻微擦伤,休养两天就能恢复了。

    但是,她身上有陈年旧伤。

    “旧伤?”谭筠歌盯着医生,眸中闪过一道疑色。

    “对,旧伤,像是被什么东西打的,主要集中在腰和背上。”医生口吻坚定。

    谭筠歌不敢置信,没等医生说完,就已起身,走到床边。

    护士将女孩侧身,医生过来轻轻掀起后背上衣。

    十几道长短不一、拇指粗的暗红疤痕,狰狞烙印在她冷白如玉的后背上。

    这样笔直的疤痕,不是木棍,也应该是某种硬物抽打所致。

    这些笔直的疤痕里,还兼杂着很多淡粉的线性伤疤,不注意看,还不看出来。

    谭筠歌眼尖,很快又看到女孩蝴蝶骨下方还有一个孔状凹陷疤,“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检查时也发现了,应该是什么东西扎的。”医生平静无波澜。

    身上有粗细不等的疤痕,还被东西扎过…

    什么人下的毒手?

    陈钧?

    难道陈钧有变态的性-癖??

    还是那个劳斯莱斯里的男人??

    谭筠歌面色微沉,拿起手机,交代总裁特助罗杰去查那辆劳斯莱斯和车里的男人。

    不料,医生过来特意补充,那些较粗的长条疤痕,不是最近留下的,看起来有六七年。孔状凹陷疤痕和线性伤疤,至少是半年或一年前。这是初步判断,如果需要确凿的诊断,就要做进一步检测。

    谭筠歌又是一个怔愕。

    六七年?

    所以,女孩遭受了长期的虐待?

    看她年纪也就二十岁,十几岁就遭受虐打了吗?

    这样说来,侵犯女孩的男人可以排除。

    但,陈钧不好说,短伤也有半年,谁知他会不会也有恶癖?

    她不是在容城吗?怎么来了京城,还和陈钧搅到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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