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葡萄树架上长出嫩绿的枝叶,方早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湛蓝的天,有一只麻雀飞了过来,落在葡萄树架上,但是很快就飞走了,后来又来了一只麻雀,叽叽喳喳的,没有飞走,而是藏在了某片树叶的背后,方早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听到它的声音。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她没有起床,没有去上学,浑身上下都觉得疲惫,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突然松了下来,让她有些难以接受,是梦吗?还是自己的幻想,她那段时间经常见到奶奶,可是考试结束后,奶奶就不见了,一次都没有出现过了。

    院子的门没有关,方碧云早上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整整三天,她就看了方早一眼,像是陌生人一样问:“还有饭吗?”

    方早摇了摇头,方碧云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就那一句话而已,方碧云如果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多好啊,或者说,如果她是个哑巴更好了,那一句话就会显得无比珍贵,方早将从此刻开始重新爱上她的冷漠。

    可惜了,方碧云不是。

    陈惟舟走了进来,他刚走了两步就穿过窗户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方早,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打着手势问自己是否能进去。

    方早想要点头,却发现脖颈僵硬无比,她挥了挥手,示意陈惟舟进来。

    “你妈妈不在家吗?”陈惟舟将水果放在了桌子上,压低声音,生怕被方碧云听到。

    “在”或许是太久没有人跟人说话了,方早嗓音嘶哑,“早上刚回来,在自己房间睡着呢。”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她不会醒的,不用害怕。”

    陈惟舟蹭了蹭鼻子,心思一眼就被方早看穿了。

    “今天感觉身体怎么样?”

    “没有力气。”

    “我给你买了水果,你要吃点吗?”

    方早摇头,脸色依旧苍白。

    “什么时候回去上课?同学们都说……”

    “都说什么?”

    虽然陈惟舟知道方早聪明,但是能在省里拿第一名那得是多优秀的人吗?方早能做到吗?

    陈惟舟吞吞吐吐,“都说你是因为考砸了才不愿意去学校的。”

    或许是饿了太久,或许是水果本身足够清香,拿袋子水果的味道一下子在房间里弥散开来。

    方早咽下口水,“他们做不到,不代表我也做不到。”

    “你对自己的成绩很有把握?”陈惟舟听到后松了口气,拿出水果刀给清洗好的苹果削皮,他始终认为方早不应该拿那么重要的事情去做赌注。

    “不是对成绩很有把握,是我对自己很有把握。”

    “什么时候去学校?”

    方早听后转了个身,背对着陈惟舟,她在逃避这个问题,过了很久,她声音闷闷地,像是哭过,言辞恳切:“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陈惟舟吓了一跳,将削了一半皮的苹果放在桌子上,“你见过?”

    “嗯”方早坐了起来,“奶奶在我身边,很多次,我都见到她了。”

    陈惟舟汗毛一瞬间竖了起来,屏住了呼吸,像是生怕自己被谁给发现了一样,就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你是说,在这儿?”

    “有时候在这儿,有时候我上哪她都跟着我,保护着我。”

    陈惟舟搓了搓脸,“你不怕?”

    方早拉住陈惟舟的手,仿佛渴求他的认同,“我不怕,我也想让她在我身边多呆一会儿。”

    “她……现在在吗?”

    “不在”

    “呼”陈惟舟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擦拭掉额角的汗,“不在就好。”

    天色暗了之后,路灯开始亮了起来,气候变暖后,昆虫在路灯下飞窜,夜晚的风有些大,云在暗处流动,方碧云走后,巷子里很安静,那是方早喜欢的虚假安宁。方早推开了院子东墙边上的角门,来到了奶奶宅子里,这里接受春雨的滋润后,杂草疯狂生长,有些甚至穿过砖缝繁衍到了走廊,靠墙边的有些地方终日难以见到太阳,长满了黏糊糊的令人厌恶的苔藓。

    一个黑影在杂草从中蹿过,方早只看到了草动,不是风吹的,就是有什么东西经过。

    “奶奶?”方早尝试着呼喊。

    惨白的月亮照在院子中,方早在杂草中穿行,说不上名字的野草甚至透过薄衫刺疼方早的后背。

    “奶奶!”

    院子里除了方早的声音,再也没有任何声响,方早闻到潮湿融合的腐烂的病态味道,她一夜一夜地守在这儿,等着奶奶回来。

    “咔嚓”打火机被按下,火焰冒了出来,张宏歪着头将烟凑到火焰上。

    空气中弥漫着尼古丁的味道,张宏闭上了眼睛,一脸满足,浓郁的烟雾瞬间充斥在他的口腔和肺部。

    来到这个破地方已经半年多了,工作上也算不上顺利,从省重点高中被调到这里,他内心的落差是没有办法跟人说的,同事之间眼神上的躲闪,以及躲在背后的窃窃私语都让他感觉像是有虫子叮在皮肤上一样难受。

    他狠狠地将烟吐了出去,什么时候才能被重新调回省里呢?他一开始把方早当成了自己的一个底牌,可是方早跟教导主任闹成那样,考完试也不去学校了,十有八九是考砸了。还好有唐老板,想起唐章章,张宏翻找着夹信封的课本,放在左侧书架最底层上,很饱满的钱包。

    说起饱满,他眯着眼歪着嘴角又想起了其他。

    用饱满组词的话,可以是钱包,也可以是胸部。

    他弹掉手头上的烟灰,从信封中抽出一部分钱来,哼着小曲儿往外走。

    酒吧里到处飘荡着香烟和酒水的味道,这是清浅唯一的一个酒吧叫零下十八度,扑朔迷离的灯光掺杂着嬉笑声。小地方没有什么可供娱乐的地方,张宏转来转去,也就零下十八度有点意思,别的不说,只要您肯坐下,服务员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悄悄地将印着性感女郎的小卡片塞到你手上,但大多数小卡片都是虚假宣传,真人跟照片相比相差没有十万八千里,也少不了二里地。

    舞厅里灯光昏暗,人头攒动,暧昧与魅惑形成一种独特的氛围。身材姣好的女子在舞池中疯狂扭动自己的腰肢和臀部,一点都不介意蹭上来的心怀叵测的男人,甚至用轻佻的语言挑逗着对方,靠近、越靠越近,最后一起消失在酒吧。

    零下十八度,张宏喝了一口价格昂贵的劣质洋酒,他一开始是真瞧不上这个洋不洋土不土的地方,混合了乱七八糟的乡村结合部娱乐现场,但是为了排解寂寞,又没有其他可以逛的地方。

    张宏朝着服务员招了招手,指了指手中的卡片,“真的跟照片上一样好看?”

    服务员心想,花小钱办大事也不是这样的啊,就你掏那几个钱,还能睡上什么绝色美人儿?

    “哥,只要钱到位,什么样的都能给您找到。”

    “最漂亮的多少钱?”张宏拿手遮了下脸,他并不想其他人在这里看到自己。

    服务员不假思索,“要说年轻又漂亮的肯定是阿灿了,脾气又好,刚好她这会儿闲着,就是价格有点贵,哥,你要不?”

    张宏隔着衣服去摸口袋里的钱,脱口而出:“钱不是问题,得保证人好看。”

    “绝对好看,阿灿刚刚还在跳舞呢,我给你指指看,你满意了再下单。”

    张宏顺着服务员的手看过去,舞池里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子,头发被高高盘起,露出洁白又好看的脖颈,偶有碎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像是甜美多汁的荔枝,让人心痒难耐,恨不得一下将其外壳剥掉,一口咬破紧实饱满的果然,汁水瞬间迸溅在整个口腔中,吞咽着,又流连忘返地回味着,难以自持。

    张宏咽了口水,眼神都有些呆滞,“她多少钱?”

    服务员给他比了个手势。

    贵,但是能支付得起。

    他直勾勾盯着阿灿,像是准备捕食的猎物,眼中尽是最原始的欲望,“就她了。”

    “哥,真爽快。”

    “阿灿,开张了,生意不错啊。”

    阿灿将手里的烟捏灭,昏暗灯光中,她迷离的眼神充满了彷徨,昨天村子里的老娘又给她打电话了,无非是要钱,这些年来阿灿挣的钱都补贴家里了,给弟弟盖了房子,今年又要娶媳妇,老娘电话里一遍又一遍地催着给打款。

    说不委屈是不可能的,阿灿将眼泪擦掉,即使是被老娘看到了,她也不会心痛的,她眼中心里都只有那个宝贝儿子,阿灿算什么,屁都不算一个。

    阿灿叹了一口气,可是以后不一样了,她现在有了吕恬,等她们攒够了钱,就离开清浅,去一个谁都不知道她们的地方去生活,她们将开启新的生活,她会大胆告知世界,她爱吕恬,她们要在一起一辈子。

    只是在那之前,阿灿需要把钱攒够了,她不是没有想过问家里要钱,话说到一半就被老娘打住了,“大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弟盖房子花了多少钱,地里的庄稼都是我在忙,我们家,你爸跟你弟弟都是指望不上的,灿灿,我只能指望你了。”

    他们为什么不能出去赚钱呢?花着女儿出卖身体赚来的钱,安生吗?

    吸了一半的烟被扔进烟灰缸里,阿灿将梳好的头发披散了下来,一边走一边喊着:“来了。”

    音乐声音大到几乎要震聋人的耳朵,舞池里的人疯狂地摇晃着脑袋。

    方碧云讨厌这些艳俗的灯光,她有些嫉妒地看着阿灿摇曳的背影,多好啊,多年轻诱人的身体。一股酸意悄悄爬上心头,谁还没年轻过呢?方碧云心想,她年轻的时候比阿灿还招人,只是现在不行了,老了,提不上价了,尽管她保养的很不错,但是依旧比不上阿灿。

    方碧云看着玻璃上倒映出来自己的影子,她也曾年轻过、也曾鲜活,像方早一样纯洁干净,想到这里方碧云嗤笑出了声,像方早一样……她脑海中浮现了方早的脸庞,正在发育着的,如同花骨朵一样待放的身体……

    她咬牙切齿心中全是对方早的恨意,恨方早这个吸血鬼吸干了她的青春年华、吸尽了她的年轻貌美,这些念头腐蚀着方碧云,怨恨与日俱增。

    如果不是方早,她的人生绝对不会那么落魄,都怨方早这个扫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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