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郎榕趴在地上,给自己的生命倒计时。

    死到临头的时候,郎榕还有时间胡思乱想。

    他就知道这么倒霉,做好事是不会有任何帮助,他妈妈骗他!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想死,郎榕压住溢出唇边的哭腔。

    神啊!

    念在我每年那么勤恳做好事的份上,请不要让我死好吗?郎榕闭眼虔诚祈祷。

    下一秒,郎榕预想的疼痛没有袭来,他再次睁眼,眼前是美丽的红发人鱼。

    乔安娜蹲下来笑眯眯地擦着郎榕眼鼻和唇间的血,“郎榕,你这次离家出走可真够久的。”

    郎榕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乔安娜,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抹红色把郎榕扶在了墙边,“现在看着我,怎么惩处那个坏蛋。”

    乔安娜转过身去,眼眸转冷,她张嘴,发出了高频的声波。

    人鱼依靠声波交流。

    当那条人鱼用声波攻击郎榕时,就注定了乔安娜一定会找到郎榕。

    郎榕看到乔安娜和那条人鱼缠斗,心里彻底宁静了下来。

    那条人鱼不是乔安娜的对手,乔安娜是最厉害的人鱼,郎榕骄傲地想。

    郎榕低低地笑了起来。

    看啊,

    救他的不是神,而是红发的美人鱼。

    ***

    滴滴声响起之后,所有罐子前的计时全部都停滞了。

    与此同时,宛如附骨之疽的绿色溶液从树干罐子中离开。

    绿色溶液的离去好像带走了这棵树干的生命力。

    树干的光泽在褪去,他的皮也开始脱落,可树干前所未有地感觉自己正在活着。

    祝辛夷垂下头,她身上浸透着的悲伤任谁也无法忽略。

    鹿妖没有修成人身前,就在深山里生活,他对树木之类的植物天生就有好感,他别过了头,不忍看到这一幕。

    树干的名字就叫做榕树,桦河山上有很多其他的动植物,不过只有他一颗榕树,桦河山上的孩子们都知道他的名字就叫榕树。

    榕树的年纪很大,是桦河山上最长寿的非人类,只是他一直不服老,非得要和桦河山上其他的妖怪们以朋友相处。

    他像一个老顽童一样,总会讲一些他从人间搜集到的笑话,讲给待在他树下乘凉的孩子们。

    祝辛夷、有苏和泽和那只虎头虎脑的小虎崽,就曾是听他讲笑话的一员。

    刚才的时间紧迫,祝辛夷为了救那两个计时即将结束的非人类没有别的选择。

    祝辛夷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颓唐,她攥紧着拳头。她的手太过用力,连指关节都开始泛白,柔软的掌心内部也留下了月牙状的印子。

    世间万物当中最难修成人形的就是植物类,他们在非人类中是一种奇特的存在。

    他们没有灵核,都是靠灵根汇聚灵气修炼。正因如此,他们若要修成正道,天时地利缺一不可。

    数百年间,桦河山只出了一个榕树。

    祝辛夷深深地凝望着树干,虽然不清楚榕树为什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也不知他还有没有意识,但祝辛夷还是拿着剑向前跨了一步。

    没有了计时器的倒数,她现在有充足的时间把这个罐子破坏掉了。

    至少在他彻底消失之前,至少不要让他再屈辱地待在这种绿色溶液里了。

    祝辛夷一下又一下的砍着。

    悲伤与怒火同时在她的胸腔中燃烧,两者在她的心中交织,渐渐的,悲伤的水浇灭了燃烧着的怒火。她克制不住颤抖的手,鼻尖还泛着酸,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就是接受不了啊。

    榕树不应该是最长寿的吗?

    平常最爱笑的老头怎么就变成了一根光秃秃的快要死去的树干了呢。

    祝辛夷闷头敲打着罐子,头一次痛恨起自己昏睡过去的六百年。

    “辛夷……你是辛夷……”

    祝辛夷砍罐子的手僵住了,那声呼唤微不可闻,却又震耳欲聋。

    是榕树的声音。

    是他一贯的调笑的老不正经的声音。

    兴许无论是人类还是非人类,都会有回光返照一说。

    好似走马观花一般,榕树回忆起了在桦河山的场景,当年孤独的榕树还没有修炼成人形,他总是孤伶伶地待在原地。

    然后来了偷奸耍滑的小白蛇,臭屁骄傲的狐狸精和一只学人精老虎崽,而后呢?

    榕树许久没有动脑子了,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后面又来了一个总是傻笑的病秧子。他们四个人吵吵闹闹,桦河山的居民都过来向他告状,还好他榕树老当益壮。

    后来,榕树蹙眉,不愿意再回想。

    那时候桦河山发生天灾,他们都不见了。

    榕树被带走,灌了药。从那以后,他的眼不再是他的眼了,他的灵力不再是他的灵力了。他成了爪牙,榕树不愿,就此痛苦地沉浮在绿色溶液里。

    他总是待在原地,日复一日的等待着远方的故人。

    榕树笑了起来,幸好最后还可以告别呀。

    “辛夷,你……你们终于回来了,我等的黄花菜都凉了……”

    后面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就好像房间里面从未有过一个叫榕树的妖怪。

    榕树撑着最后一股力气,将最后一句话送给了曾经受过他庇护的,同样也是他最爱的孩子。

    白灵轻轻拍了拍站在原地的祝辛夷,绞尽脑汁地想说一些话想要安慰她。

    没等她做出动作,祝辛夷一边继续砍着罐子,一边说话。

    “他叫榕树,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老顽童,明明年龄比我们大了不少岁,却不让我们用长辈称呼他。他喜欢热闹,害怕被遗忘,”祝辛夷顿了顿,“还请你们……记住他。”

    她的声线平稳,几乎听不见一丝的抖动。

    这已不是她第一次面临离别了。

    没了树干罐子,还有着其他被困的非人类。

    树干前的按钮只能控制绿色溶液的输送,进去的通道已经被锁死。罐子的唯一出口就是把罐子砸碎。

    房间内已经没有随动静而摆动的藤条了,可依旧没有人说话。只有敲击在罐子上的噼啪的声音。

    他们对生命的离去保持着一种无言的悲伤。

    三人分工合作。

    白灵和祝辛夷力气大,她们把罐子砍烂,把昏倒的非人类排排放到地上。

    鹿妖找了自己衣服上最干净的一处,把它撕了下来。

    他把那当作了抹布,糊着一个又一个非人类,清理他们口鼻的绿色溶液,把他们的脸擦干净。

    他擦着擦着,发觉祝辛夷站在一个地方不动了。

    鹿妖抬头,与白灵交换了一个眼神。

    白灵示意他稍安勿躁。

    祝辛夷还是看出来了。

    实际上,她比祝辛夷更先察觉出来这件事。她在“破晓”,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事。

    只是她不怎么会安慰人,话在心里琢磨了许久,终究只说出来一句干巴巴地,“不要伤心了,是你最后让他清醒了。”

    刚才她把那些非人类从绿色溶液中拉出来,手上不免沾上了溶液。

    接触的少的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救的非人类越多,她才意识到绿色溶液是什么。

    罐子里的绿色溶液,全是榕树的灵力所化。

    之前修还要抢祝辛夷一步给那些笼子里的非人类输送灵力。

    想也不用想,都能知道榕树受到了怎样的非人待遇,才提炼出这么多的绿色溶液,这也不难解释为什么榕树现在变成了一节残缺的树干了。

    祝辛夷眸底闪过痛意,像是说给逝去的榕树又像是说给自己,一字一句道,“幕后之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榕树到底怎么从桦河山离开,又是怎么变成这一节节。

    她会查清楚,然后让他们祭奠榕树和那些死去的非人类的亡魂。

    鹿妖对这方面不理解,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了什么吗?”

    祝辛夷没有回答,她从旁边找了一个大肚瓶,往里面塞着树干碎片。

    白灵清咳一声,给鹿妖解释,“树干从那些被抓起来的非人类身上吸取灵力,又把他们给送出去,这种方式你不觉得相似吗?”

    吸取外界的灵力,又把它炼化。

    鹿妖思索了起来,他本就不是特别聪明,遇到事情总会打弯,看不清关键点。这次同样也是,他距离真相就差一层薄薄的白纱。

    是什么呢?

    突然,鹿妖恍然大悟——

    榕树充当滋生灵力的媒介,他炼化着灵力,并把灵力给别人用。

    他已经被炼化成灵核了。

    树干抽取着灵力又被迫送出去,磅礴的灵力冲刷着它的灵核,携着狂流而来又留下一片狼藉。

    无论是被抽取的非人类,还是抽取的树干,他们都在痛苦着。

    一个活生生的妖怪被炼成死物,对谁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

    更何况通过祝辛夷的话,鹿妖知道祝辛夷和这榕树妖的关系非同一般。

    他觉得此刻能做的就是帮助祝辛夷早日出去这个房间。

    鹿妖下定决心,和白灵一起逮着一个非人类就在他耳边大喊,还真被他唤醒了不少。

    非人类揉着发疼的耳朵,很是不解,疑惑自己耳朵怎么会伤着。

    始作俑者鹿妖躲在矮他一头的白灵身后,心虚地不敢说话。

    祝辛夷很感谢白灵和鹿妖,她对二妖笑了笑,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恢复好了。

    她在屋内扯了布条,做了一个简易的包裹,把大肚瓶背在了身上,用冰剑指着一处方向,“现在,我们向这个方向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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