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一处僻静的别院后门,被一黑衣人敲响。

    来人披着黑袍斗篷,头上还带着兜帽,遮掩的极为严实,只隐约能从身形看出是个男子。

    黑衣人身后还跟着三个人,其中两人身着护卫服,身形高大,瞧着便孔武有力。被两人护在中间的,身上亦是披着同样的黑袍斗篷,只身量瞧着颇为纤瘦了些。

    “爹,您为什么突然叫护卫把我从书院带到这儿啊?还穿成这般模样,简直是有辱斯文。我有篇策论还未写完,快让护卫送我回去。”

    年轻男子抱怨着发问,手上还颇为嫌弃扯了扯身上的衣袖。

    叩门的黑衣人闻言回头瞪了一眼年轻男子,没好气的训斥了一句:“闭嘴!我带你来这儿,自有我道理,莫要在多说。”

    黑袍披风下的人,正是杜若衡在找的户部尚书李自清。被打的年轻男子,是他唯一的儿子李耀,两名护卫则是府中功夫最好的护院。

    李耀也是被娇惯着长大,颇为不服气的回顶了一句:“您叩门都叩了半盏茶的时间,还是没人过来开门,这宅子又是如此荒凉,可见要么是没人住,要么是主人家不愿意见您!”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李自清的痛处,他转身狠狠扇了李耀一耳光:“闭嘴!”

    李耀被打懵,愣了几秒才因为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反应过来,伸手去摸自己被打了巴掌的脸,声音中都带了些颤意:“爹!您,您竟然打我!”

    李自清冷着脸撂下一句“闭嘴”,转过头去继续叩门。李耀发觉他爹是真的在对他发火,一时间又委屈又生气,单手捂着脸,嘴唇嗫嚅了两下还是不敢再吱声。

    目睹全程的两位护卫对视了一眼,继续警戒起来。

    又过了会儿,别院后门终于打开,露出个年轻的机灵小厮。

    李自清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与这小厮也是认识的,略一拱了拱手问道:“大人可在?”

    小厮点点头,双手来回比划了几下,最后退到一旁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李自清看懂了他的手势,面露喜色,他又是一拱手:“多谢小哥,烦请小哥领路。”

    李耀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跟着进门后凑近问黑衣人:“爹,他怎么不说话?刚才比划的又是什么意思啊?”

    李自清担心李耀说话得罪人,小声告诉他:“他是小哥是大人手下的孩子,天生口疾不能说话,大人心善留他在这里看门护院,也算有口饭吃。”

    “他刚才比划的手语,意思是,大人正在前厅等我。”

    李耀面露震惊之色,再看向哑小厮时,眼中带着同情与怜悯之色。

    一路走至阁楼前,哑小厮转身拦住了李耀与两名护卫,神色冷酷,双手飞快的比划着什么。

    李耀看不懂手语,疑惑看向李自清:“爹,这是什么意思?”

    李自清没理他,拧着眉盯着哑小厮问:“大人只让我一人进去吗?为何?”

    哑小厮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李自清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叮嘱了一句“莫要乱说乱看,好好跟着哑小哥,我一会儿就回来。”

    李耀直觉他爹有什么事在瞒着他,爹爹已经是户部尚书了,却还称呼那人为“大人”,可见此人官职比爹爹要高。

    满朝文武中,官职比尚书之位还要高的,数都数的过来。

    在李耀苦思冥想时,李自清叮嘱了两位护卫一句“照看好少爷”就推门进了阁楼中。

    阁楼有两层,李自清轻车熟路的去了二楼,推开门进去是一座绣着美人图的屏风。隔着屏风,可以看见一道人影歪靠在软榻上,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握着一串珠琏,正一颗颗捻着。

    李自廉关上门上前两步,在屏风前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大人!求您救救我!长公主已经查到户部头上,假账之事已经瞒不住了。若再不走,我必死无疑啊!”

    屏风后,那道修长的人影缓缓起身,声音低沉而冷冽:“李大人,你糊涂了。”

    李自廉抬头,眼中满是惶恐:“大人!下官这些年为您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如今事情败露,您不能见死不救!”

    “为我办事?”那人轻笑一声,语气却陡然转冷,“李大人,我何时让你贪污赈灾银两了?何时让你串通工部做假账了?”

    李自廉浑身一颤,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可、可那些银子……”

    “银子是你自己贪的,与我何干?”

    李自廉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大人!您不能过河拆桥!若不是您暗示下官在修堤银两上动手脚,下官怎会……”

    “李大人。”屏风后的人又坐回软榻上,嗓音幽幽,“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茶盏上,语气温柔得近乎诡异:“你今日贸然来此,已经犯了大忌。若是让咱们的长公主殿下顺藤摸瓜摸到这里,知道你同我有关联,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你……你想做什么?”莫不是想灭口?

    李自廉瞳孔骤缩,猛地后退一步,神经也跟着紧绷起来。

    那人叹了口气,“李大人,你太让我失望了。”

    见李自廉依旧做惊恐状,那人忍不住提点了一句:“李大人莫忘了,这赈灾银流入的,可并非只有你我二人的口袋。”

    “那人的身份,便是长公主殿下,也能压上一头……”

    李自廉眼睛一亮:“大人是说……承恩侯?”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屏风后的人影轻笑一声,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李大人,话可不能乱说,我只是小小的提醒一句。这朝中能压过长公主的,可不止承恩侯一位。”

    李自廉垂着眸,眼中算计的光芒闪烁不定:“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去安排。”

    “去吧。”那人摆了摆手,“记住,你今日从未见过我。”

    李自廉连连称是,手中拿着几封信倒退着出了阁楼。一出门,他脸上的惶恐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

    “爹!”李耀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前,“咱们现在去哪?”

    李自廉将那几封信塞进怀中,一把抓住儿子手腕往外走,眼中闪过一抹狂热:“回府!立刻!”

    李耀不明所以的叫了一声“爹”,被半拖半拽着出了院子,上了一辆马车。

    回府的马车上,李自廉面色阴鸷,手指不停敲击着膝盖。李耀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模样,忍不住小声问道:“爹,到底出什么事了?让您担心成这样?”

    “耀儿。”李自廉突然转头,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你自幼便极擅长模仿他人的字迹,字体意韵都能模仿出几分,刻章也不在话下。”

    李耀被他盯得后背发凉,却还是点了点头:“是……可是爹你不是不让提及此事吗?”

    “今时不同往日,你可愿帮为父做一件事?”

    李耀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一个书生能帮上什么忙:“什么事?爹您先说。”

    “我要你模仿承恩侯的笔迹。”李自廉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就照这个字迹写,上面的私印也按照这个来。”

    李耀接过一看,脸色骤变:“这、这可是伪造书信!还是伪造当朝命官的信。爹,若被人发现,这可是大罪啊!”

    “大罪?”李自廉冷笑一声,“若不做,明日我们全家都要掉脑袋!”

    李耀手一抖,信纸飘落在车厢里。

    他自幼习字,便尤为擅长模仿他人笔迹,父亲发现后,只觉得这等能力不便让人知道,千叮咛万嘱咐他不可让他人知道此事,可他却从未想过将这本事用在这种地方。

    李耀只觉得心中惶惶不安,劝道:“爹……承恩侯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兄长,长公主的亲舅舅啊……”

    “正因为如此,才要选他。”李自廉俯身捡起信纸,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把水搅浑,我们才有活路。”

    “况且。”李自廉看了儿子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你觉得承恩侯当真无辜?”

    事已至此,有需要李耀的参与,很多事李自廉便不再瞒着他,便将这几年自己借着江南水患之事收受贿赂、收买官员、修改账册、征收壮丁……一一说与他听。

    李自廉说的内容太多,且大多是贪赃枉法之事,这与李耀心中那个正直清廉、一心为民的父亲大相径庭。

    他的表情也从震惊、无法接受,到麻木、面无表情。

    李耀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有些干哑,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与灵魂分成了两个个体。灵魂的那部分高高在上,看着身体的部分问父亲:“您不是从小教导我要做个为百姓做实事的好官吗?您也会像爷爷为您取的名字那般,日日自省,清廉爱民。”

    “为何,为何会做……做这些事情?”

    最后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来般,带着不齿与羞愧。

    李自廉神色恍惚了一瞬,随后皱起眉头,厉声斥责道:“你这是在怪罪为父吗?莫不是读了几本圣贤书,懂了些道理,便教育起我来?”

    “我这么做,自有我这么做的道理!再说,若非我汲汲营营,你又怎会是尚书之子,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敬上两分?怎么能进得去与国子监齐名的书院?有怎么会用得起绫罗绸缎,吃得起山珍海味!”

    李耀被训斥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嘴唇嗫嚅着,还是低下头没再反驳。

    快到尚书府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一个侍卫猫着腰钻进来小声说:“大人,府外围满了禁军。”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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