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人口气,像是府衙中人,陈怡君不由多了几分警惕,庆州的事她虽不知全貌,但从这些日子零零碎碎的事情来看,这些人与朝廷,怕不是一条心。

    她刚拦在姜秉文身前,门口乌泱泱涌过来一大帮人,为首的那人蓄着一小撮山羊胡子,清瘦面白,先是看了地上的人一眼,随后从头到脚对她审视一番,末了才问:

    “你是何人?”

    那人眼中透着精光,仿佛要看穿了她,陈怡君压下心头的慌乱,迎上他的目光:“你是何人?”

    “大胆,这是本州孙司马!”山羊胡子身后的人当即站了出来:“哪里来的小娘子,私闯府衙不说,还敢出言不逊,快快退下,不然……”

    话说了一半,便被身边的人拽住衣袖,朝他暗暗摇了摇头,只见这人上前半步,贴在孙司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孙司马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换了一副面孔,朝她作了一揖:“原来是太后娘娘身边的陈姑娘,失敬失敬。”

    “此地脏污不堪,又在闹刺客,还请陈姑娘移步前厅稍候片刻,我等好作处理。”

    陈怡君下意识移向姜秉文,同他靠得更近:“孙司马打算怎么处理?”

    “姜司户伤得这样重,伤总得治吧。”孙司马见她这样戒备,心下立时明白了几分:“府衙里有全庆州最好的大夫,我这就差人去请来。”

    “不必了。”她断然拒绝:“御医已经在来的路上。”

    “御医?行宫离府衙虽说不远,但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大半个时辰,姑娘回头看看,姜司户撑得到那时吗?”说罢不等她做反应,朝下属使了个眼色:“速去请李大夫来。”

    孙司马的话正说在了她心坎上,翟素她领教过,自然知道他一双圣手有怎样的本事,可眼下,远水救不了近火。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快让开,快让开,姜司户在哪里,快叫我看看。”说着双手扒开众人,出现在门前。

    “站住!”陈怡君见他冒冒失失,心里起了疑,呵止后扫了那人一眼:“你的药箱呢?”

    大夫怔了一瞬:“哎呀,来得匆忙,忘了收拾。”眼睛瞟了一圈,抓住一个人,挤眉弄眼:“快,去把我药箱取来。”

    那人一脸茫然,指了指自己:“我?”当即被人踢了一脚:“废什么话,还不快去!”

    “姑娘让让,我得看看姜司户的伤情。”大夫不由分说,卯这劲儿往里闯。

    “站住!”陈怡君再次拦在门前:“谁都不许进去!”

    “陈姑娘!”苏砚忽地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姜秉文说到底是我庆州的司户参军,品级虽小却也是朝廷命官,大夫在此,你却不让看,若是贻误伤情,姜司户最终丧了命,这个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我说不许就不许!”

    “这是庆州府衙,岂容你在此撒野!”

    眼瞧着对方就要往里硬闯,她手忙脚乱,在腰间摸了一通,拽下随身佩戴的玉佩,高高举起:“这是太后赐我的玉佩,我看谁敢上前!”

    一听太后二字,在场的人都有些犹豫,纷纷看向苏砚。

    苏砚无暇顾及他人,只对大夫吼了句“进去!”在他腰间暗中推了一把。

    大夫没有丝毫防备,打了个趔趄,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朝姜秉文身上砸过去,她心头一紧,起身要去护他,却没料到下一瞬大夫直接从她面前飞过去,重重地砸在桌腿上。

    “翟大夫,快瞧瞧他伤势如何?”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陈怡君回过头,果然是仓梧,翟素就在他身后。

    她望了两人一眼,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愣愣地让开位置,静悄悄地立在一旁,浑身打着颤,如果……如果不是仓梧及时赶到,若是方才让那假大夫得了手……

    一阵后怕袭上心头,她不敢再往下想,目光缓缓移到姜秉文身上,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知觉,方才那样大的动静,他都毫无反应。

    而自己,明明已经尽了全力,却差点保不住他。

    “陈姑娘与太后亲如姐妹,太后在庆州,除了去黾山看了太皇太后,行宫之外,只去了陈姑娘家的临江别院,太后她今日刚为与姜司户指了婚,就出了这事……”

    仓梧的眼神立时变得凌厉起来:“苏刺史,你还是想想稍后怎么向太后解释。”

    “太后要来?”苏砚下意识反问,仓梧瞥了他一眼,并未理会,暗中拉了拉陈怡君的袖子,把她拽到自己身边。

    指婚?她这才反应过来仓梧方才说了什么,偷偷瞄向仓梧,却见他目不斜视,注意力全在姜秉文身上,她纵使心有疑虑,当着苏砚,却不能开口去问。

    “把人搬到床上,先止了血。”翟素弯下身子,仓梧立马上前,二人一前一后,配合得天衣无缝。

    翟素打开药箱,取出剪子等物,看着围上来的一群人,面带烦躁:“把门关了,仓梧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我也留下!”翟素话音刚落,苏砚立刻凑上前:“姜司户是我府衙中人,作为他的上司,本官理当在此。”

    翟素白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苏砚离开吩咐众人离开,自己留了下来。

    “陈姑娘”,见她还站在原地,仓梧上前:“姜司户伤口深,一会儿要拔刀,场面骇人,姑娘不若去外面等,这里有我和翟大夫在。”

    “我不怕。”陈怡君听见要让自己走,猛地抓住他的袖子:“我要在这里。”

    仓梧自知拗不过她,暗自叹了一口气:“那你待会儿站远一点。”然后回到床前:“翟大夫,开始吧。”

    褚云兮和陵渊赶到府衙的时候,屋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姜秉文闭着眼躺在床上,翟素和陈怡君守在床边,仓梧抱剑立在一侧。

    “情况如何?”她朝着床那头问的,倒是苏砚不知从哪冒出来,跪在她脚下:“请太后恕罪!”

    陈怡君听见声音,转过头来,脸上还垂着泪。

    褚云兮和陵渊早已收到仓梧的传信,对此间发生的事已是怒火丛生,如今陈怡君这副样子,更是再添一把火。

    “恕罪?”她冷嗤一声:“苏刺史有什么罪?”

    “光天化日府衙进了贼,臣等无能,没能抓住贼寇,让他逃窜到这里,恰好撞上姜司户,慌不择路伤了人,都是臣治下不严,府中人员懈怠,才有今日之祸,请太后治臣之罪!”

    见他不过几句,便将事情安在贼寇身上,事发之后又杵在这儿不肯走,若说她此前对姜秉文所言还有些疑虑,眼下却是信了十成十。

    姜秉文前脚刚对自己说出实情,后脚便遭人行刺命悬一线。府衙日日平安,何以今日这样巧,白日生贼,姜秉文又何以这样倒霉,刚巧与那贼寇迎面撞上?

    “我且问你,贼寇抓到了没有?”

    “回太后,还……没有。”

    “那你还杵在这儿作甚!”

    褚云兮一拍桌子,苏砚哆嗦了一阵,嘴里称着“是”,慌忙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出了门刚直起了腰,便有人一巴掌拍在自己肩头,苏砚回头望了一眼,挤在一起的五官立刻纾解,平声静气叫了声:“王爷。”

    “太后恼你,不是没来由的。”陵渊踱到他身前:“陈姑娘于太后有救命之恩,太后为报恩,誓要给她寻觅良人,前前后后找了一年,陈姑娘都不满意。”

    “好不容易来了庆州,一时情动,瞧上了姜司户,太后前脚刚指了婚,懿旨还没来得及下,姜秉文回来取个定情信物的功夫,就在你的府衙出了事。”

    “你说,她恼不恼?”

    苏砚听罢,捶胸顿足:“哎呀,都是臣的不是,臣若是早知道太后有这个意思……”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陵渊打断他的话:“方才翟素怎么说?”

    翟素?苏砚愣了一下,想起仓梧口口声声唤那人翟大夫,才意识到陵渊指的是谁:“翟大夫说,若是熬得过今晚就还有的救,若是熬不过……”

    “那就是不成了。”陵渊笃定地说。

    “不……不成了?”苏砚将信将疑:“不能吧,我瞧着秉文的脸色,似乎……”

    “似乎什么?”

    “似乎还有得救。”

    “你不知道,翟素做太医前,是我军中的大夫,他但凡说了这话,便是没戏了。仓梧也是知道的,不过是瞧着陈姑娘伤心,不肯捅破罢了。”

    “那……”

    陵渊见他支支吾吾,料想他定不会全信:“太后不会久待,你先去筹备后事,待到后半夜人咽了气,一应事都做全了,务必让他走得体面一些。”

    “尤其陈姑娘那儿,得过得去。”陵渊拍拍他的肩:“她那儿过得去,太后那儿才能过得去。”

    苏砚心领神会:“谢魏王指点。”

    “回行宫吧。”陵渊进去时,褚云兮正在安慰陈怡君,他一直等在一旁,待二人说完话了才开口。

    自出了府衙,褚云兮一直揪着一颗心,憋了一路,踏进行宫终于忍不住了:“他信吗?”

    陵渊抬眸望向她:“信不信的,人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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