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肯头一个做出反应,当前的形势如同一团乱麻,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正当众人踌躇之际,门外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臣,镇西将军赵敬亲率俨威军,恭迎新帝即位!”

    镇西将军?赵敬?那不是齐太妃的兄长?他镇守西南,未经传召,竟敢擅自回京!褚云兮正要出口斥责,却见赵敬身后,一队甲兵拥簇着陈王迈进了殿。

    她恍然明白,此刻再说什么也无用了,她转头看向父亲,见他已然愣在原地,心下便明白了几分,他既下定决心毒杀灏儿,身后必然有人支持,可是眼下看来,怕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而她,只想着阻挠父亲,却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能进得了京,入得了宫,自然已经打点好一切,所谓的恭帝遗命不过是个由头,他们手里真正凭借的,是赵敬手里的俨威军。

    可笑自灏儿即位后,她和父亲便对陵渊严防死守,现在看来,他固然手握朔方军,却做不出罔顾边境安危,私调驻军进京的事,而太皇太后这头,留了个齐太妃在宫里蹦跶,何尝不是障眼法?

    她输了,输得彻头彻尾,再无回天之力。

    “小姑娘。”太皇太后走到她跟前,脸上的褶子都重新焕发了生机:“与哀家斗法,你还差得远!”

    景和元年,陵灏驾崩,新帝即位,褚云兮被幽禁在流云殿。

    不过短短两日,宫城之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流云殿,这个大周历代皇后的居所,如今竟现出几分萧条来,她昔日在朝堂和后宫之间奔走不觉得,现在才察觉,即便是皇城中最奢华的居所,抬眼也不过是四四方方一片天。

    她背身立在窗前,听得“吱呀”声响,有人推门进来,这门平时顺滑得很,今日却在沉闷之中带着一丝尖锐,她没有回头,径直说道:“太皇太后终于记起来找我了。”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还有这等本事,难道会听声辨人不成?”

    “毕竟做了几天太后,知道没有玉玺是万万不成的。”

    “你倒是个有主意的。”太皇太后走到她跟前:“你父亲不中用,竟没有从你手中拿到玉玺,我不得不过来,亲自向你讨要。”

    褚云兮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父亲果然是受了你们的蒙蔽。”

    太皇太后怔了片刻,笑着说:“话不能这么说,是他自己拎不清,不过掌了几天权,竟以为自己可以取而代之了,天下姓陵的那么多,如何就能轮到他了?”

    “您自己也不姓陵。”

    “是,我是不姓陵,可我已经老了,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岁……”她眼睛已经失去了光泽,却掩不住那抹锐利:“罢了,说这些无用的做什么,你有什么条件,直说吧。”

    “留我父亲和陵渊一条命。”

    太皇太后上下打量着她,末了,竟哈哈笑了起来:“你如今自身难保,竟还想着别人?”

    褚云兮不语,她藏起玉玺本来是防父亲的,谁知竟阴差阳错成了手里的筹码,她已经不奢望自己能有什么好结局,只求留下他二人性命,一道报了养育之恩和……救命之恩。

    “看来太后对这个条件还算满意。”

    “确实不算为难,只是我以为你会开更大的口。”

    “成王败寇,能保住命,已是天大的幸运了。”

    “你救了他们,那你自己的呢?”

    “悉听尊便。”

    “好一个悉听尊便。”太皇太后脸上竟流露出几分激赏:“倒有几分聪明,知道我不会杀你,你那个父亲眼高手低又浅薄偏狭,便是放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可陵渊不一样……”

    “只要你在我手里一天,他就会心甘情愿为我所用。”

    褚云兮干笑一声:“您太高看我了。”

    “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他早就息了争皇位的心思,你猜是因为谁?”太皇太后心里得意得紧,自是要炫耀一番自己的作为。

    “我在他身边埋了十年的线,十年里,帮他在朔方站稳脚跟,一点点滋生他心里的恨意,然后鼓励他,教唆他,是要他们父子相残的,可是陵禹命好,死得早,没能亲眼看到父子反目。”

    “可他一朝回京,竟因为你,轻而易举地放弃了夺位的想法,于是我不得不改变计划,从你的父亲下手……”

    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褚云兮却独独留意到那句“埋了十年的线”,陵渊在朔方的经历,她虽不知全貌,却也零零散散地听过一些,当年他能起势,除了自己争气外,背后也少不了一个人的筹谋。

    “李曜是你的人?”她打断了对方的话,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李曜?”太皇太后似是听到了一个极为陌生的名字,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那个穷酸书生?算不上我的人,不过是替我办事罢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褚云兮心里却难以平静,李曜……李曜……如果她没有记错,初到庆州时,陵渊在八角亭中,祭的正是这个人。

    当时她并未多言,事后却问了夏青二人的渊源,如果他是太皇太后安插在陵渊身边的眼线,那么陵渊当年冒着风雪踽踽独行上山求师,算什么?在他头七之日对月遥祭,又算什么?

    “听说他性僻孤傲,这样的人,怎肯为你所用?”

    “人心总会贪点什么,他不为功名利禄,却割舍不下相伴几十年的老妻。”

    褚云兮胸口堵得慌,这其中用了怎样的手段,她已经不想再问了,只是想到陵渊,心里难免不平。他若是知道自己的一生都在别人的操控之下,以他的性子会做出怎样的事……

    她不敢再往下想,两人相识这些时日,也算并肩共历风雨,他事事挡在前,久而久之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谁知回过头去看,他也不过是可怜人。

    “你还年轻,不知道多少铁骨铮铮的男人,最终都折在女人身上。”说了这么久,太皇太后终于回到了正题:“陵渊也不能例外。”

    “您多心了,我的生死,他不会在意的。”

    “你错了。”太皇太后信誓旦旦地说:“我虽十年未见他,但十年里,从朔方飞到黾山的消息从未断过,况且,陵家的男人什么德性,我能不知道?”

    她这话意有所指,但褚云兮已经没有心思再深究了。

    夜雨之后,京城一夜入秋,马车晃晃悠悠在城门外停下,储云兮刚掀起车帘,外面便递进来一只手,骨节分明,手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是男人的手。

    她起身,朝外挪动了一小步,还未见着人,便听见一个声音。

    “你还好吗?”

    这手她或许不熟悉,可这声音却不会听不出来。只是眼下这个场景,一个“好”字在她喉间来回翻滚,终究说不出来。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从他的手边掠过,搭上了夏青,缓步走下来,一眼便瞧见父亲褚祯明就站在离马车不过两三丈远的地方,远远看见自己,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父亲。”她福了一福,无人理会。

    “我知道父亲生我的气,事情到如今这步田地也是女儿没有预料到的。”

    “你若肯听我的话,你,我,咱们褚家,何至于到今天?”

    见他事到如今还要把一切怪到自己头上,她长叹一口气,满脸倦意:“到此为止吧。”

    “什么?”褚祯明斜睨了她一眼。

    “大家父女也不必做了。”

    “你说什么!”

    “父亲让我入宫,我也入了,如今父亲犯下滔天大错,险些葬送了褚家,您,我保住了,褚家我也保下了,褚家养了我十几年,也算是没白养。”

    “做您的女儿太累了,从今日起,两清了吧,您只当我和姐姐一样……”

    “混账!”褚祯明脸色铁青,高高举起手掌,眼看着要落到自己脸上,她却不躲不闪,脸上掠过一丝释然,这一巴掌打下来,正好打断父女缘分。

    谁知陵渊一个闪身冲过来,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臂,狠狠甩开,回眸仔细查看她脸上并无伤痕,才低声问:“为什么不躲?”

    “你让开。”

    “我不让!”他指着褚祯明:“哪怕他是你的父亲,他要打你,你就站在这里,任他打?”

    褚祯明本就看不惯他,因为皇位的事恨意又深了几分,眼下见他多管闲事,心中更加恼火:“我教训自己的女儿,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她不是你的女儿!”陵渊卯着劲儿要替她出头,话说到一半,却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衣袖。

    “这是我自己的事。”褚云兮轻轻推开他,正身站在褚祯明面前,直挺挺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漠北路途遥远,您早些出发吧。”

    见她与自己不再以父女相称,褚祯明整个人僵在原地,双唇颤抖:“兮儿,你真的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

    “是,从今日起,我褚云兮与褚家,与大周皇室,再没有任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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