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得有圣旨传来,立即停了手,方才慌乱之中听不真切,此时褚云兮抬眼一看,来人竟是刘元!

    前日在天卫营中,与赵槊、陵渊商谈过后,她又专程见过他,这才得知大半年前他从皇陵回宫后,宫里已经换了天地,他从陛下跟前的红人一夕之间沦为小黄门。

    为此她还劝他,既然离了宫就别再回去,不妨找个僻静所在颐养天年,怎么今日又出现在这里,手里还拿着圣旨?

    正当她犹疑之时,刘元驱马过来,手里高举着圣旨从众人面前经过,走到城门跟前:“陛下有旨,乾阳侯等人退敌有功,功过相抵,着令速回封地,不得耽搁!”

    她和陵渊对视一眼,这道旨意蹊跷得很……

    “还不快开城门!”刘元把圣旨一卷,揣入怀里,拎着旁边的守卫一把推过去。

    宫里的事守卫们并不全然知晓,可对刘元却是熟悉的,见他手握圣旨振振有词,又不敢真个儿去验,脑子一懵,忙不迭吩咐大家开了门。

    褚云兮等人此时已经明白刘元的用意,不敢有丝毫懈怠,等不得门完全敞开,跨上马就往外冲,谁知一行人刚挤出去,身后便有人追来:“关门!快关门!圣旨是假的!”

    她本已跑出去十几步,听到身后的动静,知道他已被识破,留在城中定然没有活路,毫不犹豫折了回去,想要带着刘元一起逃。

    “云兮!”陵渊一眼看出她的打算,快马加鞭到了城门下,打算先她一步救下刘元。

    可惜已经迟了……城门在他面前轰然关上,他只来得及看到尚有三寸之时,贴在门缝口的那张变形扭曲的脸,和从他后胸刺穿的刀尖。

    “我不是故意要把姑娘卷进来……我是……真的以为于戎要攻城,才……”后面的话,或许刘元说了,却被厚重的城门阻挡,未能传出来,又或者,他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刘公公!”褚云兮这才赶了过来,还未作停留,陵渊一鞭抽在她的马上:“快走!”

    她来迟一步,他却看得真真切切,那一刀伤在刘元致命之处,他能抵挡一时已是极限,兴许不消片刻,城里的追兵就会冲出来!

    疏星朗月,后有追兵,饶是一口气跑出去几十里也不敢停歇,褚云兮只听得风从脸上呼啸而过,剌得人生疼,耳边都是急促而密集的马蹄声。

    不知过了多久,仓梧追上来说:“王爷,人已经甩开了,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要不要停下歇歇,马跑不动了!”

    “好!”

    陵渊一声令下,随行之人纷纷勒停了马,牵到一旁隐蔽处。

    “赵将军。”她找到赵槊,行了个礼。

    “太后……”赵槊一张口,忽地想起这几日似乎没人再这样称呼她,也学着别人的样子改了口:“褚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以天卫军的地位,本来没必要蹚这趟浑水,是我事先未能瞧出端倪,致使赵将军与我们一道涉入险境。”

    陵渊过来时,“我们”两个字正巧落到他耳朵里。

    “姑娘何必这样说。”他虚扶一把:“真到了最后一刻,就算等不来姑娘的兵符,我也会出兵的,不经此一遭,怎的知道陈王手段竟然如此下作,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天下之主!”

    赵槊正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可此时正是需要彼此冷静的时候,不能再火上浇油,于是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把兵符双手奉上:

    “兵符在此,将军请收下。天卫军的将士们还等将军带他们谋个出路,把兵符握在自己手中,日后天卫军就不用再受任何人掣肘。”

    陵渊万万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带兵打仗的人都知道这枚兵符的分量,这可是天卫军的兵权!然而听到后面的话,眼里的震惊却一点点变为敬佩和欣赏。

    赵槊又何尝不是?他当初答应出兵解京城之围,大半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并非全是因为这枚兵符和她的身份,可是如今,她却将选择权交到自己手上。

    他看着静静躺在她手心里的兵符,内心的激动渐渐趋于理智,眼下大周尚在,天下还是陵家的,绝对的自由于天卫军而言绝非好事。

    他将兵符推还给她:“我日前说过,天卫军只认兵符,请姑娘把它收好,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天卫军上上下下会信守与皇家的承诺,唯姑娘马首是瞻!”

    “好!”她侧过身子看向陵渊:“还望魏王日后能记得赵将军今日的话。”

    陵渊原本置身事外,突然被叫到名字,一脸不解:“怎么?”

    “赵将军说得对,陈王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天下之主!当初你的父皇把灏儿和天下交到我手上,是我无能,一样都没保住。可既然天下是在我手上丢的,我一定会拿回来,还给你们陵家人!”

    “云兮……”他刚想说什么,便被她按下,她看向赵槊:“赵将军,你速速回去整合兵马,咱们乾州见!”

    乾州?陵渊顿时瞪大了眼:“云兮,你要去乾州?”

    “是!”她笃定地说:“之前是我自怨自艾,做了缩头乌龟,妄图逃避身上的责任,如今想来,实在可笑得紧,定山寺一座孤庙,如何护得住我下半生安稳?”

    见他傻愣愣地杵在那里,她挑眉:“怎么,魏王不欢迎我去?还是说,魏王这大半年在乾州什么都没干……”

    “当然不是!”他慌忙辩解:“我只是没想到……”

    她笑了笑,并未点破他的心思,他怎么会没想到,事已至此,除了站在他那边,她已经没有退路。

    赵槊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来来回回地瞄,若论纲纪伦常,他二人……可现在从名义上说……

    罢了,他甩了甩头,不愿再往下想,于是出言告退:“褚姑娘,魏王,我这就回去点清兵马,咱们乾州见。”

    “好!乾州见!”

    赵槊一走,陵渊的笑还在脸上挂着,转眼却见她默默走开,到了一棵老树下,抱着膝就往地上坐。

    他连忙褪去外衫,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叠了几层铺在地上:“夜间湿气重,地上凉。”

    “谢谢。”

    他听出她情绪不高,在她身旁坐下:“在想什么?”

    “陵渊,城门关闭时,刘公公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陵渊脸上露出几分惊诧,一下也拿不准她看到了几分,心中暗暗忖了忖,才开口:“他说,他不是故意要把你卷进来,他是真的以为于戎要攻城。”

    林子里静得一片树叶掉下去的声音都能听得见,他怕她想岔了,紧跟着解释:“他怕你误会,以为他和陈王联手做局,得知真相后,他应该很懊悔,希望可以弥补一二。”

    褚云兮沉默了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小时候我每次去宫中,他都很照顾我,后来进了宫,他待我更是一片赤忱,我怎么会怀疑他?”

    “他从皇陵回了宫,就被发落去守宫门,饱受风霜之苦,这些事他原本可以不管的,他自身都难保,担心什么百姓,操心什么天下!”

    她的声音微微发抖,甚至带着一丝哽咽,他能体察到她心里的痛苦,却不知该怎样安慰她。

    “他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真真正正是孤身一人,谁做皇帝他都得尽心尽力地伺候,天下姓什么与他有什么相干,他为什么不能听我的劝,离开那个吃人的皇宫……”

    陵渊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反复地拉扯,他抬起手臂,此刻就想把她拥入怀中,又怕吓着她,最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天下虽大,可只有皇宫是他的家。”

    “他打小入宫,对宫里的感情自是非比一般,又日日陪着父皇上朝,看他批阅奏折,看他和大臣们商议国事,经年累月下来,他心里存的,怎么可能只有自己的得失荣辱?”

    “况且他秉性纯良,对自己的要求倒比朝中那些整日里喊着家国天下的人要严得多,所以他无法原谅自己犯下这样的错,宁愿一死也要保全你我。”

    “云兮。”他微微俯下身:“你和他一样,都是太善良了才会苛责自己,殊不知,人生十有八九,是自己难以掌控的事,哪怕尽力做了,也未必能够遂愿。”

    “人们总爱讲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人外有人,人上却无神,你不能强求人人如意事事圆满。”

    他声音轻柔,像一股暖流沁润她的心田,她压在心头的重重阴霾仿佛在渐渐消散,缓缓抬起头:“那要如何?”

    “抛下这些云兮,抛下之后,你会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她没有往下追问,他所说的抛下,到底是要抛下什么,可是却感觉内心深处升腾而起一股莫名的力量,眼前的黑暗一点点消失殆尽,她仿佛立于群山之巅,抬眼远望万里河山。

    她隐隐觉得,大半年未见,他除了瘦了许多外,似乎有其他东西也变得不一样了。

    两人四目相对,情愫在无声中悄然绽放,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仓梧闯到两人面前,神情凝重:“王爷快上马,追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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