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车檐,带来了一丝侵入骨缝的寒意。

    一舟又开始咳嗽,咳得面颊绯红,几度快要晕死过去。李余袅没什么办法,她是鬼,她的靠近只会让一舟的情况越来越差,于是她坐在车厢另一边,找祁岐要了件厚衣服披在一舟身上。

    深夜,一舟发了烧,嘴里无知觉的喃喃呓语。

    李余袅侧耳去听,无非是一些母亲之类的,脆弱的时候最想念的人。

    好消息:明日就可以到达琥城。

    坏消息:一舟的病情一再恶化,恐怕撑不到到达琥城。

    李余袅心里着急,镖队所走的线路较偏,周边没有医馆,只有深林,找不到能治疗一舟的地方。

    忽而,马车骤停!巨大的惯力使得李余袅后背狠狠摔在车壁上,她咽下一声痛呼,赶紧蹲下身接住自车厢另一边滚来一舟。

    一舟脸色通红,眉头紧皱,呼出的热气几乎要灼伤李余袅。

    车前,祁岐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还好吗?”

    “没有受伤。”

    回答一声,将一舟安置在她身旁的车座上,李余袅上前打开车门:“发生什么事了?”

    祁岐脸色发白,似乎也被吓得不轻,她指了指马前被两个镖师围住的人。

    “这个人躺在路中央,天黑我一时没有发现,差点骑马轧了过去。”

    李余袅听闻此言,凝神去看那人。

    “放开......放开我!我没醉......没醉......”

    那人一身脏污的破布装,头发也乱糟糟的,蓄了满脸胡须,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仅能从他的声音判断是无缘醉酒倒在这里的醉汉。

    似是察觉到李余袅的目光,醉汉眯起眼睛看了过来。

    尽管看不清他的脸,李余袅依旧能感觉到一股异样的压迫感随着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微微蹙眉,率先移开视线。

    “哈哈哈哈——”醉汉毫无缘由的大笑起来,他一个旋身挣脱了镖师的挟制,蛇一般滑到李余袅面前,“女娃娃,你是......”

    李余袅心里一跳,怀疑他要揭露她画皮贵的真身,可只听他话头一转:“......车上有你想要救的人?”

    李余袅还没来得及说话,祁岐先不乐意了,她抽出腰间长刀,抵在醉汉颈间,斥道:“哪里来的流氓?离□□远一点!”

    看不清他的动作,醉汉一个下蹲撤步,祁岐抵着的身影消失,重新出现在刀后,他笑嘻嘻夺过祁岐手里的刀,“女娃娃,刀不是这样用的。”

    他脏兮兮的手指划过刀背,轻飘飘朝旁一扔。

    刀锋呈破军之势刺入树干,直直穿透,于另一端露出尖刃。

    祁岐面露惊惶之色,而醉汉依然是那副轻佻样子:“看在这一刀的份上,女娃娃可否帮我一个忙?”

    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我呢,也可以帮你一个忙。”

    马蹄声靠近,原本在前探路的秦镖头此时骑着马姗姗来迟。他赶来时看到了那一刀,说话便带上一分警惕:“这位前辈,何故拦于我们之前?”

    “老了老了,”醉汉咂嘴摇摇头,“走不动了......你们要去哪里?”

    秦镖头犹豫半晌,实话道:“琥城。”

    “好说!”醉汉打了个响指,“我刚好也要去琥城,可否捎我一段呀?”

    秦镖头抿唇,没有立马回答。

    醉汉也不急,捻着胡须转头看李余袅:“车上是否有病重之人?我可以试试治疗,就当捎路的车费可好。”

    他看上去很强,却实在不靠谱,李余袅不自觉往车内看了一眼,回绝道:“不用了。”

    “当真不用?”醉汉好似知道她心里的纠结,慢悠悠道:“那人可是快要死了。”

    心里一突,李余袅语气极差:“胡说什么!”

    醉汉耸耸肩,手背在身后摇摇晃晃的就要离开,嘴里咕噜着什么,“老夫惟有,醒来明月,醉后......”

    “等等。”

    醉汉停住脚步侧过头,即使看不清楚他的脸,李余袅依然从他不紧不慢的动作中读出了“早知会如此”的意味。

    她没有先答应,而是看向秦镖头征求他的意见。

    说到底,她也只是蹭车的罢了。

    秦镖头蹙眉凝视了醉汉一眼,点了下头。

    “你......您先进来看看。”李余袅退至车厢里,发现车厢空间狭小,可能容纳不下多人,遂下了马车,站在雨里等着醉汉给一舟诊治。

    醉汉也不客气,动作粗鲁地上了车,车厢摆动使得前方的马受惊,祁岐差点被颠下去。

    安抚好受惊的马,祁岐将马绳交给李余袅让她拿着,自己跳下车去拿回刺入树干的刀。

    刀身穿透了树干,祁岐咬牙发力拔,脸涨得通红却仅拔出一小节剑身。

    秦镖头下马,挥退祁岐后,双手握着刀把,脖间青筋暴起,撤步将刀拔了出来。

    木屑四溅,刀锋凌冽的寒光映出秦镖头略显凝重的双眸。

    把刀交给祁岐,秦镖头安排了另一个镖师向前探路,自行驾马护在马车和镖箱之间。

    经历了这一小风波,镖队重新启程。

    李余袅坐在车头,眼神透过缝隙紧紧盯着车厢内,因为担心风雨吹入导致一舟的寒症愈重,马车外门是关上的。

    醉汉很快探出头,还是那幅醉醺醺的样子,并不急着说话,坐在另一边仰头张嘴接雨滴。

    李余袅偏头问他:“怎么样?”

    醉汉咂咂嘴,“小问题。”

    李余袅一愣,眼睛亮起:“他什么时候能恢复?”

    “不急。”醉汉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没那么快恢复。”

    张了张嘴又闭上,李余袅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推门进到车厢里。

    醉汉睁开一支眼,余光跟随她的身影直到门关上,嘴角大幅度弯起。

    狭窄的车厢里,一舟姿势稍显扭曲的躺在内侧,脸颊通红,眉头紧皱。

    李余袅摸了摸他的额头,被滚烫的温度刺得一缩。

    看上去没什么好转。

    她在一边坐下来,收起了担忧的神色,面无表情的样子显得有些冷漠。

    “系统。”

    系统回得很快:“在的,宿主。”

    “他这样的,死了跟我没关系吧?”

    系统隔了一会才回道:“不能保证。”

    李余袅挑挑眉:“又不是我害他成这样的。”

    系统:“因果轮回。”

    鬼都要讲究因果轮回?

    李余袅翻了个白眼:“那就听天由命吧。”

    只可惜没了他,她不一定能进入太初寺,薄无叶的委托也完成不了了。

    下了整夜的雨,第二天辰时,天气终于放晴。

    不知是气温转暖还是醉汉的治疗起了作用,一舟渐渐退了烧。

    李余袅趁天还未亮时,下车在湖边沾湿了帕子盖在一舟额上。一舟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压着帕子,担忧地看向他的眼睛。

    见到他睁开眼,李余袅微愣后展露笑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一舟盯着她卷翘的睫毛,眼皮颤了颤,像是还未清醒般闭上眼再睁开。

    他的声音嘶哑虚弱:“好多了。”

    “再休息一会,马上要到琥城了。”

    一舟转头看向车顶,“我睡了这么久。”

    听到车里的动静,醉汉支起手臂撑开门,手上拿着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打了个酒嗝笑道:“醒了......老夫我......没骗你们吧。”

    陌生的声音响起,一舟皱眉低声道:“这是谁?”

    李余袅朝醉汉比了个大拇指,凑近一舟耳边道:“昨晚倒在镖队行路上的醉汉,也要去琥城,你当时烧得厉害,他说能治好你,镖队就带上了他。”

    一舟微颔首,知道是醉汉救了自己,眼里非但没有多少感激,反而更多了几分警惕。

    太巧了,镖队行程偏僻,这人恰好就倒在必经路上;知道他染上寒症,恰好他能治;他们要去琥城,恰好他也要去。

    像极了精心设计的相遇。

    不过只是捎一程的话,和他们倒也没有多大关系,而且不管怎么说,他也治好了自己。

    白着脸咳了两声,一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我再休息一会,到了琥城我们一起去盘蛟岭。”

    “好。”

    雨后的地面湿滑,镖队放缓了行进速度,直到申时才赶到城门。

    城门口排成长队进城,随着逐渐靠近城内,李余袅久违的感受到了鬼气。

    可现在不是白天吗?人多阳气聚集,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了,她自己也是鬼。

    那就不奇怪。

    抬手向车外看去,天空乌云汇聚,天色昏暗下来。城门口几个守卫正在一一检查入城证明,其中一名高个守卫肩上垂下一双手。

    向上看去,一只身穿白裙的长脖子女鬼缠在他的后背上,一双瞪出眼眶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脸。

    高个守卫每隔一会便揉揉肩,检查完一列车队放行,等待车队驶过的时间,他停下手上检查的动作,转了一圈脖子,似乎在疑惑为什么肩上沉重。

    前一车队进完就轮到了镖队,秦镖头递上相关证明,静静等待守卫检查。

    高个守卫上前,背上的女鬼与马车上的李余袅擦身而过。

    注意到李余袅的目光,女鬼侧目向她看来,和她视线相交的一瞬,女鬼尖叫一声,化为一缕烟从守卫后背上消失。

    高个守卫忽而感到身上一轻,惊讶的张大嘴,连带心情也好了不少。

    于是草草检查过镖队,轻易放行了。

    李余袅收回目光,车上一舟已经醒了,他坐起身,咳嗽几声,“到琥城了吗?”

    “到了。”

    随着镖队入城,周身的温度好似低了一些,李余袅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看到一舟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

    琥城,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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