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片场没有遇见陈默,让莉莉暗自松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没有做好面对原著人物的心理准备。

    这个意外的插曲却触动了她的思绪。那些被摄像机定格的画面,那些在剧本中被书写好的命运轨迹,此刻正与现实中的种种变数交织重叠,让她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位的恍惚感。

    这个由小说构建的位面,原本有着既定的剧情走向。但随着林念书的觉醒,故事早已偏离原著轨道。而如今她的介入,又会给这个世界的未来带来怎样的变数?

    “系统,我的投资势必也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轨迹,这些命运支流汇聚的海洋,会不会淹没我诞生的那片沙滩?就像...蝴蝶效应。”

    系统的回应却带着某种超然的平静:“宿主不必过度忧虑。位面时空具有自我修正的弹性,就像被拨动的琴弦。无论振幅多大,最终都会回归原本的振动频率。”

    ——

    由于张持安前期的大力宣传,这次招工考试的报名人数远超预期。笔试结果公布时,竟有三百人顺利通过,这个数字让张持安和莉莉都颇感意外。

    最终通过笔试的三百人,其实某种程度上仍受限于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效率。莉莉原本打算登报公开招工,但被张持安劝阻。

    他私下解释道,这样做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在当时的背景下,除了因中苏关系而掌握的俄语尚属正常,其他外语能力往往意味着海外关系,而社会风气尚未完全开放。

    这样的结果,也得益于张持安在招考条件上的谨慎考量。虽然岗位要求应聘者具备外语能力,但门槛并不高——仅需掌握基础问候语和与咖啡馆服务相关的简单词汇即可。

    莉莉看过考题后甚至觉得,这样的要求,即便是临时抱佛脚学上几天也能应付得来。

    在这个时代,“服务员”仍是一份相当体面的工作。莉莉此前接触的多是涉外场所的服务员,他们因面向国际友人,态度自然较为友善。而相比之下,供销社、国营饭店的服务员才是当时国内服务行业的真实写照——那种“爱买不买,不买滚”的作风,才是大多数人习以为常的常态。

    正因如此,原本打算当甩手掌柜的莉莉,最终还是亲自坐镇第二轮面试。这次面试由她主导,重点考察应聘者的综合素质。

    考试地点设在刚刚修缮完毕的苏联专家楼,云间客来的招牌尚未挂上,未来这里还将同时挂上“侨友服务社”的牌子。

    当莉莉来到小礼堂外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倒抽一口冷气——梧桐树影下,乌压压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褪色的“欢迎华侨建设四化”横幅下,青年们攥着准考证互相推挤,甚至有个穿劳动布工装的姑娘踩着同伴的肩膀攀上窗台张望。

    “你管这叫‘适当控制影响’?”莉莉瞥了眼张持安,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半个月前在侨联办公室,这位张主任信誓旦旦地说:“咱们暗地里考,就招二十人,不会惊动市里。”

    旁边的刘湘平——街道办派来的代表——忍不住笑道:“苏同志是没见着笔试当天的盛况,来了快两千人!我早说了就在我们街道内部推荐就行,可张主任非得让人四处贴招工传单,那场面......”

    张持安苦笑不语。报名时,他们就收到了几百份街道介绍信,如果真只在这些推荐人里选拔,或许连二轮面试都不用,但那样的话,招聘来的人员素质就难以保证了。

    刘湘平又补充道:“这还已经是筛选过的了。虽然只要求‘简单外语’,可在普通群众眼里,这跟天书没两样——能拼出‘coffee’的,都算知识分子了。”

    莉莉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钢笔轻轻搁在桌面上:“行吧,开始面试。”

    苏联专家楼的小礼堂里,晚秋的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洒进来,在斑驳的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影。莉莉坐在评委席中央,她翻开第一份简历时愣了一下,钢笔尖在名单上轻轻划动:“第一位,李秀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进来的姑娘梳着两条乌黑麻花辫,藏蓝色宽大外套裹着纤细的身形,像株在寒风里挺直的小白杨。

    她把准考证按在胸前,朝评委席鞠躬时辫梢轻轻晃动:“各位领导好,我叫李秀兰,父亲是槟城归国华侨。”英语发音标准得像广播里的声线,偏偏句尾藏着闽南语特有的绵软尾音。

    张持安微微前倾身体:“请用闽南语描述如果遇到客人打翻咖啡的情况。”

    借着侨联的名义开这个咖啡馆,虽说这个时候回国华侨还不多,但形式上的要求还是要做足。

    莉莉余光瞥见张持安正襟危坐的样子,心里暗自吐槽,把华侨子女安排在第一个面试,这种安排实在太刻意了。

    “歹势啦,阮会赶紧拿抹布来拭...”姑娘突然卡壳,手指开始不自觉地绞着辫梢。

    莉莉用英语截住冷场:“如果客人因此发火呢?”

    “我会说这杯算我的...”李秀兰下意识切换成英语,随即意识到什么似的涨红了脸。窗外北风突然撞碎在玻璃上,风声穿过窗缝,莉莉在记录本上重重划了道横线,墨水在纸上晕开一片。

    接下来的面试更像是一场荒诞剧,沪语与各地方言在空气中浮沉交织。

    苏联专家楼的小礼堂里,一个兵团青年正用浓重的东北口音背诵阿尔巴尼亚语录——本该用法语问候的环节,他却突然挺直腰板,用沙哑的嗓音吼起了《国际歌》,脖颈上的青筋随着音调一起颤抖。

    笔试成绩最高的面试者,在实操环节因手抖得摔了三个茶碗,瓷片在地上迸溅的声音让莉莉脑袋疼。

    最离谱的是那个自称越南归侨之子的男青年。他流畅地用五国语言问好,却在莉莉要求他模拟为女顾客端咖啡时,梗着脖子憋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让莉莉差点把钢笔捏成两截。

    她深吸一口气,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评委桌,沉闷的敲击声在空荡的礼堂里回响。虽然她一开始就没抱太大希望,但现在她开始怀疑,这些人到底是怎么通过笔试的?

    原本以为李秀兰是靠关系塞进来的,可对比之下,莉莉忽然觉得,至少那个会说闽南语和英语的姑娘,培训一段时间还是能用的。

    当门再次被推开时,莉莉发现张持安的手指突然攥紧了钢笔,而刘湘平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齐耳短发的女青年站得笔直,藏青色列宁装的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团徽。

    莉莉低头看见资料上“张持宁”三个字,笔迹工整得近乎刻板。

    “俄语题。”张持安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请朗诵《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选段。”

    女青年开口的瞬间,莉莉仿佛看见了莫斯科餐厅里摇晃的手风琴。她的俄语带着纯正的莫斯科腔调,每个颤音都像精心调试过的琴弦,在空气中震颤出完美的弧度。

    莉莉翻动档案的手顿了顿:“用俄语告知客人餐品的价格。”

    女青年对答如流,连报数时的停顿都恰到好处。莉莉点头时,余光看见张持安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在记录本上写字的力道也轻了许多。

    下一位面试者推门进来时,莉莉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和身上略显陈旧的纺织厂工装。资料上“哺乳期”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出来,格外醒目。莉莉看见她脖颈处未消的妊娠斑,像片凋零的花瓣贴在泛黄的皮肤上。

    “说说你的外语基础。”张持安的记录本往后缩了缩,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度。

    “高中俄语课,但现在有些记不全了。”女人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莉莉用俄语问了几个简单问候,对方的回答都中规中矩。她翻看着资料:“王盛楠,我看你资料上还是纺织厂的在职员工,你为什么要来面试?”

    妇女面色突然变得煞白,手指紧紧攥住工装下摆:“怀孕后不能工作,我娘替我顶了半年岗......”

    “我们这里是不允许替岗的。”张持安打断她,声音不自觉地严厉起来,“你是想通过招工考试让你母亲来替你吗?而且刚生完孩子你......”

    “我能行!”女人急切地打断,声音陡然提高,“我是想让母亲也留在城里!要是能考上这里...就能把纺织厂的名额正式转给她...”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生怕被打断,“厂里三班倒我都能扛过来,真的!生孩子不影响的!我已经坐完月子了......”她的眼眶突然红了,礼堂里只剩钢笔沙沙写字的声音。

    而在最后一份档案摊开时,刘湘平的眉头皱成了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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