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前一周见得次数多了,这周康复理疗课看见肖炜伦的时候,我几乎没什么心理波动,可这人今天不按常规出牌,一进来直接坐我旁边了,我能感觉到一瞬间,无数异样的目光向我们投来。

    我下意识朝两边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旁边这么空,非挤着坐干什么?”

    他瞅我一眼,理所当然道:“方便跟学长学习啊!”

    “......”我余光扫过窃窃私语的女同学们,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默许了。

    讲台上教授正声情并茂,我突然感觉手臂被碰了碰,于是偏过头,肖炜伦凑了过来,小声问:“学长,矢状面是啥意思?”

    我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已入秋,但气温还没到穿长袖的时候....手臂上那块儿皮肤后知后觉的有了点灼热和酥麻的感觉。

    “就是...把人体分为左右两部分的平面。”我下意识缩了缩手臂。

    没过多久,他那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又蹭了过来:“那DIC又是啥?”

    “.........”我忍无可忍,索性将胳膊从桌上拿了下来,“弥散性血管内凝血...你可不可以先听课,不懂的做个标记,下课再说。”

    “哦,好!”

    我知道,他对这样的小动作毫无所谓,因为在直男看来这太正常了,可对我来说不行,我很在意。

    我假装不经意瞄了他一眼——这样的外在条件,怕是不单单在女生堆里炙手可热吧,只可惜......

    “我可以给大家示范一下,不过需要请一位同学上来帮忙!”

    教授的话将我跑偏的思绪扯了回来,他好像是要教大家基本的关节损伤鉴别,紧跟着就见他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那就请咱们学计算机的旁听生吧,上来帮我这个忙,你们这专业啊,毛病肯定不少,示范效果应该不错。”

    教室里一阵儿哄笑。

    肖炜伦从天书中抬头,教授冲他招了招手,还给他准备了椅子,他一脸茫然的走了上去,大喇喇坐下,即便只是很随意的坐着,教室里就已经开始躁动。

    而他,尽管眉眼间透着一丝不耐烦,但没有丝毫局促不安,就那么落落大方的供人观赏,这或许,就是他刻在骨子里的自信。

    教授捏了捏他手上几处关节,又让他做了几个手势,这家伙的从容瞬间破灭,他眉头拧成一坨,嘴里直抽气,估计是真疼着了。

    教授一副“你看看,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当众拆他老底:“啧啧,电脑手,应该不光是你们专业的原因吧,游戏肯定没少打!”

    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

    “别笑,你们都一样!”教授冲台下嚷嚷,“再不注意,腱鞘炎、腕管的毛病都出来了,年纪轻轻把自己搞出一身伤痛!来,再看看肩颈!”

    教授又摁了摁他肩颈几个部位,上下左右拨楞他脑袋,他表情看着不怎么舒服,但也没有刚才那么狰狞。

    “嗯,肩颈还凑合,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是不是常锻炼啊,挺好,这种好习惯要坚持下去!”

    说罢,教授并没打算把人放回来,而是抓着这枚人体样本,又给大伙儿仔细演示了一下怎样诊断,大家都很感兴趣,纷纷尝试用自个儿的手演练,讲到肩颈时还两两搭档着来。

    十多分钟后,“活样本”黑着脸回来了,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正当我准备为自己脸上残存的笑意道歉时,他突然开了口:“想笑就笑呗,不用憋着,我还从来没见过你笑的这么开心呢!”

    “......”我僵了僵,不知怎么就笑不出来了,总感觉他说这话的语气,带着点儿...过界的亲昵。

    下了课,我俩一块儿往外走,他开始吐槽:“靠~我还以为叫我上去干嘛呢,搞半天是把我当实验品呢,那老头儿下手太特么重了,要不是想着以后还得上他课,我才懒得搭理他!”

    作为向来崇尚世界和平的我,这时候自然得尽力修复这段有了裂痕的师徒关系。

    “我倒觉得他挺关照你的,他也是好心想提醒你多注意,而且,能让教授级别手把手教你,你可赚到了,这不也是你来旁听这门课的初衷么!”

    他“嘁”了一声,没反驳。

    我瞥了一眼他的手,上头还有没完全褪尽的红印。

    “看来你的手真有些问题,平时疼吗?”

    “平时没吧...偶尔有些酸胀,不过绝对没刚才那么疼!”

    “嗯,教授是帮你排查一下潜在问题,你们专业的人都这样还是就你,游戏打多了?”

    他想了想:“可能最近在做个小游戏,熬了几次通宵,废脑又废手。”

    “做?自己做?”

    “对,准备参赛,全国大学生游戏设计大赛。”

    “哦,挺厉害!”我由衷称赞。

    他偏头看向我,勾起一边嘴角:“拿了奖才是真厉害,等到那时再夸我吧!”

    “......”过于自信的人根本不需要赞赏,我悟了。

    走到教学楼下的车棚旁,我便打算与他分道扬镳,哪知他突然跟我说:“等会儿,我取车,载你过去。”

    我愣了一下,转而不知是该气还是该乐:“你车不是没后座么,你这记性......”

    “我换了辆车!”他打断我,“新买的,有后座,以后都带你过去!”

    “.........”这下,我彻底懵了。

    什么意思?特地换了新车...就为了载我?怎么可能?为什么......

    等他推着有后座的十成新车走到我面前时,我还在发愣。

    “你...你原来那辆呢?”我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搁公寓了,讲真,还是那辆好骑,速度快,就是带不了你。”

    “其实真没必要,我习惯了,你这样......”

    “顺道啊!”他蹙眉看了眼日头,打断我,“太热了,快上来,再耽搁迟了你可别怪我!”

    对方一番好意,还是花了成本的,我再推三阻四就太驴肝肺了,于是横坐到了后座上。

    单车滑行而出,因相对速度变化制造出的那点儿微风,暂时缓解了暴晒的难耐,我微微翘起双脚,一只手抓着背包,另一只手却有些无所适从——扶着肖炜伦似乎不合适,不扶又有种一个颠簸就会摔下去的不安全感。

    “学长!”肖炜伦的声音从他后胸腔传来,“你不抓着我吗?万一踩个坑啥的,给你摔破相了可就不好了!”

    “......”我正犹豫,突然一个减速,我猝不及防扑在他后背上,刚才那只无处安放的手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腰。

    “不好意思啊,抓紧了!”他话里带着笑意。

    我搞不清是真遇到坑了,还是这货故意的,忙调整坐姿,想都没想就撤回了手,改成揪着他一撮儿衣服,来维持安全感。

    有单车代步大大节省了时间,到达目的地后,我没像往常那样急哄哄往教室冲,而是诚恳的跟肖炜伦道了谢,想到他之前有说,可以找他一起吃饭,我便当场发出了下课后一起午饭的邀请,本意是想用请客的方式,一并答谢他这么多次的好意。

    不过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说是下午还有别的事儿,没办法,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了。

    有那么几天,我还会偶尔为单车那事儿困扰,会想起那位学弟微妙的表情和越界的语气。

    一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对你这么好,如果真像他说的,是为了让我给他指导课业才屡次亲近示好,他似乎又没在这方面提过太多要求,但要往其他方面想,他又是直男,本人亲口认证的“钢铁直男”......

    后来数周,我们这样的相处,从最开始的突如其来,变成了一种稀松平常:上课坐在一起,下课两人一车,穿风而去,从秋老虎到凉意来袭,从清爽短T到薄款长衣。

    肖炜伦课上永远是那副看天书一样的茫然和苦恼,可他还是每节课都来,从没缺席,我也不知道他这样坚持的意义有多大,他课前和课上偶尔会问我几个不痛不痒的专业问题,课后几乎从没提过,零星几次发微信,问的问题也是天马行空:

    【肖炜伦:学长平时打篮球吗?】

    【我:不打,也不会。】

    【肖炜伦:哦,也是,连自行车都不会骑,更何况这种对抗性运动!】

    我:“.........”

    【肖炜伦:看你身板,平时不咋运动吧,难道就没啥感兴趣的项目?】

    【我:没运动细胞,感兴趣的话...花样滑冰算么?】

    【肖炜伦:靠,你可真是...高大上!】

    【我:/笑脸/ 我可能更偏向把它归为艺术。】

    有一回他发来两张图片,是打篮球的人物动画图,问我哪张更有感觉,我不懂篮球,也不知道他说的有感觉具体指什么,就随便选了张顺眼的,他那边也没再回复。

    还有一次,他发来两首音乐,问我哪首听起来更燃更热血,我有些哭笑不得,但最后还是给了他我的主观意见。

    不过最近我们在食堂偶遇的机率小了很多,我猜他可能一直在忙那个游戏设计大赛的事,也就是这段时间,我清醒了——之前的困扰只是我的臆想,没有过分频繁的打扰,没有越界的话题,没有刻意的存在感......这样的社交距离和频率,怎么看都是正常的校友和前后辈关系。

    呵~我替自己尴尬,之前怎么会有那么荒唐的想法,最后...我将这些全部归咎于肖炜伦的性格,那该死的、引人遐想的自来熟!

    而我,也不是个爱占便宜的人,或许,我可以为他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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