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谢筠便踩着第一缕朝阳起身。原先院子里养的仙草软趴趴地伏在地上,枯黄干燥的叶子都在诉说它们快要成为养料的命运。

    他在凶兽那里受的伤还没好全,又在冷泉里泡这么一遭,现在也有点蔫。

    在门前站了一会,眉心拧起,他有些迟疑。

    他看向半开的木门,暖黄色的阳光溜进门框,屋子外面的树上都站着几只小鸟,没有一只进来,应该是害怕正在休息的凌羽裳。

    一个人待着无趣,只能在院子里随意走走,几步路走过去,竟不知不觉间来到院子外面。树上的鸟都低头看他,像是生出什么灵智,黄豆大小的眼睛竟让人觉得害怕。

    他走过去,头顶的鸟立刻振翅而起,扑棱着飞走,他又抬头看,追着那些鸟看,谁知道所到之处皆是双翼带动的风声。

    谢筠在世二十多年,他这个向来受动物喜欢的人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像是不信邪一样,他追着几棵树跑了几遍,竟然一只鸟都不愿意停下。

    绕树怒走几周,最后眼睁睁看见几只幼鸟扑棱单薄的翅膀带动滚圆的身子朝凌羽裳头边的窗户飞过去。

    凌羽裳熬了一整晚,天亮时才睡,估计这时候也才睡舒服,明知道她没有起床气,谢筠还是不愿意看见她被吵醒。

    “快下来,到我这里有吃点的。”谢筠拿出在人间逗鸟的架势,小声说:“别吵人休息啊,出来玩。”

    他是体验过清晨扰人好眠的鸟鸣,那一声尖锐入脑的鸣叫直叫人发疯,丝毫不觉得是什么仙乐,就是魔音贯耳。

    窗户上的幼鸟都外头看他,几次跳跃间,精准地避开他伸出去的手掌。半空中还有心情埋头梳理羽毛,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谢筠悄悄前进,猛的一下伸手捧住一只,其他的鸟都腾地飞起。正当谢筠抬头要离开,就看见里面的凌羽裳眼睫微颤。

    四目相对。

    眼前的疾风飞快向后掠起,掌心的触感还带着痒意,凌羽裳平静的眸子再次印在他眼中。只见她眉心一皱,抬手时便察觉一道炽热擦耳而过,轰的一声带动半边身子的热意,也带走身后的疾风。

    “还不快放了它。”凌羽裳示意他的掌心,语气间还带着劝诫,“要是它们再来报复,可就不归我管了。”

    谢筠慢半拍放开手掌,一只明亮的鸟冲到凌羽裳面前,一顿叽叽喳喳,最后愤愤看他一眼,才飞走。

    “我怕它们扰你安眠,才想着捉走。”谢筠走进屋子,看幼鸟轮流表演一段歌唱,“你还能听懂它们讲话?”

    凌羽裳一手安抚,回头道:“可能因为我是妖吧。”

    她一直都能听懂,从她听到的第一只鸟鸣开始,这让一度以为自己就是鸟化形成妖,直到看见大多数可鸟都怕她,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慢慢的也只有这些幼鸟来找她。

    “它们说你们人间又出了些稀奇古怪的事,山脚下生意红火的店一时之间无人敢宿,还有镇上又建了座不知道什么名号的庙,凡人都去那里烧香求愿,方圆十里就数它香火最旺。”凌羽裳把那些话都重复出来,又抬头问:“凡间有捉妖师?”

    谢筠沉默了,他在成仙之前也没有亲眼见过什么妖魔,只有时候在街边听说书人眉飞色舞的讲几句,也都是些人妖之间的爱恨情仇。

    “不曾亲眼见过,但也有所耳闻。”谢筠答。

    凌羽裳坐起身子,示意他一一道来。

    “人间长街十里,繁华热闹处多有说书的先生,专挑些百姓爱听的故事支摊谋个生活。都是些人与妖的爱恨情仇,妖吃人心吸人精魂,大多因为捉妖师仗义出手降服妖孽,人妖生死两隔。”谢筠又说,“皇宫里也养着一些人,司天监,他们给皇上看风水,驱邪祟。”

    凌羽裳想到她自己看的书,书里的妖怪想要修行都要挖人心,“凡人的血肉还能比妖怪大补?”

    谢筠沉默,他一不曾吃过人,二不曾尝过妖,转念想到后面冷泉的水都已经是奇效,人间哪里有过。

    “应该是妖的血肉更补……”凌羽裳目光一凝,又忙道:“在下未曾吃过,只是猜测。”

    幼鸟在一声鸟鸣里齐刷刷飞走,在树枝上静立片刻,跟着鸟群飞走。

    芳菲拉着赵景桓进去,笑着对凌羽裳说话,“阿姊,我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安安稳稳过完这个冬天了。”她看大片鸟群离去,又问,“去年冬天也是这幅样子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在她的印象里,鸟群一直跟着凌羽裳,哪怕是骨子的害怕,它们也都守着院子外面。

    “兴许是这个冬天太冷了吧。”凌羽裳不在意的一笑。

    从林子深处出来,芳菲便把猎到所有动物扒皮抽筋,作夜在溪水里洗到半夜,现在正晒在院子里阳光最盛的地方,一天晒干,再动用点小手段,明日就可以穿针开工了。

    芳菲美滋滋地幻想自己的冬日新衣,还打算让赵景桓给学点谢筠的手艺。

    屋外的鸟群在屋顶盘旋几圈,“过了冬天你们在回来。”芳菲伸出半个身子看,空中的黑点越来越少,几朵飘云游过,芳菲眼中大愕,几个黑色的东西因为极速下降带上几点火花,直冲她头上砸去!

    “阿姊!”

    话音未落,凌羽裳足尖点地当即飞身出去,仿佛是满弓离弦的利箭,在半空中转身,弓起身躯徒手化印,一道无形的屏障从掌心张开,把木屋严严实实地罩进去。

    “阿姊,那是什么东西?”芳菲大喊。

    只见被拦住的黑点还在不甘心地撞击,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团团黑气,狰狞的样子格外丑陋。

    难不成是那凶兽留下来的?凌羽裳面色不善,她试探着伸手去触,轻而易举地化解在指尖。

    一点黑气顺着指尖游走进她的身躯,一点复杂的热气让凌羽裳生出一股熟悉的味道。她来到屋里,立刻反应过来,是谢筠带来的黑气!

    今日的黑气没有浓烈,可那股热气是骗不了人的。仿佛是把心放在油锅里炸,又像是把人冻在万年的寒冰,左右不得安然。

    “这些东西,你该是熟悉的。”凌羽裳把人推出门外,谢筠瞬间被黑气笼罩,浑身仿佛被热气泡开,黑气化身铁链把他缠住争先恐后地往他身体里钻。

    凶兽又找回来了?他在黑气里等待再次进入幻境,身上的动静越来越小,倏地又被扔下。

    “阿姊小心!”

    黑气在半空翻滚,在院子里飞舞片刻立刻朝屋内略去!木头做成的房子在猛烈撞击下成了豆腐块,黑气卷起木渣轰然倒地!

    一抹白色冲向天空,还不忘放下两个结界,把地上的人护住。

    黑气几次翻滚,下一秒,在半空弓起身子,像是离弦的箭,冲凌羽裳飞去!白衣一闪在瞬间来到黑气身后,静看那股黑气停滞在半空,急冲冲地再次冲过来。

    这不像是要夺人性命去的,动作之间都带着迟疑。可她身上像是有什么吸引力,惹的黑气都往她那里冲。

    在半空中几次戏耍,黑气终于恼羞成怒,竟然在又一次扑空时分散成好几股,气势冲冲的把凌羽裳围住,周围闪烁的红光像是猩红的眼睛,唰的一下冲出去,把她团团围住。

    就在这一瞬间,凌羽裳狭长的双眸眯起,一抹红光破开层层黑气,腰间的长鞭蠢蠢欲动,五指用力拉出,长鞭恍若游龙,漫天红光自一袭白衣中迸出,仿佛是出生的红日,再高的山岚也挡不住锋芒,从半空掠向茫茫的黑气。

    仿佛万物回春,山野院中绿草如茵,七彩霞云自天边铺向地平线,黑气狼狈奔走。

    “阿姊,你……”

    芳菲大愕出声,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阿姊。印象里的阿姊红光缠身时总会是一片狼藉的画面,她的能力一直都是掠夺。

    白衣翻飞,长鞭嚣张的护在她面前,像是伏击在地上的毒蛇,只要有人刚出来就要对敌人献上致命的一口。

    “凌小姐,小心身后!”

    禁锢在地上的谢筠不能动弹,看黑气擦肩而过,愤怒不甘地冲向身后的山洞,那是冷泉的位置!

    下一刻,白衣卷起清冷的风从他的鼻尖掠过,长鞭出手,啪地一声抽下。这一鞭哪怕是千斤的石块也能劈碎,可惜对手是无实质的黑气,只能把它们劈成两半,又重重地砸在地上。

    山洞里的冷气被黑气破开,凌羽裳闪身进去,就看见仙莲被黑气缠身拔起,一点点离开水面,最后是细小的根系,上面还氤氲几点冷色的光。

    “找死。”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长鞭拦住黑气,两者相撞,砰的一声把山洞炸的四裂,碎石快轰隆滚下,犹如天边的滚雷,带着毁天灭地的架势。

    “它们炸了我阿姊的冷泉!让我出去,我让送给它们枝条炒肉!我要让它们看看我们不是好惹的!”芳菲瞬间暴起,“我阿姊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轰然一声巨响,山泉源头的小山也被巨石挡住,顿时芳菲的满腔怒火化为勃然大怒,从脚下生长出的枝条瞬间长大,抬手一挥,把缠住仙莲的黑气围在中间。后面分裂出来的黑气仓皇而逃,却便后面的长鞭一下抽撒,消散在天地间。

    芳菲不擅长进攻,但好在妖力不差,只要是在土地上,浑身生长的枝条便能无限生长,借泥土的气息,也可能减少自己妖力的使用。

    凌羽裳站在桃枝包裹的黑气前,左手伸出,腾的一声冒出红色的火焰,周围是桃枝立刻收起,她怕火。

    一点点靠近仙莲,岂料那黑气突然暴起,蓄力冲向凌羽裳,从白衣上穿过,带动她一个踉跄,卷起白衣一角。第一次在半空中的仙莲挥舞叶子,不舍地卷住她,但还是被黑气带走。

    下一秒,凌羽裳飞向天空,追着黑气游走,盛开的仙莲在前面摇曳茎叶,不忘对凌羽裳绽放最完美的花苞。

    眼看就要追上,长鞭挥出,砰!

    一道无形是屏障在眼前再次显现,到了仙山边缘。凌羽裳伸出手臂,灼烧的手臂让她平息一点心中的怒火,眼睁睁看黑气带走仙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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