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这样看着我。”严行一低低笑了起来,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诚心诚意道:“小贺,用不了多久你也会选择加入我的。”

    “加入你用他人的命格打造升仙坦途吗?”

    严行一不置可否:“一步登天,不比你闭关苦修几百年来得容易?”

    “听起来还挺有吸引力的。”贺卿生认可道,清明的双眼同严行一对视,自然没有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

    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如果不是像贺卿生这样以魂魄形态观察惯了各色人马,锻炼出来的敏锐度,换作旁人完全没有可能发现他这一丝异样。

    严行一对她表露出的兴趣感到厌恶?

    按照惯常的思维,她应该去怀疑对方是否是像余复那样,被要挟去做这些事,然后一边做,一边矛盾地自我厌弃。

    如严行一明面上表现出来的一样:对凡间换命而死的无辜之人并非全然无知无为,反而在他的刻意引导下,让贺卿生和应去劫等人“阴差阳错”地解决了凡间异象。

    他完全可以为自己辩解,但是严行一没有。

    贺卿生潜意识的也没有将这个严行一偏向于这个猜测。

    同为异世来人,她在严行一身上嗅到了属于同类的气息,对方也不例外。

    她更偏向于严行一还有其他的、不为人知的目的。

    贺卿生自然无比地收起了对换命的嫌恶,表现出对严行一的话非常感兴趣的样子,她接着上面的话头,流里流气地问道:“你这是打算拉我入伙?”

    严行一噎了一下,似乎没预料到她的这种回答。

    贺卿生自顾自道:“你早说有这好事啊,我道德水平又没有那么高。按照我的办事效率,你们那大人的破计划说不定早成了不是?”

    她跷着二郎腿,周身缠着的煞气勾着应去劫的手指挑弄,嘴角挑起渗人的弧度,看着比大部分走火入魔的修士邪性多了。

    煞气拽着应去劫凑在她身边,贺卿生对严行一努努嘴:“喏,玄丹宗少主,我的爱人,我带着他和玄丹宗一起加入你们也行啊。”

    应去劫心领神会,故作为难:“生生,这不好吧。”

    “你不是说要永远支持我、追随我,哪怕背叛全世界也万死不辞吗?这些难道都是骗我的吗?”贺卿生格外珍惜每一个舞台机会。

    应去劫脉脉含情,语气铿锵,一副顶级恋爱脑马上要为爱对抗全世界的模样:

    “当然不是!生生,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哪怕你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跟着你去!再说十二垣会追求成仙选择这个方法的,肯定不止我们一家,这怎么能算背叛全世界呢?”

    贺卿生:演过了啊应医师。

    但这种情话听着还挺舒坦的是怎么回事。

    贺卿生咳了声,不好意思地将视线从应去劫脸上挪开,对严行一挑了挑眉,摊手,示意她们就是这样一对毫无道德底线的恶毒情侣。

    “别沉默啊,严行一,要不你给我跟你们那大人引荐一下?”

    床上的人反应像是慢了半拍,不知道是在思考贺卿生话里的可行性,还是单纯被秀了一脸恩爱而感到无语,以至于在她说完这话后,严行一的表情出现了长久的空白间隙,木讷如假人。

    可贺卿生能体会到在她提到“你们那大人”时,严行一隐而不发的情绪有了微乎其微的波动。

    仅仅一丝,都足以让贺卿生心底假设出一个大胆的推测。

    好一会儿,床上的人才一字一句艰难开口道:“我会告知大人。”

    而后生怕贺卿生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严行一果断双眼一闭没了气息。

    应去劫去探他脉搏时,床榻上的人形轰然坍塌,贺卿生赶忙撑开结界防护,等细粉尘埃落尽后,她才皱着眉仔细去看。

    被褥枕头乃至于床沿,都沾满了细腻的粉尘,空气涤荡着一股尚未消散的干木头味。

    贺卿生刚想让应去劫别碰,就见他俯身用手捻了起,搓了搓。

    贺卿生皱眉,将他的手拽过来施了清洁咒,又仔仔细细擦了几遍。

    应去劫任由她动作,很是乖巧的模样。

    “看出来了?”贺卿生抬眼。

    “嗯,灵木明树百年萌芽,千年成木,万年化形,这是一株即将化形的万年明树。”

    这个半真不假的严行一,便是明树中心枝干所制。

    几千万个灵巧足以以假乱真的关节机窍,现在仅剩下一堆簌簌木粉,贺卿生诡异地觉得还怪可惜,木妖明树在世的最后一件作品就此消逝。

    “这是木妖明树的手艺,按照细致程度推测,严行一与她接触的时间远早于我们在即墨的时间点。那么,他为什么会也需要这样一具躯体?”

    贺卿生和应去劫心里都出现了同一个答案:严行一或许,也不是活人,他和贺卿生的状态一模一样。

    应去劫:“你和严行一说的同乡情,不是来自于十二垣的某处,而是其他世界,对吗?”

    从前觉得反正不会和应去劫产生多大交集,加上贺卿生满嘴跑火车,他便也很有自觉地不好奇、不打探任何事。

    贺卿生觉得应去劫像一片宽容包揽万象的海,允许她在海域中做任何事情,嬉戏、探索、伤心或者是离开。

    而现在,那片海域下暗流涌动,试探着暴露出最深最阴暗的漩涡。

    贺卿生一时竟然有些犹豫该怎么组织措辞。

    她幽幽叹了口气:“是,另一个世界,我和严行一因为同一场意外死亡,来到了十二垣。我大概是五百多年前,出现在扶留宗附近,被凌玄发现救治,自此一直在扶留宗生活。”

    应去劫对这段话并不陌生,他早搜查过无数与贺卿生有关的资料,对她在世间每一个存在的痕迹视若珍宝。

    那七年里,他靠着搜罗来的只言片语聊以慰藉,度过了无数个难熬的日日夜夜。

    他无比后悔自己从前为什么不多问几句,不多了解一点,守着他那可笑的大度和边界感,乃至于后来连恋慕都无从说起。

    如果没能重逢,那他该如何证明自己曾经爱上过这样一个特殊的人呢?

    如果没有重逢,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他们的相遇不是大梦一场。

    那股熟悉的、强烈的不安感再次充斥内心,应去劫小心翼翼问出了:

    “这便也是你从前远离我的原因之一吗?”

    即使他内心叫嚣着将人永远囚禁在自己身边,演示着无数阴暗扭曲的占有欲,但说出嘴的话,都会不由地变得柔软而有分寸知进退。

    ——不想她为难,只好为难自己。

    真可怜啊,应去劫想。

    贺卿生老实点头,感受到对方脑袋上的小狗耳朵在一瞬间耷拉了下去,不安的情绪犹如实质,却仍旧顾及着她不敢刨根问底。

    她的心蓦然柔软,双手环过他的腰,不断收紧,缩进他怀里后,仰起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应去劫,你是我的爱人,你可以向我索求更多。”

    不必不安,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我从前是很担心牵扯到你,所以总希望你能走一条更安稳的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在世界上待多久,生怕和人产生了深刻的羁绊后,又再次离别,那样对活着的人来说太痛苦了。”

    应去劫用力地回拥住怀里的人,他想到了初相遇时贺卿生滔天的煞气和血泪。

    她当然最清楚那种痛苦,因为她就是扶留宗灭门之灾里留下的最痛苦的人。

    他此刻的心疼,或许比不上贺卿生所承受痛楚的千分之一,却好似已经将他整个人凌迟了一般。

    “但现在我想的是,人生苦短,我与你阔别七年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留有遗憾。”贺卿生温声道:“这对你或许不公平,但我相信你,以后哪怕我不在你也能好好生活的,是吗?”

    应去劫在她期许的目光里别开视线嗯了声。

    不会的,他想。

    不会让她离开,还是不会好好生活,应去劫分不清,满脑子全是叫嚣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他大概是疯了。

    可所有的不平静全在贺卿生带着些惩罚性质的吻里被安抚了下来,她咬破了应去劫的唇,铁锈味混入鼻腔,某种特殊的联系缔结建立。

    她声音温柔到了几近蛊惑的地步:“现在,你是我的,我不会丢下你的,相信我好吗?”

    良久,应去劫点了点头。

    两人间沉闷的氛围轻飘飘散入了云烟。

    “走吧。”贺卿生说:“玄丹宗传送阵看着还挺好用,我们两个去找东西练练手,磨合一下打法。”

    应去劫看向她,贺卿生笑道:“带你一起打团队赛。”

    应去劫:“什么是团队赛?我们两个组成队伍去打真元宗吗?”

    “对呀,真上道。”

    她和应去劫在东川林秘境便配合了多次,出来后更是联手解决掉了一批先来送死的。

    默契早就磨合的差不多了,看起来也是攻守兼备,但贺卿生总觉得应去劫给她兜底了太多,尚有许多需要改进之处。

    比如说,以前打架杀人里,一贯是贺卿生主攻,应去劫替她疗伤续力。

    打得时间长点,对手就会往应去劫身上使点子。若是让应去劫增加一些攻击上的占比,她再多老实点点防御力,或许在下一次和对手的交锋中,可以起到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呢。

    况且,管他严行一凌玄有什么“宏远”目标,真元宗长老弟子去扶留烧杀抢掠都是不争的事实,替他们卖命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真元宗、纪家还剩那么多修士,足够让她和应去劫将新的配合磨合千百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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