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丹宗宗主邵礼性命不绝于今日,贺卿生杀不了他。

    但是他暗中觊觎仙骨的话,玄丹宗内必然留有他后手,她们不能放人。

    贺卿生一边处理邵礼,一边问应去劫:“那黑线能在短时间内能将你提升到什么境界?渡劫?”

    应去劫抿唇:“化神。”

    贺卿生嘴角勾起,眼底没有一丝笑意,“那你实际修到什么地步了?”

    应去劫硬着头皮回答:“大乘大圆满。”

    他和贺卿生说邵礼要拿他试术并不是虚假捏造。

    彼时邵礼研制出黑线,效用尚不稳定,邵礼不敢以身试险,便同应去劫做了交易,拿应去劫本人试验。

    邵礼这个算盘打得精:应去劫试验成功,他的黑线能无伤帮助他突破境界,再杀掉应去劫就能顺便得到仙骨;应去劫不成功,黑线不能用,仍旧不妨碍他得到仙骨。

    一本万利。

    贺卿生眉心直跳,这么看来应去劫日常以元婴大圆满的修为示人,压了一个境界完全是强行提修的后遗症。

    她深吸了口气:“你最初是打算怎么处理这黑线?”

    其实他最初根本只关注了这黑线确实有短期提修的功效,但这话应去劫是不会告诉贺卿生的。

    他捋了捋袖边,极淡然道:“我在黑线里加了命线,只要我在邵礼下手前破境至化神,这黑线便伤不了我的性命。”

    应去劫想着说得轻便些,贺卿生生气程度也能减弱一点。

    谁料贺卿生听完对着他眉心重重一点,“只要破境至化神?只要?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贺卿生越想越气,越气越后怕,“修仙每一境折掉了多少天纵之才,你身有仙骨本能仙途坦荡,何必!”

    贺卿生戛然而止。

    你本就仙途坦荡,何必为我……

    她所有的愤怒像是被一下按住了暂停键,半晌后才重重呼出一口闷气。

    “应去劫。”贺卿生神情严肃:“我本来就是一介亡魂,从第一次遇到你,我就在觊觎你身上的大机缘,现在看,应该就是你身上的仙骨。”

    应去劫的眉峰蹙起了个好看的弧度,贺卿生看着那抹弧度心口泛起涩痛。

    但她依旧需要把自己直白卑劣的内心全部剖析在青天白日之下,去告诉她的爱人,她不需要他的以命相随。

    “我从前对你的好,只不过是因为你的血液特殊,也只不过是因为你对我还有用。你完全没有必要误解我的行为甚至产生……爱,更不必要因为一个结局已定的厉鬼,做出任何牺牲。”

    应去劫望着她张合的唇,眸色幽深,“那现在呢?”

    “嗯?”

    “现在你对我好,是为什么?”

    贺卿生顿住。

    应去劫俯身蜻蜓点水般亲了下她唇角,贺卿生所有的说辞一散而空,只看见一双潋滟的眸含着笑,“因为你现在爱我。”

    “对。”贺卿生认真道:“所以我希望你平安顺遂,好好生活。”哪怕我不在。

    “我们都会平安顺遂。”应去劫低声道,宛如在说一个既定的结果。

    “你先答应我。”

    “好。”

    “现在起不许再动用黑线强行提境。”

    “好。”

    一场接近争执的对话随着渐弱的术法荧光,轻飘飘地落地。

    邵礼神魂搜过三遍后,他整个人彻底陷入了混沌昏迷的状态。

    贺卿生将人打包丢进应去劫的灵境。

    不得不说,灵境的储物功能,在她们这发挥到极致——终极进化成大牢了,还是单人单间版本。

    木屋里的连诏,雪山顶上的余复,再加上水牢的邵礼,贺卿生幻视一秒修仙养老院。

    她带着应去劫同连诏说了会话,又去雪山冰洞里看了看余复。

    她和应去劫到的时候,余复刚从妖化的痛楚里缓过神来,贺卿生天南海北地同他胡扯了些人文风貌,那双圆润的杏眼才彻底恢复了清明。

    余复的妖化情况恢复得比她想的好一些,原先密密麻麻覆盖了半张脸的蛇鳞退到了额角,露出了一张略显倦意的娃娃脸。

    “等你脸上恢复好了,我便让去你和大师兄做个伴怎么样?”

    余复虚弱地冲她笑了笑,“好啊,师姐。”

    “你从前与揽山青一起做的事害的人,等事情结束后,你自己出去赎罪,这段时间便把扶留教你的各种心诀念念背背。”

    ——这段时间师兄师姐外出历练,你自己把心诀背背,回来我要抽查你,顺便告诉千霄,等我回来,她要是清霜剑诀第二式还不会,我就把带的所有点心吃食都给你。

    ——那师姐多买点咸口的,千霄师姐不爱吃咸口。

    ——你小子,行行行,走了。

    昔年今日,贺卿生的话语在耳畔重合,他却再也没有了讨巧要咸口点心的资格。

    他咎由自取。

    余复从肺腑里挤压出了一声苦涩的好字,他嘴唇张了张,“师姐,你多加小心。”

    “嗯。”贺卿生目光扫过他的脚腕,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

    恰好等待的鱼儿上了钩,她拉着应去劫往外奔去。

    黑红的煞气细线越过绵延风雪,以雷霆万钧之势往邵礼处围剿而去,与此同时,拔地而起的层层屏障发出震天撼地的爆炸声响。

    硝烟散去,冰雪染泥,水浪滔天,应去劫拂袖,灵境内几息风云变幻,所有的事物移转,一座煞气构成的牢笼浮现于虚空,将四下封得严严实实。

    一道苍老的身影奋力劈斩着不断缠上前的煞气线。

    “梁邱暨。”贺卿生沉声道。

    那老者闻声抬头,沟壑遍布的面容上露出了令人不适的悚笑,“是凌玄的徒弟啊,扶留唯一活着外逃的那个,叫、叫……贺卿生是吧?”

    他语气熟稔得像是在同好友的小辈打招呼,但这话出现在此时,纯是挑衅。

    贺卿生一晒,煞气将昏迷过去邵礼淹没,阻断了梁邱暨救人的可能。

    她抬手,将凝实的长枪攥紧,眼中是锋芒毕露的杀意。

    梁邱暨毫不在意,“既然是凌玄的徒弟,那跟我也算有缘,那不如加入我们,跟你师父一起做个伴?”

    “我记得你那小师弟就做得很不错。”梁邱暨捋着胡须作思索状,恍然一拍掌心,“扶留当时外出未归的弟子,可都是他带着我们找到的呢。”

    贺卿生握枪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紧绷如弦,语气极其克制冷静,“哦?那加入你们,还剩哪个扶留宗弟子的魂能用来给我换命?”

    “谁说一定要用你们扶留宗弟子了?”梁邱暨笑道:“我看你旁边那位小友根骨便不错,你与他身上的气也相近。”

    贺卿生神色一凝,梁邱暨的意思是,他们所掌握的换命已经可以不局限于扶留灵脉养育的修士了。

    “你拿什么证明不用扶留弟子也可以成功?”

    梁邱暨:“杀了你旁边那位小友,我当即可以替你炼了他神魂,一举破境,半步登天后,你不就知道真假了?”

    “呵——”贺卿生冷笑,“你脸还真大啊。”

    “过奖过奖。”

    贺卿生提枪飞身上前,应去劫结印出的巨大防御网在她身后稳稳展开,论攻击大乘境虽然远远不够实战使用,但用于治疗辅助却绰绰有余。

    “不如我今天就先把你的神魂炼了先。”

    长枪和弯刀铮然相撞,刹那间,迸溅出炙热的火星。其中一颗火星直直奔向贺卿生,在她眼皮上留下垂死的温热,她丝毫未避,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全心全意弄死梁邱暨。

    铿锵的碰撞声争鸣数百下,长枪一挑,将梁邱暨逼得不得不狼狈后退。

    应去劫布下的阵网全面配合她的进攻,不断压缩梁邱暨的生存空间。

    储物灵境内经受不住这样磅礴剧烈的斗法,四下疯狂震荡,恍如天崩地裂。

    “储物灵境可遭不住你这样的打法。”梁邱暨环顾四下,嗤笑道。

    贺卿生当然知道,她必须速战速决,而梁邱暨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攻势全部转防,打定主意等着灵境破损获得更大的利益。

    灵境若是坏在玄丹宗宗主殿,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

    贺卿生自然不能遂他的意,她招招致命地攻向梁邱暨心口,一副势必要将他的心脏挑出看看里面困了哪个扶留弟子的架势。

    “攻击我心脏可没有用。”梁邱暨的弯刀将贺卿生的枪卡在弧弯处一转,“毕竟我可不像你师父那般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徒弟都不放过。”

    梁邱暨的每句话都踩着贺卿生的痛点挑衅,她此刻的愤怒几乎已经到达峰值。

    “生气?这可都是事实啊,我又没有逼他这么做。”

    “生生,静心。”浅绿的微光随着应去劫的话语缠绕在她周身,荡涤着梁邱暨挑出的负面情绪。

    在贺卿生步步紧逼下,梁邱暨招架得开始吃力,进而攻心的话语密集了起来,“承认吧,哪个人能抗拒飞升的诱惑呢。”

    “你师父凌玄在渡劫期停滞了那么多年,想做的事一直没能做成。扶留帮不了他但我可以,身为徒弟,你该体谅他啊。”

    “我体谅你大爷!”

    铮——

    刺耳的摩擦声后,梁邱暨手中的弯刀脱手,登时被煞气碾成齑粉。

    长枪攻来,贺卿生笃定梁邱暨避无可避,可就在那千分之一秒,白光一闪,梁邱暨的身影凭空瞬移至应贺卿生身后,硬生生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那黑洞,和在即墨同免日辉一战时出现的神秘人如出一辙。

    贺卿生顺回身的刹那,手中的枪快速替换为不留痕,剑身凌厉地刺入梁邱暨,像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

    他嘶了声,唇角讥诮的弧度越来越大,“全部实力原来也不过如此啊。”

    不留痕被猛地震开,梁邱暨躲开天罗地网,自身后产生出等人高的黑洞,他的身影没入黑洞,“时间差不多了,今天便陪你们玩到这吧。”

    话语未落,无数煞气灵敏地追着梁邱暨破空而去,在即将捆上他的一瞬间被另一股力量迎面缠上。

    煞气将那股余力吞噬殆尽时,梁邱暨早就没了影子。

    缓力的剑花落下,贺卿生静立着,衣袖随着残风猎猎作响。

    应去劫匆忙上前,将她检查了遍:“没事吧?”

    “没事。”

    “生生,别担心,迟早会亲手杀了他的。”

    “我没沮丧。”贺卿生将不留痕丢给应去劫,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应去劫轻轻搂住她,安抚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他怀里的贺卿生声音嗡嗡地抛出了两道惊雷,“我没用全力,那不是梁邱暨。”

    应去劫讶然,很快想通了其中关窍:“他在探底,他对你的能力也没有把握。”

    “对。”贺卿生扬起脸,露出了个狡黠的笑,“他递来了剧本,我也只好顺着演了。”

    “嗯,我们生生真厉害。”应去劫替她别起了耳旁碎发。

    应去劫语气太过温柔,像是在哄小孩似的,贺卿生再次将头埋进了他怀里。

    等调整回一副高人之姿,才淡淡不经意问道:“你不猜猜那是谁吗?”

    “唔——”应去劫看着她藏着期待的眼神,眼角含笑,“我猜那是凌玄?”

    “不对哦。”

    “那是谁呀?好难猜。”

    “真没猜到?”贺卿生狐疑地探过脑袋。

    之前严行一和淳于千秋的比试,导致他灵境隔界破损,将他藏在另一边的雕塑全部暴露在众人眼前时,应去劫便在修复时留了个心眼子,果然在灵境中发现了一股微弱的外力。

    他没有打草惊蛇,反手布控了其他的关联阵法用于不动声色的监视。

    贺卿生方才带着他和连诏余复唠嗑前,神秘兮兮地说要拿邵礼钓鱼。

    他由此联想到严行一,也是难免的事。

    应去劫眼观鼻鼻观心,理直气壮嗯了声,贺卿生才心满意足点点头,道:“那是严行一。”

    “煞气贴近他时,我感受到了从前在凡间埋在严行一体内的煞气。”

    应去劫点点头,严行一扮成梁邱暨来他的灵境来救邵礼,一个是真元宗宗主,一个是玄丹宗宗主,能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也只有在十二垣和凡间掀起血雨腥风的换命之术了。

    就是不知道邵礼到底知道多少,贺卿生搜魂的结果并没有跟他说。她没有理由瞒他,除非,贺卿生从中得知的结果可能牵连到他……

    贺卿生见应去劫突然沉默,她继续怀疑:“你一点也不惊讶,真没有先猜到?”

    听到贺卿生的问话,应去劫一下回神,学着她歪头的动作,表情浮夸道:“哇——”

    贺卿生:“……”算了。

    她将手别到身后,继续淡淡道:“走吧,梁邱暨说时间差不多了,去看看他搭了什么戏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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