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后完成了百团大战的外场宣传,以及连续两晚的新社员面试,九月份的喧嚣总算结束。社内的迎新大会,则留待国庆之后再议。

    但故渊社长团之间的羁绊,不觉已超脱于社团事务之外。中秋节当天,她们一行三人手着牵手,一同闯入了清大蛋糕社,各展神通。

    首先登场的是白羡宁,她展现了她惊人的手工天赋和沉着冷静的优良心性;而后祝妙言和宋延嘉齐心协力,本色出演了笨手笨脚……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总算完成了任务,女孩们最后顺着指引,将劳动成果放进了蛋糕社倾情提供的、无比贵重的冰箱之中。

    据介绍冷藏两小时口感更佳,所以热情的厨子们要出去自行游荡两小时,再回来取自己的月饼。

    这是周五下午,美好中秋假期的第一日。

    蛋糕社的活动室在行政楼,回宿舍得十来分钟。一来一回,那就是半个小时。

    祝妙言和白羡宁打算就近去图书馆坐会儿,或者随便找个空教室。

    她们下意识想带着宋延嘉一起走,但宋延嘉脚下踟蹰,最后迟疑地朝她们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可能,得回去,换身衣服,化个妆……”

    虽然刚才做月饼时穿上了一次性的围裙,但小宋同学仍然蹭脏了自己的T恤。

    然而这不是眼下的重点。白羡宁微微眯起了眼眸,审视的目光已经落下。

    祝妙言也带着神秘的微笑看了过来。

    “哦?”

    “出去过节?”

    “和谁?”

    温柔的质疑接踵而至,被她们一左一右挟持住的宋延嘉眨了眨眼。

    “我……我很难说。”

    很难称之为长辈,也绝不算平辈的朋友,“发小的叔叔”更让人浮想联翩。她于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我中学时代的偶像,”宋延嘉最后这样说,“所以要好好捯饬捯饬。”

    “男的女的?”祝妙言迅速追问。

    宋延嘉硬着头皮,艰难地选择了诚实:“男的。”

    反正迟早要面对的。

    等白羡宁和祝妙言于蛋糕社活动教室再见到宋延嘉,她已经换了一条长裙,画了个精致但风格清新的全妆。

    两人眼神复杂地打量了一圈这个平时T恤短裤、一切从简的女人,最后还是选择善良地、温柔地缓解她的局促。

    “好看的,”白羡宁给宋延嘉理了理吊带长裙外边的小披肩,“有空给我发个店铺链接。”

    祝妙言抱臂胸前,抬手摸摸下巴,分析了一番:“所以老宋平时跟我一个风格都是假象,其实灵魂里跟老白一个风格。”

    宋延嘉艰难狡辩:“可能平时才是灵魂,现在是硬凹的。”

    然后她们一起去取自己的月饼,活动时一人做了六个,不过每个都很小巧,被她们小心装进蛋糕社提供的纸盒。

    而宋延嘉这女人今天实在恐怖,她竟然还从冰箱里掏出了一个冰袋,也不知什么时候跟蛋糕社成员打的招呼、得了通融。

    她先将月饼纸盒装进塑料袋,再先后将塑料袋和冰袋塞进密不透风的保温袋。最后保温袋再被扎紧放进单肩包里。

    一通操作行云流水,对月饼的保护细致入微,祝妙言叹为观止,白羡宁非常认可。

    她们在行政楼前告别,祝白二人带月饼回寝分食,宋延嘉去校门。

    “祝你好运,”她们对朋友奉送诚挚祝福,“漂亮老宋。”

    黑色的汽车停在学校侧门边。车窗紧闭,车内寂静,封闭空间内虽有空调运作辅助空气流通更新,但难免让人感受到几分气闷。

    在这片沉闷的寂静中,青年淡然声音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以,但既然是实习,那就去基层工作,”他视线轻轻扫向不远处的校门,暂时不见有人出校而来,“也必须联系人力,走面试流程。”

    话说得很清楚。但蓝牙耳机里、通讯另一端,对方却仿佛有些犹豫,支支吾吾的,似乎还想挽回什么。

    驾驶座上的男子向后靠了靠,闲适窝进椅子里。

    他既不会朝令夕改,也不会执着于三令五申。不再多言,他只用仍然平静的语气打断了对方的迟疑:“你今年新评定的职级是什么?”

    对方噎了一下。

    青年缓缓道:“如果你对实习生的招聘和入职工作更感兴趣,可以在下次的述职报告里提。”

    话里意味是不留情面的直白,电话那头的人终于识趣,笑得颇有些尴尬,却不得不笑,同时连连否定了这可能性。

    “我……我明白夏总的意思了,不好意思,我这就去转达。那、那不打扰您了……祝您中秋快乐,过个好节。”

    “嗯。”青年的声音仍然没有什么波澜。他应了对方的话,又轻轻抬眼,在他的视野里,校门处,终于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那瞬间他心口于是不觉便放松了一些,虽然他自己都并未意识到这点。

    眉眼间舒展分毫,夏行谦嘴上也难得好心地向战战兢兢的下级多回了一句:“你也是。

    “过个好节。”

    宋延嘉脚下生风,一路疾走带小跑,冲出了校门。好似只要跑得够快,被八卦的窘迫就追不上她。

    夏行谦的消息她都顾不上看,一心只想先逃离是非之地。

    到了校门口,她才后知后觉回想起,还有必要扮优雅。

    于是她终于放缓脚步,挺直脊背,假装从容,然后对着校门外零散停着的几辆车,发动了常驻技能:车盲症。

    ——车形大同小异,车标认不清楚,车牌在视角之外。

    地狱。

    好在来接她的人周到体贴,伸出了援手,亲自解救了她。

    黑色汽车驾驶座一侧的车门被推开,下车的青年身姿挺拔,一身板式略显宽松的休闲西服垂感极佳,更衬得他清隽非常。

    宋延嘉看愣了,并且持续性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绕到另一侧,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夏行谦看向她,目光温和,是请她上车的架势。

    对方气度是真正的从容,甚至雍容,而终于反应过来的宋延嘉甚至管不好自己走路的腿,不敢急也不敢慢,差点左脚绊右脚。

    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见!

    自我暗示,稳住心态,宋延嘉在上车前用恰到好处的可爱语气对他道谢。夏行谦说不客气,给她关好车门,才转回来做司机。

    宋延嘉隔着前挡风玻璃悄悄打量他。他今天这身衣服看来属于常服。

    突然便想起在T省和他说过的话,当时他也没怪她冒昧。于是这会儿,宋延嘉就又一次地没忍住,在男人上车落座后,对他说:“您今天……也不是‘夏总’诶。”

    夏行谦手上启动了汽车引擎,同时含笑看了她一眼,说:“今天放假。”

    他显然也记得她的言外之意。

    宋延嘉愣了一下,恍然大悟:“对哦……那谢谢法定节假日!”

    但夏行谦停顿了一下,悠悠补充道:“不过,中午还是和工作伙伴共进的午餐。”

    宋延嘉呆了一下:“啊?”

    真是一点没有辜负她对他的刻板印象啊?

    好似满意她的反应,耳边有人目不斜视但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宋延嘉表情有点复杂,侧过头打量了一眼加班怪人,最终无奈但心悦诚服地道:“要您休息一下可真是难得。”

    这男人竟从善如流,缓缓道:“所以,要多谢你同我过节。”

    这样的节日,不出所料,夏行谦带她去吃家乡菜。

    餐厅没有雅间,但给他们预留了里侧靠窗的僻静位置,宋延嘉落座,身侧就是街道繁华、灯火万家。

    既是家乡菜,在京城相聚时也吃过不止一次,他们对对方爱吃的、常点的菜式都已了然于胸。

    宋延嘉惦记着月饼,干脆不跟他客气,只是看着他眨了眨眼卖了个乖,说:“叔叔您点了就行。”

    然后就蠢蠢欲动地去扒拉自己包里被重重保护的月饼盒。

    夏行谦自不强求,和服务生说完就转回脸来看她,视线略带好奇,落在她取出来的东西上。

    宋延嘉踌躇满志,微扬下巴,将盒子捧到了桌案中间。

    “请看,”她嘴角翘着,眼睛亮晶晶的,“中秋特供。”

    “……啊不是,”她突然反应过来用词不当,迅速校正,手上掀开盒盖的动作也难免慌乱了一瞬,“请吃。”

    六只冰皮月饼呈在眼前。虽然看得出其中有三只印花不太清晰、不太均匀,但总体来讲还是十分成功……了九分。

    还剩一分在于,还没人尝过,味道不保证。

    宋延嘉想起这事时已经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过鉴于一起操作的老白老祝并未在群里哀嚎月饼翻车,她姑且还保有一些自信。

    夏行谦目光落在那几只月饼上,停留了一会儿。

    而后他也并未急着品尝,而是从自己宽敞的口袋里,取出了什么东西。

    宋延嘉意识到了什么,顷刻坐得直了,心里也紧张起来——同时期待起来。

    “中秋礼物,我也准备了,”夏行谦笑了一下,“此外,还有生日的回礼。”

    宋延嘉看到一个方形盒子和一只信封,心里讶然,手上慌忙擦了擦衣角,蹭掉拿月饼时沾染的水珠,这才来接。

    “您写了信吗?”

    她显然更在意那只信封,捏着它的手太紧,仿佛不太控得住力道。

    夏行谦点了点头:“你写了很多,我想我也该写一些。”

    生日时收到的那本相簿,收集了宋延嘉六年来零散却几乎不间断的许多瞬间。

    从中学时代到进入高校北上赴京,光和影的间隙里时光流淌,是虽显清浅却依旧鲜亮的青春印记。

    为什么要送他这样的东西?乍一看是她自己的回忆。

    但那些娟秀字体写就的脚注里,她向他揭秘,那里边如何隐藏着与他的联系。

    自夏陟口中得知的他的消息,原如一盏萤火,微芒细碎,却也足以相伴,映照脚下的路。

    夏行谦微敛心神,抬眸便看见对方紧张的神色。这神色见过太多次,屡屡让他心生叹息的冲动。

    但他没有叹息,只是温和开口,循循善诱:“中秋礼物,不看一看吗?”

    宋延嘉猛地回过神来,隐约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手忙脚乱地将信放到“安全”的位置,再去拨弄那个盒子。

    用了些力气她才翻开盖子,眼见其中展露出一条手链,银白色,缀着纯白的花——山茶花。

    她又有些发愣,听到夏行谦说:“你说六年前我走得突然,错过了你用折纸做的山茶花。”

    宋延嘉抬起头,闪烁的瞳中有点迷茫,对上那双清明也深邃的眼,对上他浸润着温度的笑。

    “我想亡羊补牢,”他说,“但总不能空手来讨。”

    “如果当年的已经不在,那我可以再换取新的花吗?”

    “当然可以。”

    这样四个字不需要经由大脑便可脱口而出,但宋延嘉说得并不算畅快。

    夏行谦不会介意。他会耐心地等。

    也许因为这种表现都是预料之中。

    但这不意味着,这个女孩儿于他是一览无余。

    譬如,他如何也揣测不到女孩儿心里那一年年头年尾的两场轻雪,看不见反季的茶花最终在哪里凋零。

    他是很少主动回看来路的人。

    却希冀受她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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