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安大师并不是一般人,堪称佛教中国化的奠基者,被尊为印手菩萨。慧远、慧持等名僧皆是出自他门下。

    因他自称“弥天释道安”,后世僧侣便常以“释”为姓,代代相传,这也是独属于中国佛教的特色。

    撇开后世影响不谈,此时,他还是一位在秦、晋两国都备受推崇的得道高僧,是当今佛教第一人。

    道安大师于兴宁三年(365年)受桓温主簿习凿齿所邀,南下晋国弘扬佛法,于襄阳居住了十多年,这期间朱序任南中郎将、兖州刺史,镇守襄阳,两人私交甚笃。

    一直到太元四年(379年)秦军攻陷襄阳,朱序被俘,连同道安大师、习凿齿三人在战后被秦军送往长安。

    当时秦国皇帝苻坚曾感慨,“朕以十万之师攻取襄阳,唯得一人半。”

    其中一人是指道安大师,而半人则是习凿齿。

    苻坚对道安大师礼遇有加,令其驻锡五重寺,主持数千人的大道场。

    从皇帝到大臣再到百姓,无不对这位得道高僧推崇至极,这也就是刘郁离选择从他切入的原因。

    刘郁离的想法很好,但是一切真能如她所愿吗?

    等她看到五重寺外重重守卫时,忍不住在心底吐槽道,苻天王,金屋藏娇都没你藏得结实。

    白敏行:“现在怎么办?”

    刘郁离并没有对白敏行、梁山伯透露任务内容,二人只知道此行到秦国是为了见一人,如今来到五重寺还以为所见之人就是道安大师。

    刘郁离正在苦苦思索之际,忽然听到梁山伯的声音,“老伯,你别再上前了,那些官兵很凶的。”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梁山伯正对着一位中年男子说话,那人一身织金滚边玄衣,目含紫光,臂长过膝,雅量瑰姿,气度惊人。

    身后还跟着四个锦衣华服,佩戴刀剑的护卫,左侧之人重瞳异象,目光如电,右手按在腰间佩刀上,盯着梁山伯,大有对方一个不对劲,立马抽刀砍人的狠辣。

    右侧之人身长七尺七寸,手垂过膝,气势如雷,注视着刘郁离目光不善,面带警惕。

    至于后面两位也是相貌堂堂,体格雄伟。

    刘郁离忽然有些心慌,这一行人太有特点,以至于她一眼就认出了为首之人的身份——秦国皇帝苻坚。

    而不明真相的梁山伯继续上前,逼近苻坚一行人,问道:“你们也是来见道安大师的吧?”

    苻坚摆手制止了想要阻止梁山伯过来搭话的侍卫,见眼前年轻人虽然穿着一身道袍却一脸憨厚坦诚,更像一位读书人而非方外之人。

    一个“也”字令苻坚意识到梁山伯等人的来意,微微一笑,极具长者的宽厚大度,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也想见道安大师?”

    梁山伯没有说话,看向刘郁离。

    刘郁离一袭蓝色直领宽袖道袍,三两步来到苻坚面前,左手抱右手,内掐子午诀,行了一个道教的拱手礼,“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常清子见过陛下。”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白敏行吓得差点腿一软,跌倒在地。

    他又不是梁山伯那个呆子,真以为三人此行到秦国单纯是为了求见道安大师的。

    梁山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老伯.......原来是.......”

    先是行了一个儒生的拱手礼,紧接着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慌忙改成道家的拱手礼。

    如此不伦不类的行为,引起了苻坚一行人的异样眼光。

    苻坚对于刘郁离一语道破他的身份,起了几分兴趣,不住打量着对方问道:“你们是刚改行做道士?”

    全是破绽等于没有破绽。刘郁离昂起头,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才三天。”

    梁山伯没觉得刘郁离的话有什么问题,依旧是坦然模样,而白敏行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不同于几位侍卫的防备、谨慎,苻坚反而更在意刘郁离改行的原因,“为什么?”

    刘郁离毫不犹豫道:“为了出名。”

    苻坚身后之人纷纷以一副此人想出名想疯了的模样看着刘郁离。

    苻坚倒是对刘郁离的坦诚率性有几分欣赏,见惯了阿谀奉承之人,很少有人能在知道他的身份后,依旧毫不遮掩自己的私心。

    “出名和求见道安大师有什么关系?”

    刘郁离十分坦荡,问道:“陛下听说过碰瓷吗?”

    见苻坚摇头,便解释道:“市井中常有一些混混无赖之辈,手拿瓷器的故意撞人,瓷器一碎,便说这是贵重之物,要对方高价赔偿。”

    “如果贫道能得到一个与道安大师辩论经法道义的机会,输了,是贫道不如大师。”

    “平局,是贫道与大师水平相当。”

    “赢了,是大师不如贫道。”

    “贫道怎么都不亏。”

    白敏行捂住自己的脸,恨与刘郁离同伍。

    梁山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

    苻坚还有说什么,四侍卫中的一个当即怒骂道:“无耻小人!”

    刘郁离岂能忍,当即回怼过去,“你哪位?”

    “度支尚书,朱序。”因刘郁离已经识破苻坚身份,所以伪装成侍卫的朱序没有再遮掩自己身份,甚至为了打压对面的无耻小人,刻意搬出了自己的官职。

    刘郁离瞳孔一震,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以如此离奇的方式在入秦国第一天就遇到了要接头之人。

    、

    眨眼间,已经恢复了正常,朝着朱序审视一番后,抬起头,阴阳怪气道:“原来是前晋国南中郎将、兖州刺史朱序,朱使君。”

    一个颇有重音的“前”字与一唱三叹的“朱使君”令所有人感受到刘郁离对朱序赤裸裸的嘲讽。

    朱序当即涨红了脸,上前几步就要朝刘郁离动手,而刘郁离退后几步,大叫着,“你是秦国的官,不能杀晋国的民。”

    同行的几位侍卫忍俊不禁,苻坚摆摆手,劝阻道:“不过一顽童,何须与他计较。”

    苻坚今年四十四岁,而刘郁离年仅十七,也就比他的孙儿年长一些,在他看来这还是一个少年。

    听到东晋版的“他还是一个孩子。”刘郁离立马明晃晃地朝着朱序递出一个挑衅的眼神,“果然官越小的人心胸越小。”

    此言在贬低朱序的同时,暗夸了苻坚。毕竟天底下还有比皇帝更大的官吗?

    自然没有。那也就是说苻坚的气度乃是天下第一。

    虽然奉承话苻坚听过不少,但以这个角度夸他气量无双的还是第一次。

    “你倒是不怕朕治罪于你。”

    刘郁离含笑道:“贫道是看人下菜,平生最擅长的就是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

    今日若遇到的不是苻坚,她绝不敢如此放肆。

    苻坚此人在魏晋中是独一份的宽容大度,宽容到什么地步,宽容到后赵降臣张平背叛秦国以并州之地投降东晋。

    苻坚派兵征讨张平,张平不敌投降,苻坚不仅没有杀了张平,反而还封张平为右将军。

    就拿朱序为例,当年朱序被秦国俘虏后,曾经想要叛逃回晋国,秘密藏在夏揆家中,苻坚怀疑此人窝藏朱序,就将他拘捕,朱序为了不连累好友,主动自首。

    苻坚感动朱序对朋友的情义,不仅没有处罚朱序,还封他为度支尚书,令其执掌秦国财政大权。

    难得遇到一个在皇帝面前依旧保持真性情的人,苻坚爽朗一笑,开玩笑道:“那朕是人,还是鬼?”

    刘郁离:“当然是人了,还是天人。”

    此话,若是朝中任何一个大臣说,苻坚都能当成阿谀之言,一笑而过。唯独刘郁离说此话时,一双眼中满是赤诚,令人格外信服。

    在刘郁离看来,苻坚确有几分天人之姿,在现代此人有一个绰号,名曰“驯龙高手”。

    苻坚的一众手下中将来会出六位皇帝,远的不提,单就今日带来的四名侍卫,除了朱序外,其余三人皆是开国之君。

    左侧重瞳的吕光是后凉的皇帝。

    右侧七尺七寸的慕容垂,一代战神,乃是后燕的开国皇帝。

    至于另一位姚苌建立了后秦,苻坚就是死于此人之手。

    换言之,苻坚今日带来的几位侍卫,全是二五仔。

    对于刘郁离的话,朱序暗骂了一声,“马屁精!”

    刘郁离对此回复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朱序朝着苻坚劝谏道:“陛下,此人来路不明,行事鬼祟,还是小心为好。”

    苻坚倒是没有这方面的担忧,无论是他本人,还是身边之人皆是武功盖世的当世英豪,自然不惧刘郁离几人。

    “你若是想见道安大师,为何不作和尚?”

    刘郁离摸了摸自己乌黑秀丽的头发,认真说道:“我舍不得这三千烦恼丝。”

    此话一出,苻坚等人放声大笑,之前刘郁离的那些疯言疯语都多了几分孩子气。

    朱序更是借机嘲讽道:“黄毛小儿!”

    苻坚开口道:“朕有一个问题,你若是能答得满意,朕便带你一起去见道安大师。”

    刘郁离自信满满道:“陛下尽管问,天下没有贫道答不出来的问题。”

    苻坚一双虎目看着刘郁离问道:“你说朕该不该攻打晋国?”

    听到这个问题,朱序心中一惊,叫道:“陛下!”

    如此大事岂能在街边问一小儿?

    刘郁离一时间愣住了,一来她没想到苻坚竟会对一初见之人问出这个问题。

    二来这个问题并不好答,因为她是晋国人,而苻坚是敌国皇帝。

    更何况苻坚还有一个前提条件,答得满意。

    苻坚想南下攻打晋国的心思,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绝大部分都是反对意见。

    苻坚最为倚重的谋士王猛,曾在临终前特意交代,“晋国虽然偏居江南,却是华夏正统,而且上下安和,陛下千万不要打晋国的主意。”

    苻坚的亲弟弟苻融、宠妃张夫人、太子苻宏无不反对,唯有慕容垂、姚苌等异族代表渴望建功立业,赞同对晋国动手。

    今日苻坚出宫去见道安大师便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份肯定。

    刘郁离知道苻坚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只不过这个答案绝不能从一个晋国人口中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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