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枭是神灵的化身,它给我们带来了丰足的食物,漫山遍野的鲜果,无法捕尽的猎物,如果没有山枭神灵,我们早就饿死,最后的皮肉都会被野兽啃食干净。】

    【真可怕,我不愿意让野兽吃掉,如果我快死了,我就要先找到山枭,将身体献给它,感谢它的恩赐。】

    【好孩子,山枭神灵会感念到你虔诚的信仰,它说不定会带着你飞上天空,看看外面的世界呢。】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是无边无际的草甸吗?还是穿越不了的密林?】

    【阿妈也不知道,外面很危险,有很多野兽垂涎着你的血肉。】

    【我不怕的,但是我不想离开你,阿妈,我会让我的孩子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再回来告诉我,那样子我也知道外面的样子。】

    【希望你能好好教导他,成为一个英勇的战士,就不必畏惧野兽。】

    【我们有那么多的食物,他们一定会很强壮的!】

    那个声音清亮的女人日渐衰老,她收养的孩子们长大,组成家庭,生育更多的孩子,形成部落,带回了很多流浪的人类。

    这个部落越来越大,越来越繁盛,也越来越吵闹。

    但是朱芽觉得她已经习惯了,毕竟女人收养的孩子们都是大嗓门,一天到晚呱呱叫个没停。

    几个孩子和几十个孩子没差。

    大概。

    有一天,一个陌生人在白天来到部落,朱芽问到了他身上奇怪的味道,火焰烧灼的肉味,来自他腰间挂着的一片黑羽毛。

    她睁开了一只眼,却没看清来者的样子。

    这个人带走了部落里几个半大的孩子和青年人。

    他们很高兴,仿佛要去哪个向往已久的有趣地方。

    “圣城”?

    会比这里还好吗?朱芽心里有点不满。

    时间倏地过去了很久,出去的孩子只有两个回来了。

    朱芽仔细瞧了瞧,其中一个和女人有些相似,大概是她血脉的继承者。

    虽然他不知从哪学来一些复杂的仪式,但他的声音不好听,朱芽并不喜欢他。

    这个继承者的嗓门大,但总是沉没在无数声音的海洋中。

    乱糟糟一片,她听不真切。

    她甚至开始怀念那个寂寥的地方,回到那里应该能好好睡上一觉。

    不知什么时间,熟悉的烤肉味又来了,还隐约有些腐臭。

    有些恶心,朱芽心想。

    但她很困,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一念而过,烤肉味离开了,腐臭味却久久不散。

    真恶心真恶心真恶心真恶心真恶心!!!!!!

    朱芽想要离开。

    她刚要伸展翅羽,一阵剧痛袭来,她的翅膀被生生撕开。

    她痛苦鸣叫,舌头被活活拔掉。

    她从高处坠落,尾羽被根根扯断。

    她圆圆的瞳孔里印出一群黑色的野兽,它们形态像黑泥一样变化不定,身上散发着黏腻腐烂的恶臭。

    它们张大嘴巴龇着牙狞笑,垂涎的目光死死盯住她飞溅的血肉。

    真疼啊,胸腔好像空了一块。

    她无力地看着头顶上的天空,发现阳光似乎没那么刺眼了。

    恍惚间,她听到了那个继承者的大嗓门。

    他哭得可真难听。

    ……

    【好疼啊……你知道吗?我的身体被一寸寸撕开,它们争夺着吸取我的每一块血肉】

    黑色的鸟从泥土里一点点爬出来,黑泥凝聚成了它的整个身体,唯独金色的眼睛闪烁着不定的光芒。

    【他们的祈求我都听见了,可是我死了】

    【它们还想吞噬掉我的灵魂】

    【这个女孩以前最爱唱歌,她的歌声很好听】

    【泥巴里有血的味道】

    【你的味道和泥巴里的腥血有点像】

    【……】

    【你是它们的同类?你也来自“圣城”?】

    【你也要想吃我的血肉壮大自己吗?】

    【……是你!】

    【是你杀了我!!】

    黑色的山枭从泥泞中挣脱出来,张嘴嘶鸣,黑洞洞的嘴中空无一物。

    它张开翅羽,铺天盖地落下淅淅沥沥的血雨,这血雨带有腐蚀性,在地上形成一个个腥臭的洞。

    但对朱芽没有造成任何伤害,血雨滴在她的皮毛上,犹如雨水打在光滑的玻璃上涓涓滑落。

    朱芽在血雨中仰起头,看着空中悲鸣盘旋的飞鸟,不知为何竟也落下泪来。

    她的泪水掉在前肢前的土地上,黑泥里忽的长出一点绿草米花。

    它是只再可怜不过的鸟儿,死的时候甚至来不及反抗,凶手就已经夺去它的生命,汲取了它的血肉精气。

    【你在为我哭泣吗?】

    【他们都在为自己而哭,你为什么要为我哭泣?】

    “我只是觉得你很无辜。”

    【无辜?其实不无辜,我生于自然,便会成为弱肉强食中的一环】

    “那你为什么那么不甘呢?”

    【……】

    【我的不甘是因为痛恨无知的背叛!】

    老首领全盘接受了那个来自“圣城”男人的游说,试图学习“圣城”改变土地,尝试种植,但是他没想到自己手里的种子带着某种诡异的诅咒,最后杀死了庇佑他们的山枭神灵。

    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却不知道神灵已经痛苦死去,还在一味祈求神灵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他自以为是自己的“不忠”惹怒了山枭,于是变本加厉地供奉,他在走投无路时甚至将身受重伤没有意识的族人强制“献身”给山枭,以求它的原谅。却从来得不到回应。

    直至他被野兽啃食的那个黑夜,鲜血浸透了山枭的木雕。

    附身在那个已经无法开口唱歌的女人身上的怨灵,悄然苏醒。

    “你要复仇吗?向谁?首领已经死了。”朱芽说。

    如果首领还活着,她或许会处于人道主义劝一劝这只小鸟,当然,若是劝不住,她也不会阻拦小鸟的报复。

    如果鸟儿的记忆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地方,他们之间的确存在着累世的前缘因果,而老首领最后的做法却是恩将仇报,亲手埋下了杀死山枭的种子。

    【……】鸟儿飞翔的动作一僵。

    【他死了?!】

    “你没有看见吗?”

    【我……我……】

    【我看不见……我只是,它不甘心的怨灵而已……它的身体已经腐烂在那块土地上,身上的所有羽毛,血肉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它看着天,太阳太亮,越来越亮,到后来就只能看得见太阳的光芒。】

    【它没了羽毛,我自然也没有羽毛,它没了血肉,我自然也没有血肉,它看不见周围的一切,我自然也看不见……】

    朱芽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

    “那么,你要去“圣城”吗?去寻找杀死你的幕后凶手。”

    黑色的鸟儿扇动黑泥化成的翅膀停在朱芽前面,带着腐臭味的黑色血泥从它的身体上簌簌而下,鸟儿的身体慢慢变小。

    【我去不了了】知道老首领的死亡后,不甘怨气一下散了大半,甚至支撑不住它在梦中的巨大体型。

    【它是个弱小的图腾神灵,除了赐予他们一些食物和土地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鸟儿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它庇佑不住自己的信徒,也保护不了自己,甚至连寻找仇人的力量都没有。】

    朱芽低下头颅用鼻尖蹭蹭鸟儿圆圆的头。

    “那就放下这段仇恨吧,黑乎乎臭烘烘的身体,大概不是你喜欢的吧。”

    【谁说我不喜欢黑色!】若身上是真正的羽毛,鸟儿怕是要炸成一个球。

    【但你说的对,真的很臭,我最讨厌了,这恶心的味道和那群野兽一模一样。】

    【你身上不臭,可为什么和它们有些相似的气味?】

    朱芽不知道,她一门心思帮鸟儿拱走身上的黑泥,露出细伶伶的骨架和两颗混沌的金色眼珠。

    “你的眼睛可真大。”朱芽赞叹道。

    【谢谢】鸟儿有些骄傲【如果我看得见,我也会夸夸你的,但是很抱歉我只能感受到你的气息】

    “感谢你的好意,或许我们该在太阳照进梦境中之前离开,如果你愿意,我会把你放到我的头上。”

    鸟儿同意了,被前肢举着轻轻放在朱芽蓬松的双耳间,轻飘飘的骨架几乎没有重量。

    朱芽就这样带着它在泥土间奔跑,脚步踩过的黑泥被绿意红香青葱苍翠替代,繁茂的植物塞满了整个空间,腐臭味渐渐消散,花果浮香追随着她的脚步被带出梦境。

    朱芽小心地捧着手中的柔软,悄声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此时月色尚明,周围万籁寂静,连风都轻柔地不做喧嚣。

    她将手中的东西举向半空,轻轻一抛,那团柔软的小东西震开翅膀,朝着天边巨大的圆月而去,一开始它的双翼似乎有些不听使唤,好像很久都没使用过似的,下降了几米之后才找回了飞翔的感觉,它越飞越高,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皎洁温和的光芒中。

    朱芽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见鸟儿的背影。

    她伸出手,隔着嘴唇触碰着下颚突出的獠牙,等它一点点恢复原状后才转身回小院。

    猎和朱大黄站在小院门口等待了很久,他们跟着朱芽的脚步声醒来,默契的一齐站在院门旁,没有凑上前打扰她。

    【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猎问道。

    【没事,只是一只意外闯进屋子里的鸟儿。】

    【阿玛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了?】猎眼神中闪烁着惊喜【怎么这么突然就……】

    朱芽浅浅一笑,没有回答。

    猎知道她不想说,转回了话题,【为什么不白天再放走它呢?】

    朱芽莞尔。

    【那只鸟儿呀,它可是很讨厌太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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