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阳光格外温暖,丰族人已经脱去了带毛的兽皮,换上更加轻薄的鹿皮或者牛皮裁制成基础款衣裤。简约漂亮的制式,大方贴合的裁剪,让每个人看起来都格外精神有型,让部落中最有见识的鱼来评价,她说是从未见过的服饰,比圣城宽大的衣袍看起来更加干净舒适。

    鱼是一名资深流浪者,二十三岁的年龄就已经流浪了二十四年。

    她跟随父母不停地在各个部落辗转,因此通晓很多部落风俗人情。

    但了解也仅限于表面,那些部落从不让浑身毛发苍白的人进入驻地,他们认为异化是一种诅咒,会引来野兽的攻击。

    很不幸,鱼和她的阿母都是这样的人。

    朱芽为鱼治疗之前,以为她比丝要年长几分,还在心中感叹原始社会竟有如此精悍强壮的老者,竟然能够随着逃难队伍长途跋涉。后来才知道事实并不是如此乐观,鱼是一名白化病人,她同样基因突变的母亲没有抛弃她,在和伴侣流浪途中养大了女儿,只是这对坚强的夫妻在女儿成年不久就因疾病猝死,鱼独自流落到圣城,又跟随着木的队伍来到丰族,才终于安定下来。

    趁着日照充足,朱芽停了一日的训练,带着族人们进行内务清理。

    一是为了培养族人们讲究卫生的习惯。

    在加入丰族前,有些人活了二十多个冬雪季也没洗过几次澡,以为众人身上的脏污是逃难所致,却没想过是陈年老垢,光给她们烧清洁水就消耗了一大筐无患果,可以想象这些人以前的生活环境该是何等恶劣。

    朱芽浅一琢磨,就觉得浑身发毛,哪敢深思。

    整理内务的另一原因则是在为交易会做准备,她和丝带着一些人去前往库房寻找一些能带走的交易品。

    众人先来到了放置肉干的房间,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四周都用黄泥封得严严实实,卜一开门,一股浓郁的香料味扑面而来。

    一行人提着火篼走进黑乎乎的房间,一列列齐整的竹竿上悬挂着长条状的熏肉干,在火光中发着油亮的光泽。

    “小心脚下,别踩着油星了。”丝走在最前面,高声提醒道。

    肉干末端都绑着一小根用来接油的竹筒,也防不住滴漏到地板上的油花,若有人不注意踩上一脚,能把屁股摔成四瓣。

    越往里走肉干存放的时间越久,但总归不会超过半年,部落餐食中的肉量十分充足,肉干熏得多,消耗的也快,再加上丝时不时领着人将一些放久的肉干拿去重熏,像之前发霉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朱芽跟着丝在库房中转了一圈,又走出了库房,丝问她要带里面的还是外面的,她摇摇头。

    “这些肉干都不能带过去,咱们熏制肉干先要用盐腌制一遍,里面的咸鲜味有心人一下就能尝出来,咱们将这肉干往交易会上一放,不过一天所有人都能知道丰族有盐。”

    有盐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能将珍贵的盐用在腌制大量的兽肉上,在这里绝对是一种奢侈的行为。

    带这些肉干去交易会,简直就是提着喇叭宣扬自己盐多得无处使。

    部落里又再次忙活开来,众人忙不迭地熏制了一批没有盐味的熏肉干,新鲜宰杀的羚牛肉撒上香料粉均匀涂抹,熏干后味道也没有差到哪去,各色香料晒干研磨成粉,味道辛辣奇异,搭配上鲜甜的肉味,空嘴都能嚼上一大块。

    这样的肉干拿去交易会上,不少人都觉得可惜了呢。

    猎物身上的肉被处理干净,骨头也没有随意丢弃。

    像蛮牛、羚牛这样的猎物,前后腿骨格外坚硬扎实,将上面的肉剃去,清洗干净后,足有手臂长的大腿骨能直接当锤子使。

    短一些的就可以磨成骨刀或者绑上兽皮绳制成飞“石”索。

    肩胛骨宽阔,就用来当铲子使;肋骨长而弯曲,常用来搭架子或者磨尖一端做长矛。

    小一些的猎物,诸如羚羊、草羊、豚或者是更小的短耳兔,鼠兔,它们的骨头小,常用来做锥子、骨针、骨片、鱼钩等小巧的工具。

    另提一嘴,这些小动物的脊骨是最受族人们追捧的,形状如三叶草一般的脊骨有着其他骨头不具备的美丽外形,将它们打理干净串成挂饰,用漂亮多彩的羽毛或者石头做点缀,叠戴在胸前腰间,行走时白玉般的骨头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质朴的原始人看来,简直潮到没边了。

    其实这种“时尚”已经存在很长一段时间,许多部落都有穿戴骨饰的习惯,只是没有人会像丰族人这般精心打磨骨饰。

    受朱芽喜好熏陶的星身上的骨饰最讲究,不同部位的洁白骨头被切割成柱状、环状、片状,打磨圆润后还刻上了简单的花纹,与宝石羽毛连成一串后,还要坠上一条浅棕色的牛皮流苏。

    以朱芽的眼光看来,这是一条极具个性的漂亮挂饰,放在现代也会有不少人喜欢,更不用说在生产力低下的原始社会,这般精巧的骨饰在其他部落简直能供起来当祭品用。

    这样的高奢可以带上一两件,用来和大部落换取资源。

    除此之外朱芽还准备了一些打磨好的骨刃骨笛之类的简易骨制品用来出量。

    最后一批东西则是竹制品,朱芽自诩为半个竹编手艺人,在她的教导之下部落中就没有人不会竹编的,即使是手最笨的新族人也会用篾子编个簸箕竹筐,坐拥一大片竹林的丰族,可谓是竹制品的盛产之地。

    朱芽观察到云用来盛放盐袋的背篓虽然同样是竹编的,但手艺有些粗糙,有不少缺经少纬的地方,不至于不能用,但整个竹筐架构松散,使用寿命可见一斑。

    丰族人编的竹筐应该有不小的市场。

    朱芽仔细检查着板车上捆绑好的交易品,星跟随在她身旁记录着每种物品的数量,用苇杆树皮打浆做出来的纸张又厚又粗糙,十几张就能编成一本厚重的册子,单手托着还颇有分量。

    星用兽皮裹着一根细长的木炭在纸上小心划写,朱芽每说一个数字,她便在相应的表格中填上。

    十分钟左右,两辆板车上的物资全部清点完毕:一百五十块分割成成小臂长的肉干;两串精美的骨制挂链,二十把骨刀,二十支骨笛,还有各种形状磨制光滑的骨饰散件各五十个;大小竹编簸箕各十个,大小竹筐各十个,还有大小背篓各两个,全部套叠在一起也占据了一处不小的空间。

    将板车上交易品用杂皮子拼成的兽皮毯盖上,只等着后天就出发了。

    星将纸上的数字又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合上册子,她的神情很是失落,不需要揣测,谁都能看出她心情不虞。

    “阿玛库,我真的不能一起去吗?”

    “这次交易会并不安全,干旱持续了那么久,谁知道这次交易会/会不会因此产生波折”朱芽神色少见的严肃起来,“云来自春使部落,连她也多次提醒我要小心对待交易会,我不能拿你们的安危去试探。”

    “特别是你,星。”

    “我不在,你就是丰族的主心骨,若你出现了什么意外,叫我去哪里找第二个能管理部落的人来?”

    星伤心地垂着眼,睫毛颤动:“既然那么危险,为什么还要去?”

    “因为这是我们的机会,如果丰族默默无闻蜗居在这个偏远狭小的地方,没有人知晓,那么除了走投无路的逃难者无头苍蝇似的撞上来,其他人将永远不知道这里有一个丰族,长时间的与世隔绝不会带来任何发展。”

    “丰族需要更多的种子,需要更多的石头,但我们无法分出力量去寻找了,参加交易会是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只要我们能发现一种和野生稻一样的种子,就能得到更多的食物,想想那些已经发芽的黄豆,如果我们不接触其他部落,它们怎么会来到丰族呢?”

    星知道自己问得很没道理,她怎么能阻碍部落参加交易会呢,但被朱芽留在部落的感觉令人难受极了。

    “你别哭,我记着你想要的东西,若是交易会上有,我一定给你换回来。”朱芽擦擦她眼角的泪水,安慰道。

    这时,隼从院外走了进来,告诉朱芽即将出行的队伍有事要找她有事,忙碌的首领不得不对星说了声抱歉,匆匆忙忙地走了。

    隼抱臂斜靠在竹竿上,看着星泪眼朦胧的模样,发出一声短而轻的嗤声:“你哭什么,谁不是被留在部落里?”

    星用力抹了一把眼泪,大力得好似擦的不是自己的脸:“那至少阿玛库还想着我,只要我想要,她什么都能带回来,我这个人性子娇,阿玛库也爱宠着,不像某些人,看起来坚强,背地里指不定怎么抹眼泪呢!”

    她恶狠狠地瞪了隼一眼,冷哼一声撞开男人出了院子。

    隼曾是飞鸟部落的逃奴,若是在交易会上被飞鸟部落的人认出来,难免会引出风波,因此在第一轮筛选出行人员的时候就失去了出行资格,他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朱芽的考量,但心中的失落不比星少。

    他并不期待交易会,他是想跟随在朱芽身侧。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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