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通人眼中,这不过是某种体硕肉美的猎物,半具无头尸体上血丝鲜红,肌肉饱满,新鲜得好像刚宰杀就匆匆送至祭台上一般。

    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圣使运送而来的有且只有这一半。

    尸体之所以没有在长久运送中变得干瘪腐败,全赖于覆盖其上的氤氲生气,如若朱芽现在割下一块肉来,也能如这半具尸体一般长久不腐直至生气耗尽。

    带半具神尸给春使部落做祭品,朱芽相信这是圣城能干出来的事。

    只是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这半具神尸又是如何而来的?

    人群中的朱芽暂且无法得知答案,只是三名圣使眼神中露出如出一辙的得意令她不寒而栗。

    杜巫直勾勾地盯着鵺和鹩的动作,这半具神尸足有一个成年人那般大,两人不仅要承托起它的重量,还需小心翼翼控制自己的动作,将祭品安稳摆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们已是手脚颤栗大汗淋漓。

    当祭品落稳在祭台的瞬间,两人长舒一口气,也不敢就地抹干汗水,快步退了下去。

    杜巫无奈地阖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跳起了最后一支祭舞。

    她的力道已经远不如祭祀开始之时,大氅由兽皮制成,又挂满坠饰,沉重得令她抬不起手来,但杜巫仍奋力舞动双手,汗液如水冲刷着她略显苍老的脸,汗珠甩落,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一声尖锐的布谷声突然响起,春使展开宽大的双翼,飞过朱芽头顶,迅猛地抓走了那半具比祂大上几倍的神尸,瞬间消失在树林间。

    人群一阵哗然,那具刚摆上的祭品竟然直接消失在众人眼中。

    即使信奉的不是春使,见到如此神迹,不少人也赶紧趴伏在地上以示对神灵的敬重。

    水也被惊得不轻,翁鸟神灵一向神秘,从未直接在族人前显灵,她还是第一次在祭祀上看见祭品被带走的景象。

    她下意识想要抓着朱芽一齐跪伏,却伸手捞了个空。

    “朱呢?!”水环看身侧一圈,却不见朱芽的踪影,只有猎留在原地,装模作样地俯下身体,一张冷漠的脸实在看不出对春使有什么敬意。

    四处瞧不见朱芽,猎也像个哑巴似的不愿意交流,见趴伏的众人都已起身,而自己才趴下半截身子,水只好做了个“俯卧撑”,尴尬地站了起来。

    春使已经将祭品带走,就意味着祂愿意应下杜巫的祷告,整个祭祀便已完成,虽然过程中有所波折,但仍不失为一场成功的祭祀。

    杜巫被她的两名学徒搀扶着离开,她脸上的颜料已经褪干净,脸色疲惫苍白。

    被邀请来参与祭祀的部落众人也放松了心情,准备离开祭祀场地。

    “请各位等一等。”圣使突然说话。

    众人忙停下脚步,就听圣使又道:"去年干旱严重,不独各个部落,就连圣城也因此饿死了一些人,城主忧心大陆生灵,多次祭祀玄鸟以求解救苍生的法子,终于得到一种在极其干旱贫瘠的土地中也能生长的果实。"

    什么?!

    不仅是祭坛边大小部落的众人,就连春使部落的首领也惊诧不已,圣使根本没将此事透露半分,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植物存在。

    不挑生长之地的种子,是不是意味着不需要圣城提供肥料,其他部落也能尝试着种植?

    能来参加这场祭祀的人没有一个不灵光的,听懂圣使的话外之音后,他们双眼一亮,渴盼的眼神齐齐望向祭台上气质不凡的男人,柔软而顺滑的织物比兽皮更衬人,即使这名圣使面容平凡,此时的他也如一只白鹤立于雉群,令众人瞻仰。

    而圣使接下来的话令众人欣喜不已,只见他抬起一只手,另一名圣使会意,从袖笼中取下一个与身上织物一色的挂袋,放在男人手中。

    他提着这个巴掌大的挂袋,绕着祭坛前走了一圈,让众人看清他手中的东西后才缓缓道:“这个布袋中装着的是玄鸟赐福过的番薯种子,城主令我将它带来,分给各个部落带回去种植,无论大小部落,各分五粒。”

    “五粒?真能种出来吗?”有人一听才这点,心中的额喜悦瞬间被担忧所替代,忍不住开口问道,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圣使因此生气。

    哪知圣使笑了笑:“这里的种子被玄鸟赐福过,无论哪一粒,都能长出来,到时收果取种再长一季,便有部落享用不尽的番薯可食,不必再担忧干旱袭来族人会因此饿死。”

    “若是真有发不出芽的,不必担心,玄鸟能感知到其中灵气衰弱,将位置相告,到时自会有圣使亲临。”

    听圣使说的如此周到,众人哪还放不下心来,一个个对圣使顶礼膜拜祈求良种。

    见众人虔诚模样,圣使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没有假手外人,而是叫上两名同伴亲自分发番薯种子。

    不一会,男人就来到水和猎跟前,他将五粒黄色小石子样的光滑种子放在水的手上,水将种子捧在手中,屏着呼吸不敢乱动,就怕这小小的种子落在泥地上,若是掉了一颗,她被首领训上三天都算轻的。

    猎摊开一只手准备接过种子,他对这群圣使无甚好感,但朱芽此番来交易会就是为了好种子,有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不能错过。

    然而圣使的手顿了顿,他几乎与猎一般高大,深邃的眸子仔细刻画着猎的模样。

    圣使双眼微亮,倏地一笑。

    “你的首领她去了哪里?”

    ……

    朱芽直到祭祀结束人群散场各自回到驻地后才回来。

    她有些失落,发丝上挂着一些枯枝落叶也没有注意到,最后还是菟帮她轻轻摘去。

    猎从祭祀上领回了一些良种,众人还想着朱芽看见后会非常高兴,哪知她只是伸手接过,面色复杂地看了一会就将它收进了兽皮袋里,强撑着笑容让众人摆好交易品。

    祭祀结束,交易会便正式开始了。

    丰族人有两间棚子,一间前依旧悬挂着藤蔓帘子,被勒令休养的奴隶们在帘子后的兽皮间或躺或坐,他们说不了话,彼此之间也不怎么了解,在成为飞鸟部落的奴隶前,他们只是干旱之下各个部落的幸存者,在飞鸟部落的生活是被木棍鞭子抽着打转,奴隶们只有在死的那一瞬间,脑袋才能落地。

    被朱芽要过来后几人反而平躺了下来,丰族人在外面搭架子搬东西,他们在里面听着,一时间只觉得浑身都不知该往哪放。

    躺着的人想起身出去看看能不能做些事,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可怖的声音。

    “丰族,一个名字都没有听过的小部落,你们从哪弄来这么多的肉食?不会是靠上了春使部落,求了云那个乱发善心的家伙帮你们猎来的吧?”一个毛发龇张眼大如牛的男人带着几个人来到丰族人的棚子前,随意扫过木架子上的交易品,轻蔑道。

    这架子上不过是肉干骨饰和一些竹制品而已,虽然做的精致漂亮,但这些东西在大部落中没甚么稀罕的,也不怪这个飞鸟部落的男人看不上眼。

    水听到动静探出头来,又被同伴捂着嘴扯了回去。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飞鸟部落是找茬来了,不欲掺和其间,只要不波及到他们的交易场地,谁想管其他部落的麻烦事。

    丰族人放下手中的东西,警惕着棚子外站着的飞鸟族人。

    他们各个膀大腰圆肌肉鼓胀,腰间别着骨刃,面色凶煞,眼刀直直往人群中间的朱芽身上扎。

    “怎么?飞鸟部落是有什么珍贵的宝贝想来找我交易的吗?”

    朱芽猜到飞鸟部落的人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竟一刻也忍不了,交易会刚开始就来寻麻烦。

    “宝贝可没有,我们是来找一群背主的奴隶,将他们打死殉主!”为首那人一挥手,后面几人抬着一具尸体上前,扔在地上,正是被朱芽打得双脸发肿的人。

    朱芽心中一惊,生出疑惑,她下手向来极有轻重,那人的伤势虽然看着可怕,但连牙都没打落一颗,被同伴抬回去时闻起来生机并不差。

    比起朱芽造成的脸伤,更严重的是被他自己无意间造成的腿伤,但骨刃也不曾划破动脉。

    观那男人挨打之前活蹦乱跳的嚣张模样,就知他原本的身体康健得很,即便是没有药物治疗,任由伤口腐败也能强撑几天,怎么会一日都没熬过就死了?

    本来事不关己的外族人此时也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伸头竖耳来探听消息。

    朱芽快速看过尸体,又瞥见一张较为眼熟的脸,昨天同样挨了一记窝心脚飞鸟族人瑟缩在队伍后面,看起来紧张又心虚。

    她心中有了定数,伸手指着尸体问道:“他如何死的?”

    男人一咧嘴:“丰族人,自然是你打死他的。”

    “哦?”朱芽扯了扯嘴角:“既然你说是我打死的,怎么不让我去殉,反而要找那几个奴隶的麻烦?”

    她目光森冷:“难道不是你们恼他输了奴隶,丢了脸面,又见他伤势颇重以为难以养活,所以狠心打死他借此来找我们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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