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刑室,沈雁风递给楚时泱一个锦囊,道:“这个在关键时刻可护你的性命,就当作师兄给你的见面礼,记得不要丢了。”

    半晌,他看着楚时泱警惕的眼神,不禁扶着额头,语气无奈地说:“放心,我又不会伤你。”

    他到底在她心里留下了什么印象。

    楚时泱闻言,这才将锦囊收进自己随身佩戴的荷包,因她要去文书堂领自己的令牌,约好明天一起前去方辰家的事后,便与沈雁风各自告辞离开。

    文书堂。

    文书堂的人员见楚时泱过来,对她道:“师姐应在后院竹林练剑,你可以去那里找她。”

    竹林离文书堂不远。竹叶在清风的应和下仿若低声细语。楚时泱漫步在幽径上,竹林内并无任何身影,唯有左前方的竹身七零八碎地洒落在地上,彰显有人来过。

    她试探性出声询问:“常师姐,你在吗?”

    一片竹叶悠悠地落在她头上,似是回应。

    楚时泱仰起头,面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太好了,我差点还以为你不在这里呢。”

    常冉身着一身深绿色衣裳立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楚时泱。她雪肤明眸,一贯淡漠的神色看到楚时泱之后变得温和。

    随着细小又清脆的落叶破碎声响起,常冉身姿轻巧地脚尖一点落在地面上:“你何时来的?”

    “刚刚来的,文书堂的人告诉我来这里找你。”楚时泱背着手模样乖巧地答道。

    常冉从衣袖处取出令牌。令牌通身是温润地上好木质材料,上面字迹清隽地刻着楚时泱的名字:“这是你的令牌,记得不要弄丢。”

    楚时泱收下令牌,与沈雁风给她的护身符放在一起,笑着应道:“好!”

    常冉的目光暼到荷包里绣着繁复花纹的锦囊,有些意外地说:“这是谁给你的?”

    “这个吗?是我师兄给的。师姐,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常冉平日鲜少与别人交流,与沈雁风交谈的事情只有公事往来。沈雁风留给她唯一的印象居然还是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的沈雁风年纪尚小,浑身遍体鳞伤地被送过来。他脸上灰扑扑的,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亮得吓人。就像一头未经世事的狼崽子,随时准备扑上来狠狠咬下敌人血肉。

    事实上也是如此,她仅仅只是凑过去想看安沐尘收了什么徒弟,就被狼崽子狠狠地咬上了一口。

    常冉想了想,本着为沈雁风的形象着想,选择了沉默。

    楚时泱见状,毫不意外地问起另外一个话题:“师姐,你知道方辰吗?”

    在明天去往方辰家之前,她想常冉这里或许可以有突破。

    这回常冉很快就答道:“我知道他。我与他的妻子见过几次面,她名叫阿玉,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素日里必要的交际都是由方辰或者家里的老太太代行。”

    “他们家搬来一年左右,育有一子。”

    -

    第二天,楚时泱与沈雁风两人一同前去方辰的家中。

    “沈雁风,你确定这条道路是对的吗?”

    楚时泱眼看着路越来越偏,甚至从原本的主路变成周围荒无人烟的一条小道,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沈雁风似乎执着于踩着路边石头砌成的一条台阶,走得歪歪扭扭,他反问道:“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还是你的师兄,你需要怀疑我吗?”

    楚时泱磨了磨牙。

    她飞快地瞥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看见后,伸出一条腿扫向他。

    随着清脆的铃声响起,沈雁风面不改色地轻巧越过障碍。

    他微微倾身,笑着伸出修长的手指,并在楚时泱面前晃晃:“师妹呀,你还是太稚嫩了。”

    “是吗?”楚时泱却露出古怪的笑容。

    随即,沈雁风身体突然不稳欲往后仰去。幸好他及时稳住身体,脚尖一点,轻盈地跃到一处湿润的草地上。

    原来是他落入楚时泱的陷阱,踩到了一处裂石。

    沈雁风:“......”

    小瞧她了。

    见状,身着淡粉色衣裳的豆蔻少女情不自禁地弯出月牙状的眼眸,眉宇间带有未尽的狡黠。

    楚时泱并没有等他,反而步伐轻快地继续往前走:“你是从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沈雁风扫扫意外沾上的泥土:“我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这里。师尊告诉我说他是在一处战场上捡到我的。”

    怪不得会说这么一口流利的中原话。楚时泱望着他的服饰:“但你其实是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也不算,只是我偶尔会回想起片刻幼时的记忆......等等,嘘——”沈雁风伸出手拦住楚时泱,看向远方逐渐现出的忙碌身影。

    一位面容秀丽的女子身上背着啼哭的孩童,但她并没有去哄孩子,反而时不时随手抹去额头上滚动的大滴汗水,一遍一遍沉默又麻木地重复着砍柴火的动作。

    他们蹲下,躲藏在附近的草丛后面。

    “阿玉,你砍完柴火了吗?”一名老太太驻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弓着腰出来。她脸颊枯瘦,身子干瘪,过于宽松的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阿玉艰难地直起身,她扶着腰道:“还有一些,大约还要半个时辰。”

    老太太叹口气,目光悠远又茫然地越过远处隆起的山脉:“也不知道剩下的日子还能不能挺过......家里剩的粮食不多,阿辰又被抓了,若是不行先紧着你和孩子吃,我一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太太也是活得够久了。”

    阿辰就是此前被抓的犯人:方辰。

    阿玉原本僵硬的表情裂开,露出几分内里的柔软。她出声唤道:“娘,我们一起......”

    老太太抬手制止住她说的话,她看着啼哭不止的婴儿,温柔地摸了摸。婴儿似乎感受到充沛的爱意,懂事地渐渐止住哭声。

    老太太低声道:“我知道阿辰曾经对不住你,我以前对你也不好......我现在每天想着曾经的日子,原本模糊的记忆又好像渐渐变得清晰——我便知道我快走了。”

    她没有说明白,但听到的人都清楚她指代的是什么。

    老太太最后叹口气道:“我还有些嫁妆以前没舍得变卖,你过几天都拿去当了吧。你还年轻,不应跟我一起困在这里。”

    阿玉欲言又止,她张开口想继续劝解。这时,落叶碾碎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谁!”

    沈雁风被楚时泱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出来,于是只能被迫现身。他双手半举,缓慢地走出草丛,展示自己没有丝毫敌意。

    老太太和阿玉警惕地看着他。

    沈雁风身姿挺拔,全然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他微微颌首道:“方夫人,我是受你相公之托带口信给你。只是我刚刚见你在忙,不好意思打扰你。”

    阿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那为什么我没见过你?”

    老太太向前几步,挡住阿玉。

    “我与他是赌场认识的,赌场嘛——只论金钱不论感情。当然,你们若是不信,也可以来看看这封信。这是他托我带给你的。”沈雁风不动声色地走向另一边,引得阿玉和老太太也跟着走过去,为楚时泱营造一个视角盲区。

    楚时泱屏着气挑了一条无杂物的小道,低身快速走到屋子后面,并找到一片夹竹花丛的后面藏好自己。见没有人再注意她时,楚时泱立刻闪身进屋。

    房间里的设施摆放的很简单,她像是被简陋的设施震惊到,在原地愣怔了几秒,方才选个看起来有用的桌子翻找。

    桌子边缘被磨得光滑,上面无任何灰尘,可见其使用频繁。抽屉里皆是一沓沓的字据,日期甚至可追溯到几年前,楚时泱粗略地算出来大概的数目,她忽然就明白为什么这家人会这么穷困。

    在众多字据中夹着一张不起眼的书信,书信上记录着犯人与神秘人来往的详细经历,以及他的思想挣扎过程。楚时泱确认过它可以当成证据后,将书信收进衣襟内,转身往床头柜处继续寻找。

    与此同时,沈雁风拿出昨晚临时仿写的信。见婆媳两个人确认过之后,便随手取出几两碎银递给她们:“这是他一并托我带给你们的,还请你们一定收下。”

    老太太收下银子:“真是多谢,家中简陋实在是怠慢了你。阿玉,还不去这位公子倒上一杯茶水。”

    她看到银子后,连最后一点防备心也尽数被卸去。

    “不用不用,我在这待得不久。”沈雁风连忙制止阿玉的动作,并道:“倒是方夫人看着状态不太好,可是因为在担忧你的相公方辰?请不用担心,我临走时他看着一切都好,还托我向你们道安。”

    阿玉被他转移视线,她回身坐下,脸上浮出牵强的笑容:“那就好,相公没事就好......”

    老太太则沉默不语,伸手拍拍阿玉的肩膀。

    “说起来,我看这孩子长得颇为玉雪可爱,可有几个月大?”沈雁风算着时间还长,随口攀谈道。

    “上一年秋季生下的,如今也有3、4个月了。”话题转到孩子时,阿玉的表情明显变得温和,她也多说了几句话。

    阿玉将孩子取下来抱在怀里,柔声道:“小宝,来,向你叔叔打声招呼。”

    沈雁风便问起他最关心的话题:“说起来,上一个月我就没有见到方辰兄再来过赌房,可是他遇到什么事?”

    “我想想,约是两周前,他曾提过说要去见一个人......”阿玉看了眼老太太,犹豫地说道,却见沈雁风瞳孔微缩。

    铮——

    随着阿玉的头被重重地按在桌子上,一根匕首直直地擦过她的头顶,带着几根发丝牢牢地钉在墙壁上,入木三分。

    若不是沈雁风及时出手,阿玉此刻已然身首异处。

    里屋的楚时泱听到外面的动静跑出房门,她看见一位黑衣人戴着面纱从树上落到地面上,衣诀翻飞时露出手腕的一截鲜艳红绳。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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