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倍日并行,很快出了云来街十里之外。路过的店铺,两人都会挨个进去询问,结果都是不卖。

    沈梨秀眉轻蹙,感叹道:“我没想到,江家如今的势力竟如此大。”

    谢知行安慰:“城狐社鼠罢了,月盈则食,迟早的事。别急,再去前方看看。”

    骏马飞驰,扬起路上的黄土,留下一记又一记马蹄印。繁花绿树、亭台楼阁如一幅流动的画卷,飞速掠过。扑面而来的风,吹散了一丝暑热。

    不知不觉红日西落,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两人身上,将身影拉得悠长。

    连续跑了好长一段路,雪球盯着前方大片的池塘,喷着响鼻,渐渐放慢步伐。

    此处是一个村口,插入泥土中的大石碑上刻着“桑叶村”三个大字,沈梨和谢知行的视线齐齐朝石碑看去。沈梨忽然来了主意,提议道:“或许我们可以去村里看看。既然商户都被下了禁令,那我们就去农户那着手,听这名字,村里养蚕的农户应该不少。”

    谢知行点头附和:“我也正有此意。”

    ……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远处山峦连绵,被暮色晕染成橘色,与近处的桑林、农舍交相辉映。晚归的飞鸟鸣声划破天际,萦绕着质朴的村落,久久不散。

    雪球喝完池塘水,吃了些许岸边的青草后,精力又充沛起来。两人没再骑马,只一左一右牵着雪球慢慢走着。

    到了农舍区,两人便开始挨家挨户询问有没有蚕丝可卖。

    不愧是桑叶村,两人很快就找到一家养蚕的农户。

    农舍内,蚕匾层层叠叠,白白胖胖的蚕儿们正埋头啃食桑叶,沙沙声此起彼伏。

    户主是一对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夫妻,此刻正在吃晚饭。见到门外多出两个陌生人影,夫妻俩忙放下手中的碗筷。

    沈梨冲两人善意笑笑,直接表明来意:“打扰了,两位老人家,我们是来买蚕丝的。请问您家有没有卖的?”

    “有,有,你们要多少?”老头儿连忙点头回答。

    沈梨说:“你们有多少我们要多少。”

    老婆子见两人年纪不大,丝毫不像有阅历的样子,也不知是哪个商铺手下派来的青葱萝卜头,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敢问姑娘愿意出价多少?”

    这么缺货,八成可以提高价格。

    沈梨不答,而是反问她:“你们想要多少呢?”

    老婆子想了想说:“一斤蚕丝,二两银子。”

    谢知行剑眉微蹙,毫不留情戳穿她:“一般商铺的上等蚕丝,一斤也只需要三两银子,还是染过色的。普通蚕丝一斤五百文足矣。你这是坐地起价?”

    老婆子面露不悦之色,说:“你们出门打听打听,方圆几里,谁不知道我刘家的蚕丝是这最好的。不管什么有人来买,我家这价格都是最高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且拿出给我们看看。”沈梨说。

    闻言,老头儿去库房拿出一匹蚕丝。沈梨仔细瞧着,质量确实是上乘,色泽均匀,手感柔软顺滑,轻轻拉扯后能迅速恢复原状。但她还是觉着价格偏高:“老人家,一斤七百文可行?”

    老婆子当即摇头:“这可不行,哪有这么砍价的?太低了!”

    沈梨说:“那就八百文吧,不能再高了。”

    老婆子又说:“我给你们算便宜点,一斤一两银子。出去可别说我这里是这个价格,不然以后我家蚕丝可就不好高价卖出去了!”

    说完,她还压低声音,一副“你们占到大便宜”的样子:“这下可以了吧,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沈梨莞尔,又问了句:“八百文真的不行?”

    老夫妻俩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道:“不行!”

    “明白了。”沈梨点点头。

    老夫妻俩见状,相视一笑,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可下一刻,沈梨却转身对谢知行说道:“我们走吧,去下一家。”

    谢知行得令,毫不犹豫转身:“走。”

    两人疾步往外走,脚才刚踏出门槛,身后就传来老婆子大声喊叫的声音:“欸?这么就走了啊?”

    沈梨和谢知行头也没回。

    老头子又接着喊:“价格还可以商量的嘛,九百文成不成啊?”

    见两人毫无回头的意思,老婆子急忙追上去,扯住沈梨的衣袖:“八百文就八百文。”

    沈梨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对她说:“七百文。”

    老婆子瞪大双眼,面色难看,没忍住破口大骂:“你这死丫头,懂不懂什么叫尊敬长辈?这点小钱,至于跟我这么讨价还价吗?真是欠收拾!”

    说完,还觉得不解气,突然扬起巴掌就想打她。

    沈梨想起很小的时候,她的母亲也是这么对她的。因为母亲和父亲感情不好,所以总是拿她撒气。两人只要一吵架,母亲心情不好,就会嚎啕流泪,亦或是一巴掌扇过来。父亲呢,则是喜欢吵架后喝酒,双目猩红,而后醉醺醺地摔酒瓶。

    那时候的她也不会反抗,只生生看着母亲那狠狠的巴掌落下来,亦或是地上破碎不堪的玻璃碎片。

    沈梨记不清被打了多少次了,只记得很多次都是祖母护着她,告诉她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教她要敢于反抗,要学会逆境生存……

    这老婆子分明和祖母差不多的年纪,两人的性格却大相径庭。

    沈梨怔愣的片刻,老婆子的巴掌近乎贴脸。

    但就在这时,她的手腕便被谢知行狠狠抓住,又重重甩了过去:“为老不尊的东西,也配让我们尊敬?”

    老婆子瞳孔骤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腕,怔愣片刻,随后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直接躺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大喊着:“快来人啊!快来人啊!这里有人强抢蚕丝,欺负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婆子了啊!”

    屋内的老头子见状,赶紧冲出门,想要去扶起躺在地上的老婆子。她却不肯起,嘴里还是大喊着:“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老婆子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果真吸引来一众村民,沈梨和谢知行很快被人们团团围住。

    谢知行剑眉微蹙,直言:“我们并未对这老婆子做什么,是她先想动手,又直接躺在地上不起来。”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我一个老人家怎么能对你们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孩子动手啊?”老婆子躺在地上满地打滚,又哭又喊道,“大家快看啊!他们来我家买蚕丝,我不卖,他们就想直接抢!哎呦……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被他们如此对待……哎呦,我这把老骨头啊,不中用了,不中用了……”

    村民们顿时议论纷纷:“还有这样的事情?”

    “哪有这样的人?人家不想卖给你们就走啊,干嘛欺负一个老人家?”

    “哪里来的外人?快离开我们村!”

    “快滚!快滚!不然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说着,有几名年轻男子走近,手上都拿着做农活的家伙,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谢知行见状,脚尖往地上轻轻一划,将一根树枝踢到手上,凌厉的眼神死死盯住面前欲靠近的几个男子。

    沈梨缓过神来,对谢知行摇摇头,而后向众人耐心解释:“我们是来桑叶村诚心购买蚕丝的商人,方才给这老人家开价到一斤蚕丝七百文,她都没同意。只是因为我们价格没谈妥,她就这般耍泼皮无赖。”

    听到这收购价钱,围观的人群中立刻有了议论声:“七百文一斤蚕丝?这价格也太高了吧,我家的蚕丝一斤只要三百文啊。”

    “我家蚕丝卖了这么多年了,价格最高的一年也只卖了四百文啊!”

    “我家蚕丝当时染过色才卖了五百文啊!”

    “他们说的能是真的吗?”

    “……”

    沈梨趁热打铁继续说:“是真的,我们就是来诚心购买蚕丝的商人。各位若是有质量上乘的蚕丝想卖,都可以卖给我们。我们给的价格定不会低于你们先前卖出的价格。”

    见人群立场动摇,老婆子赶紧又撒泼打滚起来:“大家别听她的花言巧语,都是假的!他们拿到蚕丝之后,肯定不会给钱,还会打你们呢!”

    沈梨怒视着老婆子,冷声说道:“若是我们想抢你的蚕丝,为何现在还在这里?我们的马就在外面,大可以拿起蚕丝骑上马就跑,还能给你机会喊来这么多人吗?”

    老婆子气得咬牙切齿,还想说些什么,人群中一名女子突然挤上前来,她身姿窈窕婀娜,款步而来,恰似弱柳扶风,步步生莲。

    女子长得极其美艳,标准的瓜子脸,明眸皓齿,肌肤细腻得如同羊脂美玉。那一双暗送秋波的眼睛,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渊,让人一眼便深陷其中。

    在这质朴的村庄中,宛如一朵盛开的野玫瑰,漂亮的不像是这里的人。

    她蹲到老婆子面前说道:“快起来吧,娘,别叫人家看笑话了。”

    一开口,那声音温柔似水。

    原来是她的女儿。沈梨暗自感叹,这泼皮老妇人的女儿竟然是个如此美丽温柔的人。

    沈梨又向女子解释了一遍:“姑娘,我们真的没有伤害你娘,来这真的是诚心购买蚕丝的。”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女子很是善意人意,笑笑说,“我娘这边我来处理,你们先走吧。”

    随后,她又向围观的人群说:“大家都散了吧,没什么事情了。你们想要卖蚕丝的,就去问问这位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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