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君拉着苕儿,从假山上下来,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气,如今变得阴沉,风吹得花叶沙沙作响。

    慌乱的仆役们像失了方向的蚂蚁,在园子里四处乱撞,大风刮得亭子四周的亭幔飞扬,张牙舞爪,刚刚别致的亭台楼阁,如今再看,只剩阴森。

    四处都透着山雨欲来的诡异,这太不寻常了。

    武安侯府历经三朝不倒,老武安侯跟随高皇帝打天下,皇帝感念老武安侯的功绩,赐婚自己女儿成平公主叔蔚公主和武安侯世子成婚。

    可惜老武安侯因常年征战,落得一身伤病,新朝不过两年,便旧伤复发病逝。

    叔蔚公主生下武安侯世子后没多久也去了,如今的武安侯继夫人,乃是宜阳候府的姑娘。

    武安侯府可谓燕国数一数二的豪门贵胄,宴会怎会出这样大的纰漏!

    况且园子里生乱,武安侯府的府兵无论如何都该出现了,除非,背后有更大的阴谋。

    秦玉君拉着苕儿一路朝着无人地方跑,今天这一遭,是上面的人斗法,殃及了他们这些城门下的小鱼。

    无论刺客为什么而来,她和苕儿这样的小人物,都不会是他们的目标,只要躲过这阵混乱,她们的命就保住了。

    她们一路绕开人群,现在远离风暴中心,才是最安全的。

    只是事与愿违,两人来到僻静的一处院子,本以为已经远离是非之地,不想院子前方传来隐约听的刀剑碰撞的尖锐声音。

    她们只得藏院子后,刀剑声由远及近,秦玉君探出头,看见两个人正在缠斗。

    苕儿刹时吓得脸色苍白,地上全血糊糊的人!

    “奶奶,我们会死吗?”苕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浑身发抖的问。

    秦玉君活了两辈子,也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她稳住心神,告诫自己现在不能慌。

    苕儿跟在六奶奶身后,小小一个,眼里含着泪,她太害怕了,喉咙里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一样,她想大声的尖叫。

    “嘘”秦玉君将手指放在唇上,用气声道:“别出声,等他们结束,我们就走。”

    苕儿咬住嘴唇,她也知道现在出声,就是死路一条,狠狠点头后,紧紧拉住太太的手,如同拉住救命稻草。

    “你们是何人,竟敢在我武安侯府放肆!”只见一身穿甲胄的男子对另一个带着蒙面男子说。

    蒙面男子不语,只是一味朝着甲胄男子发起进攻。

    甲胄男子手持长枪,挡下一招,二人你来我往,甲胄男子的长枪总是伺机刺向蒙面男子的面门,他应该是想挑去蒙面男子的黑色面巾。

    蒙面男子却身形灵活,每每在那长枪要刺中面门时,刚好避开。

    就在甲胄男子又要刺向蒙面男子时,蒙面男子突然高高跃起,反身从甲胄男子的背后刺去。

    恰在此时,天边一道闪电,如同蒙面男子的剑锋寒光,一剑劈开天际。

    闪电之后,轰隆一声,春雷滚滚而来。

    雷鸣后,甲胄男子高大的身子,面朝地轰然倒下,这时,大雨倾盆而下。

    苕儿捂着耳朵,被闪电和雷声吓死,又看见那蒙面男子居然一剑刺穿了甲胄男子的胸堂。

    在她忍不住要发出尖叫声前,秦玉君蒙住了她的嘴巴。

    雨水很快淋湿两人的衣裳,但为了活下去,秦玉君死死捂住苕儿的嘴巴,两人都不敢动,期望蒙面男子赶快离开。

    终于,蒙面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密集的雨幕中,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混着雨水的味道传来。

    秦玉君扶瘫软在地上的苕儿:“苕儿,快起来,这里不安全,我们得离开这里。”

    苕儿嘴唇发乌,雨水从她都上滑落到眼睑,流到颤抖的嘴唇。

    腿上如同坠了千斤重的两块巨石,“奶奶,我不会走路了,呜呜,奶奶你别丢下我,我害怕。”

    秦玉君知道苕儿被吓得不清,她看了看,这院子里的房子不像常年有人居住的,她立即扶起苕儿:“来苕儿,扶着我,我们进屋子里躲一躲。”

    进了屋子,屋子还算干净,秦玉君将苕儿扶墙下坐着,又将门栓插上,然后推了屋子里的桌子,死死抵住门。

    秦玉君不敢放松,又蹲在门下,耳朵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知外面什么情形,那蒙面男子杀死的必然是武安侯府的府兵,到底什么人这样大胆,居然在京城,在武安侯府的园子里,明目张胆的行刺杀之事。

    秦玉君前世从不关心外面的事情,可是她也知道,今天的事情很不寻常,这伙刺客胆子太大了,外面恐要大乱。

    秦玉君一心在门外,却没注意她身后,窗户被打开,轻微的落地声,伴随雨声落在屋檐的声音,让全心全意听着门外动静的秦玉君毫无防备。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秦玉君甚至听不见苕儿呼吸的声音,她疑惑转头,一个黑色身影用剑指着苕儿,而苕儿抿着嘴,蒙着嘴,眼泪无声滑落。

    秦玉君瘫软在地,心脏狂跳不止,盯着蒙面男人,怎么都逃不过吗。

    她不甘心,“你,你别杀她,她不过是一个婢女,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为何,秦玉君感觉男子蒙面后冷笑了一下,“别出声。”

    男人的声音有些熟悉,秦玉君一双眼睛,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怎么会是他!一定是她听错了,只是声音相似罢了。

    很快门外出现了混乱的脚步声,“你们去那边继续搜寻,那刺客中了箭必然跑不远。”

    “是!”

    脚步声远去了,秦玉君心中绷紧的丝线一松,这才注意到,男子肩膀有血滴落在地上,在静谧的房间内,滴答滴答,显得格外大声。

    男子对着秦玉君道:“不想死的话,蒙上你们两人的眼睛。”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淬着寒冰,让秦玉君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做。

    她走到苕儿身边,用自己的帕子蒙住将已经吓呆的苕儿的眼。

    又撕下自己裙子的一角,在苕儿旁边,用布条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湿漉漉的布料,缚在眼睛上并不舒服,可是比起死,这点难受根本不算什么。

    黑暗中,秦玉君听见一声闷哼声,随后是金属落地的声音,想必是男人正在处理伤口。

    秦玉君抱膝坐着,她想,他让自己和苕儿蒙住眼睛,是不想让她们知道他的身份,看来她们两的命算是保住了。

    她确定,蒙面男子就是数月前和自己发生关系的皇帝!她两世和这男人接触,他的声音,她绝不会听错!

    这位天下至尊恐怕永远想不到,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他绝不会想到,数月前,他们两人曾经躺在一张床上,肌肤相亲。

    而这位陛下已然忘记了她,而幸好他不记得了,否则自己今日怕是非死不可。

    蒙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似乎又响起雷雨声。

    男子一点声音都没有,难道他已经走了,秦玉君偷偷打开眼上的布条,他没走,靠在墙边昏睡过去了。

    秦玉君轻轻咳嗽了一声,见他没有反应,她轻轻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只见男子摘下了面巾,眼睛闭着,脸色发红,眉头皱着,呼吸声有些乱。

    果然是他,年轻的帝王,即使受伤依然天资雄杰,气度威严,令人不敢造次。

    她冰凉的手放在他额头上,果然是发烧了,应该是伤口引起的,了。

    秦玉君一时感到棘手,若是他死在今夜,可以想象将会给本就混乱的国家,带来何等震荡。

    不,不可能,上一世,他和瑞王决战获胜后才死的,死之前还收拾了瑞王同党,怎会如此轻易死在这里。

    此时的裴玄度,正身处梦境,这梦境很真实,仿佛真实的过完了一生。

    甚至,梦里他死后,灵魂飘荡空中,他还看见自己儿子听信一个宦官的谗言,倒行逆施,导致燕国民不聊生,被霁国乘虚而入。

    霁国士兵攻入皇宫时,那奸宦转过头来,居然和自己长相肖似,被霁国将领砍下头颅时,居然露出癫狂的笑。

    他在半空中,感受到他的滔天恨意,想将他千刀万刮的同时,对他生出一丝奇异的怜悯。

    那个叫孙湮的年轻宦官被砍头后,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收敛了他身首异处的尸体,将他埋葬在一个小小的坟茔旁边。

    那女人跪在写着大姑娘秦氏之墓木头碑前,哭诉忏悔,“姑娘,奴婢对不起您,您别怪我,若有来生,我再来向您赎罪。”

    额头一阵冰凉,裴玄度猛然睁开了眼睛,对上一双眼睛写满担忧的眼睛,女子的手还在他额头上,见他睁眼,瞬时拿下自己的手,退后几步。

    眼里的恐惧藏不住,:“你醒了,刚才你似乎昏睡过去,我是担心……”

    裴玄度因为刚才的梦心神纷乱,那个梦太真实了,仿佛是真实发生过的,甚至连今日之后的事,都如此符合逻辑。

    他心中疑窦丛生,看着眼前浑身湿透,头发凌乱的女人,难道是她在装神弄鬼。

    他忍着箭伤,有些摇晃的站起来,手中的剑,指向秦玉君:“是你,你使了什么诡计!”

    男人目光和他手中的剑一样锋利,秦玉君大亥,难道他认出了自己,要杀她。

    她跪倒在地:“求,求您放过我主仆二人,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对今日的事情也会守口如瓶。”

    裴玄度确定自己不认识眼前的女子,只是眼前跪倒的模样,让裴玄度感到一丝熟悉,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

    秦玉君见他表情没有一丝松动,脖子上传来一缕寒意,她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她知道皇帝不会放过她了,缓缓闭上眼,这辈子还是死得如此窝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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