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连着两日未开张,大家最初的那点子激情早就被磨灭了。

    四人中,该嗑瓜子的嗑瓜子,该去花楼的去花楼,只剩下莫伯一个人还在踏踏实实地清点货物,做着自己的本分事。

    一切都照旧进行着,唯有紫玉蔫的厉害,连找那些个公子幽会的心情都没有,在店里拉个凳子一坐就是一天,魂都不知道丢哪了。

    倒也不是真的丢了魂,只是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输在了哪里。

    白栖枝没来的这两天,紫玉算是无聊透了,她想冲进林府把白栖枝捉出来问个明白,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聪颖如她,难道真想不出半点诀窍?

    就在她还看着铺子里的胭脂出神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匆匆从外头传来,随即一个人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李素染还以为是来新客了,刚放下瓜子摆出一副笑脸想要上前迎客,可真当看见那张脸后,她翻着白眼长叹口气,又将放下瓜子抓起来了。

    她拨了拨手中的瓜子皮,看都不看莫当时一眼,冷冷问道:“瞧你,跑的这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姑娘在后头追你,怎么?又在外头欠了花花债,让紫玉陪你演戏?”

    莫当时赶紧一摆手,激动道:“哎呀不是!是好事!”

    李素染道:“你不给我们惹麻烦就不错了,能带来什么好事?”

    “真是好事!”莫当时气喘吁吁地走过来,将手掌一摊,神神秘秘道,“掌柜的,你看——”

    李素染顺势看去,是二百文钱,她略略抬眼看了莫当时一眼:“怎么?有花楼的姑娘给你赏钱了?以你的皮相来看,这给的也不多啊,你高兴个什么?”

    莫当时当即跳脚:“什么赏钱!掌柜的你也太侮辱我了!这是咱开张的钱!”

    “开张!”李素染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连带着口中的话都语无伦次起来,“这、这、你、这……你从哪开的张?”

    莫当时得意洋洋道:“当然是花楼里了!我把咱新出的胭脂带去给花楼里的那些姑娘,姑娘们都说好呢,当即就把我手里头那盒给买了。只是这一盒实在不够分,姑娘们又急着要,催着咱赶紧多出几盒呢!”

    他说得骄傲,仿佛自己做了天大的好事,眼底眉梢里都透着狡黠,仿佛一只男狐狸精,正身后看不见的尾巴往天上翘。

    “你小子!没白逛嘛!”李素染见了钱,眼睛都发绿,赶紧将莫当时手中的钱抓到自己手里,一文一文地拨着数,数了三四遍,边数边道,“这样,以后你逛花楼,我这做掌柜的再也不管你了,不过你可要多多给咱香玉坊拉客,不然,我还要怪罪你!”

    莫当时当即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拍拍胸膛,一口应道:“放心吧掌柜的,保证让咱香玉坊赚得盆满钵满!”

    “哎!紫玉!”李素染转头想叫紫玉再多做几盒好把这破天的富贵给接住咯!

    可一回头,那人竟在流泪。

    “紫玉?”李素染担心地走上前去,关切道,“没事吧?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还没有休息好?这胭脂也不急,你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再做也不迟。”说完,故作轻松地耸耸肩,逞强道,“哎呀!你们呢,把好身体养好才是大事,反正这次就这几单而已,丢了就丢了,咱香玉坊不缺这点钱!”

    紫玉何尝不知道李素染有多看重这次的机会?

    她哪能因为累,就把这次的机会给辜负了呢?

    更何况她也不是累,只是……只是心里有点酸酸的,旁人不知道但她不能真糊涂,这方子是白栖枝开的,她只是按着上面的一步步做罢了,她不是功臣,白栖枝才是。

    可这些事她又该如何开口呢?

    说不出的……

    “我没事。”紫玉狠狠抹了把泪,嘴硬道,“我就是有点想陆公子了,他上次说好要带我去北名大街上逛的,结果这几日都没来找我,肯定是有新欢了!他这个负心汉!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她哭得厉害,众人都不知她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喜欢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的人,若放在以前,陆公子不行她就去找李公子,李公子不行还有王公子、裴公子、赵公子……反正那么多公子她连轴转,就算丢了一个也无所谓。

    可如今她哭得这样厉害,众人不知其中意味,只以为她是当真喜欢上了这个劳什子陆公子,纷纷怒从心中来,跳脚骂道:

    “哎呦,他就负心汉!不得好死的负心汉!敢欺负咱们紫玉,他活得不耐烦了吧他!紫玉你也别伤心,等明儿我去要个麻袋,咱们把他套进麻袋里打,指定让他长记性!”

    “就是就是,掌柜的说得太对了!不仅要打,还要给他打破相!真是仗着自己长得有点姿色就敢随意辜负了咱香玉坊最年轻最貌美的售货娘子,真是瞎了眼!我真是!我真是!我这就去找麻袋套他!”

    说着,莫当时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好在李素染和莫伯拦住他,不然他就真要去做什么傻事了。

    演完这一套戏,大家又纷纷回看向紫玉,一声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揣摩她的神情,生怕她一个情绪不好又大哭起来。

    紫玉:“别划他的脸……”

    众人没听清:“什么?”

    紫玉哭得更厉害,连带着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呜呜呜……你们别划他的脸,我不喜欢丑东西……”

    众人:“好好好,我们不划,不划了。”

    “还有你!”紫玉看向莫当时,眼睛红红的像个兔子,“我喜欢他关你什么事啊!你还要找麻袋去套他!你认识他么你?”

    莫当时:“我这不是看你哭得伤心哄哄你么……”

    “才不要你哄!”紫玉愤愤道,“你天天往花楼里头钻,今儿找这个,明儿找那个,整天身上一股子勾栏脂粉味儿味儿,还好意思说人家?”

    “哪里是勾栏脂粉?”莫当时暗戳戳地反驳道,“分明是咱香玉坊的胭脂味嘛……”

    话音未落,就挨了李素染一杵子,后者瞪着他,叫他不敢再说话。

    紫玉说了他一通,气儿也消了大半,连带着心里头堵得那口气都渐渐散了。

    “不行!”她狠狠抹了把泪怒道,“他居然敢抛下我去找别的姑娘,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就被他丢下,我一定要找他去问个清楚!”

    李素染反应极快,举起拳头迎合道:“对!咱不能受这不明不白的气!我支持你!”说完,又拍了拍紫玉的肩胛骨,大气道,“今儿本掌柜就给你好好放个假,一定要找那个遭天杀的负心汉问个清楚!哦对了,莫当时,你现如今好歹也是个副掌柜,代表着咱香玉坊的脸面,也就别往外头跑了,今天你就留下来一起跟我一起算算咱要做多少盒胭脂,要是算不出,我就拿你是问!”

    莫当时委屈地嗫喏了一句:“合着倒霉的只有我一个呗……”

    李素染瞪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来温和下神色,拍拍紫玉道:“瞧你,眼睛都哭肿了,快去后头洗把脸,咱得漂漂亮亮地找人要说法,是不是?”

    紫玉点点头,起身朝后头走去。

    待她走远后,莫当时贱嗖嗖地凑上来问李素染道:“哎,掌柜的,你说他真是因为那什么陆公子才哭成这样的么?我看她平时也不怎么喜欢人家啊……”

    李素染道:“你傻啊!她怎么可能因为个男人哭成这样?!”说完,默了默,又抱起双臂道,“可能是最近太累心里委屈了吧,人嘛,总得有点脆弱时候,不然还叫什么人那。”

    “也是。”莫当时认同地点点头,又道,“那掌柜的,我能走了么?那些姑娘还等着和我小酌一杯呢,我也不能辜负人家美意不是?”

    “喝什么喝?”李素染白了他一眼,转身拿出算盘塞到他怀里,冷冷道,“留下来陪我算账!”

    莫当时:不要啊!!!

    胭脂房内。

    紫玉鬼使神差地又拿起了那个令她输的彻底的方子。

    她气不过,又要撕。

    可到底还是舍不得。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哪里了,明明这方子跟她平时做的那些也没差上多少,怎么就叫她输了个彻底呢?

    想她从十四岁就开始学着做胭脂了,学到如今,就算不是大师也应是个极好的制粉师了,怎么就输给了一个刚才铺子几天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呢?

    这不能够的呀……

    这事儿紫玉连着想了好几天了,每天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的都是这事儿。

    她实在是不明白。

    由是,她决定去找白栖枝问个清楚。

    这次可不是说说,她是真的要去找了,因着不服输,因着咽不下这口气,她也一定要去找了。

    她不甘心啊!

    随意用凉水抹了把脸,看着还泛红的眼眶,紫玉狠狠揉了两把,就往外走。

    众人见她心情好多了,也没拦着,就当她是要去找那什么陆归舟要说法,随她去了。

    紫玉是一路摸索着到林府的,她许久没来了,甚至都快忘了来这儿的路,却仍清楚地记得自己和掌柜的曾在这儿跪过一天。

    一天啊,他们跪了整整一天,却连大爷的一个眼神都没得到。

    多可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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