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大场面谁都没见过,黎尘鸣也选择按兵不动。

    难道小易太医便是徐俊大?

    而这边,易居安和小皇帝不约而同地“嘘”了一声:“别喊,行不行!”

    “都起来、都起来!”

    小皇帝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不必多礼,在外面就叫我公子!别整天皇上皇上地大声嚷嚷,知道了吗?”

    易居安给他们使了个眼色,几人纷纷站起来。

    而躲在树上偷窥的黎尘鸣彻底乱了,掌权登基仅仅几月,已经培养出了自己的势力,该说不说小皇帝不愧是萧太后的孩子吗?

    “皇——”黎尘鸣走出来。

    四大判官等人面面相觑:?

    “黎将军?”易居安有些吃惊。

    “玄惑!易少侠!”虎头这时冲上来,边跑边冲着她们招手,“吃饭咯!今天有大鱼吃!这是——”

    他看着那诡异的七人外加一大蜥蜴,眼神犹疑。

    “我们是来找黄公子的。这只蜥蜴是我坐骑,你可以叫他小年糕。”蚩鸣立马上前表示。

    四大判官纷纷符合:“对。”

    虎头挠了挠头,少侠的朋友果非凡人也!他露出洁白的八颗牙齿:“既是易少侠和玄惑的朋友,不如一起吃个饭吧!刚好王大娘和我爷爷做了很多菜,准备宴请感谢少侠救命之恩。”

    众人挤挤推推着走了,这对他们来说还真是新奇的体验,毕竟蚩鸣作为苗疆圣子去哪都能受到“最高待遇”,而莹玉是个孤儿,日日待在燕春楼,普通百姓的生活对她来说更是遥不可及。

    黎尘鸣出身高门,长大后又常年待在军营,哪里体会过民间疾苦。

    四大判官呢,别人不怕他们就不错了,毕竟他们的风格确实阴间又小众,江湖风评也不是很好。

    易居安有心提出整改,但他们四人依旧我行我素,还扬言上梁不正下梁歪。

    可不是点她呢嘛!

    “今晚史副官估计能到,届时便离岛。”黎尘鸣小声对二人说道。

    一波人连带着大蜥蜴浩浩荡荡下了山坡,虎头一进院门就喊道:“爷爷,人都到啦!”

    汪华夏刚摆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两盘菜,就看到这群人挤在门口排排队。

    他们一个个举起右手:“爷爷好。”

    小年糕也吐了口气,哼唧一声,却被蚩鸣堵住了嘴:“小年糕你心意到就行了昂。”

    院子里的众人纷纷捂着鼻子点头。

    “你们是?”

    “哎,汪爷爷!”易居安见状,主动端过菜,“这都是我朋友,临时叨扰,多多见谅。”

    汪华夏忙招呼他们落座,笑呵呵地,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鬓角:“人多好,热闹热闹!”

    “今日吹的什么风呀?”门口突然传出一道爽利的女声,“这么多客人呢?”

    虎头一把牵住易居安的手,脆生生地答:“王姨,这就是我说的仙人呢!”

    “厉害呀!果然长得一表人才!”

    面对眼前妇人亲切的笑容,易居安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呀,哪有……”

    王姨拉着她坐下:“易少侠,对吧?多大啦?”

    “十六……”

    王姨笑靥如花,拉着她的手连声道好:“好,年轻好!”

    易居安略显局促地看向笑容慈祥的老汪,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娘,”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门口——

    是个年轻清秀的渔女,说不得多么漂亮,但看很耐看,眼睛闪亮亮的,常年打鱼晒出来小麦色皮肤让她看起来极具生命力。

    看到这么多人,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笑道:“我摘了点野果,给大家尝尝。”

    王姨直接拉着她,让她在易居安旁边坐下。

    “闺女啊,这是汪老和虎头的救命恩人——易居安,易少侠。”王姨眼里此时好像只有她们俩,转头又对着易居安说道,“这是我的女儿,王忆。”

    渔女隐隐收了笑意,中规中矩地抱拳行李:“易少侠好。”

    易居安求助似的看着众人,结果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有汪老和虎头冲着她点头微笑,以示鼓励。

    鼓励个啥呀!

    “王姑娘好,”易居安从没应付过这样的场景,耳朵都尴尬红了,“咱们先吃饭!吃饭!”

    “来,”王姨分别给她俩倒了两杯酒,“易公子,我家男人、虎头父母都走得早,我们孤儿寡母和爷孙俩互相照拂,形如一家。如今汪老患病,常年咳嗽,就让忆儿代替他,给您敬酒。”

    易居安余光扫到那几个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半点不替她解围,其他人不知道她真实身份就算了,四大判官竟然也无动于衷。

    叛徒!她这老大当得也太憋屈了。

    但她也不好拂了姑娘的面子不是?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易居安也举杯:“危难当前,居安自当挺身而出,姑娘不必特地谢我。”

    看她如此谦逊,五官清秀,品行端正,俨然符合王姨想象中武林少侠的模样。满意,她越看越满意!

    王姨喜上眉梢,意图也毫不掩饰:“少侠,您看,我家姑娘如何?”

    小皇帝喃喃道:“好看。”

    众人下巴后仰:嗯?

    王忆立刻打断她,母亲这样急着撮合她俩,让她感觉有点难堪:“娘——”

    汪华夏语重心长道:“忆儿啊,你娘是为了你好。”

    王姨面露一丝委屈:“娘也只是想找个知心人能照顾你。”

    一时间,空气都凝滞了。

    易居安立刻向几人打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帮她圆场,眼睛都挤酸了,结果个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猝不及防间,易居安只见王忆突然跪下来:“娘,汪爷爷,这辈子,忆儿就想着照顾这个拼凑的家。婚姻的苦,我这辈子也吃够了!”

    她语音铿锵有力:“女儿坚决不嫁,谁知道那所谓的良人结了姻亲可会变了嘴脸,日日殴打妻子泄气!我可以跟着汪爷打渔,为家里补贴,交够杂税,还能减轻负担,何必非要我嫁人!”

    两人没话说了。

    见状,易居安赶忙拖着王忆两臂,把她扶起来:“一家人,和和气气地说话,姑娘不必跪下。”

    王忆也有些不好意思:“少侠,我也不是说您是那样的人,我只是——”

    她把她请回座位,宽慰道:“我懂的,这世道纷乱,到处是人面兽心的坏人,这吃人的社会,普通百姓难以逃脱,尤以女人最甚。”

    原本憋着口气的小皇帝忍不住出声:“这世道有这么不堪么?”

    “唉,”汪老叹口气佝偻着背,手指无意识摩挲木桌上开裂的木纹:“玄惑看起来出生于富贵人家,自然不知渔家苦。莫说乌桓人的刀,光是官府的海阎罗税就逼得人跳海!渔船要交什么浪头银,渔网要纳那龙鳞税,就连晒个盐都得抽三成的龙王涎!”

    他缓缓指向隔壁王姨家那座歪斜的木板屋,嗓音发颤:“瞧见没?忆儿她娘守着两套空盔甲过了八年。她大儿子被征去乌桓前线,尸骨没运回来,官府倒上门讨忠烈捐,说是为国捐躯的光荣钱。她二儿子——”

    王姨接过话:“我二儿子为凑银子下海捕鱼,连人带船卷进漩涡。我儿啊!咋这么命苦!就剩个小女儿,却所嫁非人,日日遭受家暴,最后喝酒坠海淹死了!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却被闲话扣了个克夫的帽子!”

    王忆面无表情:“最毒的……其实是寡妇税。”

    众人惊道:“什么税?”

    “官府说寡妇克夫,六年前抗击乌桓的战争刚结束,村子里寡妇多,官府要求月月交二钱银子镇煞,交不起就拉去盐场做苦役。村西刘娘子被拖走时,四岁闺女还在拽着她裤脚哭,那帮官差却一脚把孩子踹进礁石堆。待捡回来时,半边脸都叫礁石划烂了!”

    蚩鸣嗤笑一声:“中原,呵!”

    他娘治理期间可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唔!”

    四大判官立刻捂住他的嘴。

    小皇帝攥紧衣角,咽喉发干:“可我记得渔税是为修堤防灾……”

    汪老苦笑道,抽了口旱烟:“咳、咳、修堤?修的可是监国府后花园的琉璃堤?还是小皇帝的夏日解暑的清心宫?那堤坝粗制滥造,根本防不住水灾。”

    虎头忧心道:“爷爷别抽了!病还没好呢!”

    易居安直接走过去:“汪爷爷,我给您把把脉。”

    “少侠,您还会医?”

    “会点。”

    “……”

    “如何?”

    “脉沉细,咳喘痰白、畏寒肢冷,舌淡胖苔白,乃脾肾阳虚导致的痰饮之症。是长期海上劳作造成的,但也不是不能治。”

    虎头激动不已:“有救!那怎么治!”

    易居安思索片刻:“二陈汤。仅需四味药:半夏、陈皮、茯苓和甘草。”

    虎头几个人却沉默了。

    “你们呐,就别把钱浪费在一个老头子身上啦!”

    她给忘了,这年头的医疗资源大多掌握在王孙贵族手里,平常百姓很难用得起这几味药,可偏偏如今的她和小皇帝一穷二白,身上啥钱也没有。

    另外几人也都是个穷光蛋。

    黄玄惑从里衣掏出来一块玉佩,递给了虎头:“这块玉佩,你们收下吧。”

    汪华夏直接呵斥虎头:“做人不能贪婪!”

    虎头对着黄玄惑摇摇头,没接:“玄惑,你和少侠使我们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收下,谢谢你的好意。”

    易居安敲着下巴:“这渔村靠近龙脉,福泽此地,土壤肥厚,一路上见到不少药材。不如——”

    她一拍掌:“我们采药去!”

    众人毫无异议,易居安简单说明了药材的采集方法,几人留下汪老和王姨上山采药去了。

    时间已接近戌时,天色渐暗,黎尘鸣一早派出的信鸽悄然落到他的臂膀。

    快了,史副官带着船快到了。从渔村翻阅苍梧山回到京城至少一天一夜,带队走只会更慢。海路虽有风险,但确实快了不少,只要能避开监国的人。

    一路上,小皇帝始终闷闷不乐。

    易居安扫一眼就明白他内心在别扭些什么。

    “师父,我该怎么办?”他小声问道。

    她拍拍小皇帝的肩膀:“皇上,刀把子不在您手里时,仁政不过是换把更快割肉的刀。”

    自此之后,小皇帝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直到众人回到汪家。

    “啊!”

    虎头听到率先进屋的王忆那尖利的叫声便直冲进去:“怎么了?”

    虎头愣住了,手里采好的那袋药材滑落下来:“……爷爷?”

    易居安大感不妙,和黎尘鸣相视一眼:“果然,他们来了。”

    只见一条红艳艳的毒蛇一边吐着蛇信子,一边从汪华夏的颈上缓缓爬下来,一旁的王姨同样无力地倒在庭院内。两人的颈侧蛇印带着血迹清晰可见,面部发紫,奄奄一息。

    小皇帝:“还没死!”

    但情况也不乐观,他们根本不清楚中了这蛇毒的后果。

    易居安心中惴惴不安,她忍着怒火:“茯也?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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