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

    “太后娘娘。”寰禧走到萧稷洹身后,太和殿里只有她们二人。

    萧太后手中拿着一张纸条,看了良久,最终递给了一旁的寰禧:“看看吧。”

    “易水寒波,隐锋藏刃。居世守秘,素手回春。安身朱阙,旧影无痕。青鳞藏刃,龙隐药炉。”寰禧轻声念道,随即脸色一变。

    萧稷洹抚摸着铁手,语气淡淡:“你说,这是谁给我的纸条?”

    “这……奴婢也不知,或许是傅怀?易居安,青龙......可是国师说的青龙?可她不过是个女子,如今顶破天也就是个太医,如何登上这帝位?”寰禧眼神犹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接着猜,你直言便可。”萧稷洹坐到案台后的椅子,铁手食指轻轻抚摸着茶杯杯沿。

    “前朝余孽!”

    “此人所言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寰禧,你之前只查到她十岁以后的动向,却没查到十岁之前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接下来,你要顺着这个方向继续查,查到她的真实身份为止。”她用铁手轻轻敲击着木桌,敲击声缓慢而富有节奏。

    “是。奴婢早就猜到这个女人并非简简单单的一个落魄孤儿。安身朱阙,旧影无痕,前朝旧党......”寰禧将手放在颈边,向下狠狠一划,“是否要我做掉她?”

    “不必,还不是时候。”萧稷洹扬眉笑道,言语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为何?把她放在小皇帝身边,怕会是个极大的隐患。”寰禧一脸担忧,眉毛紧锁,很是不解。

    萧稷洹红唇扬起:“寰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卦象准确,这对我来说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儿。”

    “此话何意?”

    “既然她一个女人能顺天应命登上帝位,我为何不可?”萧稷洹远眺着窗外的风景,整个京城的布局一览无遗,眼光炯炯有神,拳头倏地握紧,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紧紧抓在手中,“她当然可以登基上位,我亦可以代替她,不是么?”

    “这张纸背后之人恐怕是想利用我们借刀杀人,我偏不遂他的愿。既然有人如此着急,那就先让他们斗个够!”

    寰禧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背影,眼神炽热:

    “是!”

    .

    傅怀在书房挑着灯芯,托长语调:“易水寒波,隐锋藏刃。居世守秘,素手回春。安身朱阙,旧影无痕。青鳞藏刃,龙隐药炉。二弟、四弟,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这太医署当真是卧虎藏龙?”

    吴礼:“想当初苍梧山下青龙出世,所有人都以为青龙所指的是小皇帝,而忽略了一直跟在幼帝身边的易居安。”

    傅怀冷笑一声:“这人,果然留不得,尽早除去,以绝后患。”

    “您有何打算?”

    傅怀用扇子敲打手心:“源璋。

    “在。”

    “你即刻出发,亲自去一趟云州,六弟的木偶杀不了人,那就由你亲自去办吧。云州本是边关偏远之地,选在那里作为试点,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如今,竟全都被搬到明面上来。”

    傅怀冷哼一声:“源璋,带上茯也,让她的阴兵给六弟的木偶做掩护,准备转移所有试材,回吴国。”

    “是。”李源璋眼眸低垂,遮住了内心所有的情绪。

    .

    云山。

    “它们这是要转移到哪?”从白云观出来的几人刚准备下山,便发现五个木偶没有蹲守他们,而是去向了另一条路,五个人还抬着一哥大铁箱子。

    甚是眼熟。

    黎尘鸣浓眉皱起。

    “你也发现了吗?”易居安等人蹲趴在一处山岩后,望着底下的木偶人抬的箱子,“当初在燕春楼,我们看到的,也是这样的箱子。”

    其余三人望向他俩。

    黎尘鸣:“嗯,一模一样。”

    莹玉默默握紧拳头,似乎是想到什么:“原来是这样。我曾经以为,被送走的都是那些被达官显贵看上的人,原是送来了云州。我和姐姐原本是流离失所的孤儿,是六年前从燕国逃难来的,中途却被人牙子看上,将我们绑了卖给一个人。”

    “你可还记得?”

    莹玉摇摇头:“我那时才八岁,如今过去六年,早已模糊了他们的长相。只记得我和姐姐同其他不少人,也是辗转了多地,最后被运到了京城。”

    她定定地看着木偶们正在搬运的尸体——不,也许如今把这些尸体称作怪物更合适,良久,她也只是叹口气:“若是妈妈没换人,我们原也是要被送来这里的吗?”

    她略显难过地低下头:“难怪妈妈从不让我们靠近......难怪总有人到燕春楼说自家公子、亦或者丈夫都是在燕春楼不见的......龟公换了一批又一批,楼内落入风尘的姊妹们也越来越多了。小方子亦是......”

    “......”王忆牵住了她的手,用力握了握。

    黄玄惑忿忿道:“天子脚下,傅怀竟如此大胆!官府呢?官府又是干什么吃的?”

    “傅怀在你继任前一直是监国,能一手遮天,不奇怪。”易居安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底下的动向。

    心里疑惑,转移这些试材,就派这几个木偶来?

    黎尘鸣:“我的副官先前在燕春楼就查到一记事本,应该就是老鸨用来记录从那些螵客里绑来的人。我当时没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要特地放一个非账本的本子里,还以为是仙人跳,如今看来,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啊?”黄玄惑忍不住嫌恶道,“这老鸨太可恶了!这样会伤害多少无辜的平民百姓!”

    “妈妈不会伤害无辜百姓!”莹玉下意识地反驳。

    “无辜?”王忆唇角扯了两下,嘲讽地笑容立刻让黄玄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能去燕春楼寻欢作乐的男人,哪个是无辜的?您说说看呢。”

    “......”黄玄惑讪讪地闭上了嘴,低垂着头,“好嘛,我说错话了,只不过,以这种方式惩罚人也太残忍了点。”

    “残忍?”易居安声音淡淡,“残忍的可不是她。

    “身为傅怀的下属,她同样身不由己。当然,她确实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收留那些年轻的女人有部分是出于心软,有部分想必是为了大赚几笔。但至少,她能在监国的手下,护住莹玉姐妹俩的性命,已经很了不起了。更何况,她收留的不止莹玉姐妹俩,还有许许多多的姐妹,她们,可比瓢虫们更无辜。”

    底下的木偶将所有怪物拖进了箱子内,他们即将出发——

    王忆:“看样子,他们不会从前山过道,而是从后山绕道。”

    “后山?目的地会是哪儿呢?”

    “吴国!”

    易居安、黎尘鸣两人脱口而出。

    王忆恍然大悟:“有道理,吴国可是傅怀和吴礼他们的老家啊。一路从后山绕道东北方,便能避开原本在西南方的黎家守军还有我们一行人。”

    “哦?黎家守军?”易居安很好奇黎尘鸣的反应。

    黎尘鸣脸上蓦然浮现出骄傲又自豪的神情:“你在京城没听说过吗?自父兄战乱过世后,我黎家四个姐姐和几个姑嫂们一同接替了父兄之位,掌管黎家军。”

    他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脯,终于不再是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英姿勃发,看起来就像个二十一岁的普通中二青年:“当年澜漓江一战,正是她们以少胜多,扭转战势,镇守吴国,收复燕国,击退了乌桓铁骑!”

    易居安两手快速摇晃,为他鼓了个无声的掌,第一次如此真心实意地拍马屁:“太厉害了,难怪下官初见黎将军就觉得您一表人才,气宇不凡;貌若潘安,仪表堂堂——”

    “嘘!”黄玄惑一把捂住她的嘴。

    “他们动身了。”

    易居安拍开他的手,伸了个懒腰:“从后山过阴山,必经白头岭。”

    “出发!打劫他们!让他们第一个尝尝我新学的功法。”她露出八颗牙齿,阴恻恻地笑了。

    几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也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

    白头岭过去不叫白头岭。

    是六年前,乌桓铁骑几乎踏平吴国,而阴山后的白头岭,是吴国最后一道关隘,余下的便是大平原。若是在此地防不住乌桓铁骑,那乌桓剑指京城便指日可待了。

    吴国战事打了半年,阴山那一战就打了整整五天。

    那时也是春天,春寒料峭,顶峰的雪还未消融,死守阴山的黎安军带着所剩无几的几百人埋伏于白头岭,援军、物资迟迟不到,他们最终被冻死在埋伏之地。

    一夜之间,寒霜满头,宛如白发。

    如今也是春天,白头岭宛如一幅绚丽多彩的山水画卷。湛蓝的天空如同被水洗过一般,洁白的云朵悠悠飘荡,时而如棉花糖般蓬松,时而似骏马奔腾般壮观。

    山上的树木纷纷抽出新的枝条,长出嫩绿的叶子,从浅绿到深绿,层层叠叠,交织成一片绿色的海洋。

    阳光温柔地洒在山岭上,给万物都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但此时此刻,暖意照不到身上,阴冷的风穿岭而过。

    那些木偶们虽然动作看起来卡顿,但移动起来时却迅猛如闪电,看起来就像是会瞬移的僵尸。

    突然,五个木偶急停,木制的脚掌滑行地面踩出几道深痕。

    “此树是我栽,此山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几个木偶歪了歪头。

    一眼瞧去,山道上,易居安站在中间,黎尘鸣和王忆等人分别站在两侧。

    微风勾起她的碎发,她一手将青龙剑显形扛在肩上,一手伸出手指勾了勾:

    “喂,小木偶,你们——过↑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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