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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晃此人脸比城墙厚,粘住她就像狗皮膏药似的。姜霰在心里骂了他一句,最后斟酌了下,还是没回具体地址:【和我家里人回老家住两天,没在渝城。】

    程晃又好奇地问:【你老家在哪啊?】

    姜霰已读乱回:【村里。】

    回完这句话的时候,姜平说还有几分钟就到避暑庄园,然后又接了两个工作电话。他工作的时候就很紧绷,姜霰默默听着,车开进避暑庄园的时候,她看到和程晃给自己发的一样的门头,于是心里计算着遇到他的概率有多少。

    这庄园那么大,能遇到他的几率应该也挺小的吧。

    姜平在这座庄园里有一个自己的独栋别墅,几年前这里搞开发,他也投了资,赚了不少钱,后来实地考察的时候发现这片地方还不错,就大手一挥买了栋别墅,说是以后干不动事业,可以来这里养老。那会姜霰和母亲才进他家不久,正是姜平事业好的时候,于是也被带来看了一眼。她依稀记得那会庄园的娱乐设施还没有这么完善,现在很多别墅都建了起来,又做成民宿等租出去,生意很红火。

    背靠绿水青山,也算村里吧。至少看上去她没骗程晃的,说的也算是实话了。

    姜平今天没什么安排,说是午饭后来了工作,要在线上紧急开个会,下午的时间可能不太空。姜霰感到如获大赦,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和姜平在同一个屋檐下待着的。保姆说别墅里没有小孩子玩的地方,姜霰就忙开口:“我看庄园里有什么儿童乐园之类的,要不我带她去吧。”

    保姆笑了笑,大概是觉得她还挺懂事的:“好的呀,那别玩太晚了,晚饭前回来,先生晚上说要在家里做着吃饭呢。”

    姜霰应声,能逃离一刻是一刻。

    午饭是在附近的农家乐简单解决的,姜平多年有应酬酒局,前两年患上痛风,所以对身体健康格外注意。农家菜清淡,姜霰是渝城人,无辣不欢,吃得有些索然无味。而后保姆抱着渺渺去午休,姜平去忙工作,姜霰闲来无事,决定出门逛逛。

    还有四天的假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姜平这个人的做事风格很怪异,让人摸不透。他心情好时,将自己和母亲当宠物一样护着,像害怕猫会炸毛一样哄上两句——当然,是在自己被哄高兴地前提下。心情不好时,他会阴沉着脸,让所有人都敬而远之,脾气急了会上手摔摔打打。姜霰一开始觉得他是温文尔雅的,可后来种种,都昭示着这个人的真实面目与外在形象根本大相径庭。她至今没有想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和他有一段婚姻,完全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也能走到一起吗?没有答案。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她又想到程晃,想到程晃对她的付出和几次见面,纯粹又赤裸。她从程晃的眼睛里看不到欲望,好像锲而不舍地黏在她身边,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就做了。

    午后的庄园气温渐渐升起来。渝城是有名的火炉城市,一到夏天格外热,整个城市就像笼罩在巨大的蒸笼之中。可能是因为在忙着玩,也可能是因为别的,程晃没有再继续给她发消息。姜霰走了一截,还没到庄园的娱乐场地就感觉有点中暑,索性在地图里搜索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采摘园,准备去里面坐一会。

    还没走出住宅区多久,她在十字路口迷了路。庄园都是小路,并不宽敞,姜霰站在路边,一抬头看到乌泱泱的一群人走过来,再定睛一看,都穿着国高的校服。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碰见的程晃。

    国高的人大概有二三十个,一个班的体量,应该就是程晃他们班来团建。这些人多多少少地也认识自己。

    姜霰眼尖地在人群中看到程晃。在这遇到程晃的概率她也没仔细想过,但总觉得没那么巧合能碰上。其实她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么凑巧。程晃戴着黑色墨镜,结实有力的小臂套着半截白色的防晒袖套,肩上松松垮垮地挎着一个单肩包,身边依然围了两三个人,有说有笑。她忙转过身去,往相反的方向走,没走两步被人拽回来,抬头就撞上程晃的脸。

    程晃戴着墨镜,姜霰看不清他墨镜下到底什么眼神,但程晃没有在笑着,他有些疑惑:“我就看背影有点像你。……你在这干嘛?”

    姜霰看着他身后渐行渐远的国高大队,嗫嚅了一下:“我、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回老家。”

    “你老家是这个庄园啊?不是说在村里吗。”程晃挑眉,信她就有鬼了。

    “这里不村吗……”姜霰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没说两句话十字路口有人叫程晃:“哥,你干嘛呢?”

    程晃回头,大声地回:“我问个路,你们先走,我一会跟上。”

    叫他的两人识趣地走开。

    他身影高大,应该是把自己挡得很严实,姜霰推测国高的人应该没有认出来自己。其实在国高她的朋友并不算多,只是都能打招呼的关系。那些人或多或少也有些势利,总是家境好的人抱团一起玩。姜霰骨子里有些自卑,明白姜平随手能给的东西随时也能收回去的道理,所以从来也不跟他们细说自己家里究竟做什么。包括一直在追问的程晃。她知道程晃应该没有恶意,也许是诧异自己为什么会经历那么大的起伏,但她不愿意跟程晃讲这些琐碎的烂事,他大约也不想听。

    程晃没有对她的出现感到多疑,好像是自己想明白了觉得也挺合理的,毕竟有点小钱的人在这买个房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庄园环境好这两年生意也红火,准备来这片地方养老的人多了去了。他将信将疑地放开拉着姜霰的手:“……那你现在干嘛去?”

    “我就随便转转,呵呵。”姜霰搪塞。

    然后程晃在烈日下弯腰,摘了架在自己鼻梁上的墨镜,仔细地打量她。

    几秒后他打量出结果,问:“你脸怎么这么红?中暑了吗?”

    “我——”姜霰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她想说的确中暑了来着,不等自己开口,程晃就从挎包里摸出一瓶冰镇的矿泉水给她。

    “附近没超市,你拿着降降温。”他说。

    姜霰接过来,看见他撤回手,大手的手掌心上沾了水渍。

    她从兜里翻出面巾纸来,抬眼问他:“程晃,你要不要擦一下手?”

    “程晃”这两个字像化掉的棉花糖一样软软的。

    “我不擦了。”

    天气这么热,等会就干了。程晃心想。他又觉得给都给了不要是不是不太好,看见姜霰要收回的手连忙制止:“诶诶你等一下,我没带纸,你借我一张我擦擦汗呗。”

    “好啊。”姜霰应他,撕开面巾纸的包装,本来想抽出两张给他,手指又顿住,索性直接合上包装给他,“新的,我没用过。你直接拿走好了。”

    程晃接过来:“说得好像我嫌弃你似的。”

    姜霰抬头,发现他打了耳洞,很显眼。明明之前还没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打的,右耳的银色耳钉泛着白光。程晃这人是极繁主义,好像越是花里胡哨的东西他越喜欢,用的包穿的衣服戴的首饰五彩斑斓,但穿在他身上似乎也不难看。

    她道了句:“程晃……”

    后面没再说了。程晃整个人迎着光,像是要揉进炽白光线里似的,十分小心地将那包面巾纸揣进自己的书包。姜霰以为他说那句话是说着玩,没想到是真的视若珍宝,好像她给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然后程晃拉好书包拉链,笑了起来:“等会我们要去采摘园,你去不去玩?”

    姜霰听到这邀请,哽了一下。

    就这么巧,跟自己的目的地一样?

    她摇摇头,不是很想跟国高的人打交道,索性拒绝:“不去了。”

    “那好吧。”程晃没强求,“你住这附近?我摘了草莓给你送点过去,感觉还挺纯天然的,比超市里卖的健康。”

    姜霰张了张嘴,正想要拒绝,手机忽然传来震动声,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抬头看看程晃,程晃神色自若地努了努嘴:“你有事先接。”

    “好。”姜霰背过身去,走远了两步,摁下接听键。那边“喂”了一声,她立马听出是姜平请的保姆,早上他们在车里交换过手机号。

    保姆打电话来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说是渺渺醒了,要找姐姐。

    “我知道了。我就在外面走着,马上回去。……嗯,你让她起来喝点温水就好了。”她断断续续地回。

    挂了电话后她转身,发现程晃还在原地等。姜霰有点愧疚:“不好意思。”

    程晃摇头:“你家里有事?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啊?”

    姜霰忙道:“不用了!”

    “那我先走了?”程晃迟疑片刻,“……你真不用我送?”

    “真的不用。”姜霰挥挥手,很急,像赶苍蝇似的催他,“你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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