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昭扬眉,嘁了一声。

    “能吓到我的人,怕是还没出生。”

    慕容采以扇扣掌笑道。

    “拓跋姑娘果然与众不同。”

    “这时辰,宫门都快落锁了,小侯爷还不出宫?”

    “拓跋姑娘这是赶我走?”

    拓跋昭心道我若赶人还能让你在这里坐着。

    她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在指间转了转,随意问道:“小侯爷不在宫里陪皇上,怎么有空跑来湖边闲逛?”

    “被赶出来的。”慕容采耸耸肩,一脸无辜。

    “皇上赶你出来?”

    “嗯。”慕容采理直气壮地点头,“说是我话太多,吵得他头疼。”

    拓跋昭一怔,随后忍不住笑道。

    “皇上才不会这么说话。”

    慕容采亦笑,“总算是看见美人的笑了。就是这样才好嘛,多笑一笑,人生才顺遂。”

    拓跋昭道,“如今这样情况,也就是你才笑得出来。”

    慕容采不以为然,“那是自然,若个个都像临风那冰块样,宫里冷也要冷死了。”

    “你认识江大人?”拓跋昭奇。

    “不仅是认识,小时候也有光屁股干仗的交情。”

    拓跋昭噗嗤一笑。

    “江大人光屁股,我可不信。他那样的人,小时候必定也像个老夫子了。”

    慕容采摇着扇子。

    “那你可真说错了。临风小时候可没比我乖多少。”

    拓跋昭想了会儿,发现自己还真想不出来江时越调皮的样子。倒把自己想笑了,再想到江时越如今冰冷冷的样子,又忍不住尴尬羞耻。

    真是酒色误人,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冒失地过去表白了!

    慕容采见拓跋昭脸上五光十色,奇道,“怎么,临风给你气受了?”

    “哪敢啊。”拓跋昭忍不住阴阳怪气。

    话落又后悔,补一句,“江夫子教我和弟弟认字读书,三个月。”

    慕容采大笑,“怪不得,你俩倒是有耐性,能忍得他的脸色脾气。”

    “不过临风的文采学识是真的好,得他教导,拓跋姑娘必定一日千里。”

    “不用这么叫我,”拓跋昭听的耳朵累。

    “我叫拓跋昭,叫我阿昭就行。”

    “都这么叫你吗?”

    拓跋昭一顿,“爹娘兄弟都这么叫的,陛下也这么叫我。”

    “那我不要。”

    慕容采摇头。

    “我得叫个不一样的。”

    他略一沉思。

    “昭昭如何?”

    拓跋昭牙酸。

    “我跟你很熟吗小侯爷?”

    “难道不嘛?”慕容采一派委屈。“我已当昭昭是知音好友了。难道昭昭不然?”

    拓跋昭:…“好吧。”

    她不是扭捏的人,对慕容采第一印象也挺好,并不讨厌他的性格。

    “你想叫就叫呗。”

    两人玩笑几句,这时候有人过来叫拓跋昭。

    “大人,到了例行巡逻的时候了。”

    拓跋昭起身告辞,慕容采却也跟着起身道。

    “昭昭,我想跟你一起溜达溜达。”

    拓跋昭松了松脖颈。

    “可以啊,不过这可不是玩乐,很辛苦的,你别等会儿赶不及出宫了。”

    “这倒无妨,舅舅留我这几日在宫中歇息。”

    拓跋昭整肃好衣冠,戴好银盔,正要出发,却被慕容采拦住。

    “稍等。”

    他帮拓跋昭将头顶上略歪的红缨扶正,笑道,“如此便好了。”

    他凑近时身上有淡淡的沉水香,身后碎金桂花瓣飘飘摇摇。

    巡逻结束后,拓跋昭整理好披风,准备返回静水阁,慕容采笑嘻嘻跟上来:“昭昭,夜路难行,我送你回去。”

    拓跋昭道,“这你不必担心,我长处不少,最厉害就是认路。”

    慕容采道,“这借口确实不好。”

    “不过我真是想送昭昭回去,那算我求你行不行?”

    拓跋昭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这江南的男人撒起娇来,比她糯多了。

    她只得道,“真是服了你,还喜欢走夜路。”

    “那得看是跟谁一起走嘛。”

    慕容采达成所愿,心满意足,亲自提着宫灯,一路与拓跋昭同回不提。

    ……

    拓跋昭这些日疲累,回去用了一碗甜汤,一碟煎小饺儿,饱足地睡去了,半夜却听有人啼哭叩门。

    侍女去开了门,领着哭啼啼的慕容澈进来。

    拓跋昭揉着眼睛,“阿澈,怎么是你?”

    她蹲下身,“怎么又哭啦?难不成夫子骂你?”

    慕容澈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见到她,泪水越发控制不住,扑进拓跋昭的怀里。

    “昭姐姐……他们……他们逼我……”

    拓跋昭眉头一皱:“谁逼你?”

    慕容澈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道:“贺崇……贺大人今日闯进我的宫殿,说……说父皇病重,不适合上朝,让我以后都代替父皇上朝听政……我……我不要……”

    拓跋昭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慕容澈抽泣,“我说我不会,可他们都说我身份尊贵,天命所归……”

    拓跋昭轻轻拍了拍慕容澈的肩膀,柔声安慰道:“阿澈放心,皇上没下旨,谁也不能强逼你。不怕,阿昭姐明日带你去跟皇上说。”

    慕容澈紧紧揪住拓跋昭的衣袖,“父皇……最近精神越来越差了……昭姐姐,我害怕…”

    拓跋昭让侍女端来温粥小菜,亲自喂了慕容澈吃下,摸摸他的头。

    ———

    次日,皇上精神好了些,难得叫人扶起来在寝宫外走了一圈。秋风拂过御苑的湖面,泛起微微涟漪,桂香浮动。然而,他的脚步仍然虚浮,才不过半刻,便觉得疲惫,遂又返回寝宫,在软榻上缓缓坐下。

    拓跋昭与江时越立在一旁,正思索着如何开口提及二皇子之事,寝宫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影大摇大摆地迈入殿中。

    贺崇身披暗纹朝服,目光锐利,未因皇帝病容而显露半分敬畏之色。他拱手为礼,却只是虚虚作势,连半点屈膝的意思都无。

    殿中几人目光皆沉,唯独贺崇神色自若。

    “臣闻陛下今日精神有所好转,实乃天佑容朝,遂特来拜见。”

    皇帝缓缓开口:“辛苦贺老挂心了。”

    “哪里的话。”贺崇悠然在殿内寻了位置坐下,端起茶盏品了口,姿态随意,仿佛这是他的地盘。

    他带来了好些奏折,身旁人奉上。

    他边饮茶边道,“皇上不适这些日子,公务文书积压成山,朝堂内外,老夫实在难为。”

    皇上叹了口气。

    “为难贺老了。”

    贺崇道“老夫家中世代为我容朝尽忠,辛苦几日算得了什么,只是如今朝廷不稳,实在揪心。”

    拓跋昭与江时越站在皇帝两侧,神色皆冷。贺崇却一点看不懂脸色,自顾自道。

    “要我说,还是尽早立储为妙,如有喜事,宫中也热闹些,百姓朝臣知道了,心中也会安定。”

    他就差把冲喜说出口。

    见几人神色各异,并不说话。

    贺崇继续道,“虽说二皇子年幼,性子也软弱些,如今不也是没得选吗?

    这话全然不像样子。

    江时越冷声喝道,“贺大人放肆!”

    贺崇瞪眼,“时越小儿何意?”

    拓跋昭冷笑道,“你这老头怎么听不懂人话啊?”

    贺崇大怒,身后几名随从上前一步,竟隐隐有包围之势。

    拓跋昭眼神一寒,手腕一翻,利剑“铮”地一声出鞘。

    “怎么?”她声音冷冽,“贺大人难道还想在天子寝宫之内动粗?”

    贺崇面色黑沉,须发颤动,怒道:“你这蛮女,焉敢如此与我说话?!”

    “我拓跋昭只不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你这样无礼放肆,还指望我对你礼貌吗?”

    贺崇被她激得怒火中烧,却又见识过这蛮女在围场上以一敌众,心狠手辣。

    他狠狠一挥袖子,目光如刀般盯着皇帝:“陛下,今日之事,臣定要在朝堂上讨个公道!此等无礼犯上之徒,若陛下不加以管教,传出去恐怕是整个皇室的笑话!”

    皇帝终于抬起了眼,目光淡淡看向贺崇。

    “贺老忧心江山社稷,朕心里都知道。”

    “关于立储之事,朕这两日斟酌过后,会给你们一个回应。如今不必再多说了。”

    “阿昭少年心性,也不过一片忠心罢了,贺老勿要与她见怪。”

    寝殿内气氛愈发沉重,仿佛风雨欲来。

    贺崇冷哼一声,拂袖道:“臣不敢。”他深深看了皇帝一眼,“既然陛下心中已有定夺,臣便不再多言。”

    言罢,他怒气冲冲,拂袖离去。

    拓跋昭紧握剑柄,许久未曾放松,她盯着贺崇离去的方向,满腹怒火:“皇上竟要受这等气?”

    皇帝却只是淡淡一笑,目光晦暗莫测。

    拓跋昭终于忍不住问道:“皇上,您为什么不肯立二皇子为太子?”

    她虽然也见不得贺崇等人逼迫皇帝,但如今二皇子乃皇上唯一子嗣。

    皇帝轻叹一声,缓缓道:“阿昭,你以为,贺崇是真的想扶持二皇子么?”

    拓跋昭心头一凛,面带疑惑。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没有再说话。

    殿中死一般寂静,江时越的手缓缓收紧。

    拓跋昭愣了一瞬,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抬眸,声音有些发紧:“难道他们想扶持的是……小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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