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崇一案落幕,牵连之人无数,血雨腥风之后,人人自危。

    拓跋昭再度披上金吾卫银甲,行事一如既往地利落果决,手段干脆。

    只是她沉默了许多。

    她每日仍准时入宫听令,协助皇帝肃清余党、整顿宫防,恪尽职守,无有懈怠。然而眉间的锋芒却不似往昔锐利,也少了几分活泼之气。

    朝堂事之余,她常独自骑马出宫,或直奔醉仙楼,与锦瑟对饮,或带拓跋烈出城,在城郊与马场纵马如风。

    偶尔在宫中廊下与江时越擦肩,她也不像以往跳脱,甚至刻意避让。

    往昔的热烈仿佛一夕间沉寂。

    醉仙楼的角楼有一处小亭,临窗可眺皇城灯火。锦瑟常在那里等她,焚香煮茶,轻抚琵琶。

    “阿昭,今儿又不痛快?”锦瑟将一杯温好的桂花酒递过去。

    拓跋昭靠在窗栏边,“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心里闷,想爹娘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锦瑟笑道,“怎么,如今舍得江大人啦?”

    拓跋昭想起那双永远冷淡没有情绪的眸子,心间一刺,自嘲道。

    “我算是明白阿爹从前总说的缘份是怎么回事了,恐怕我与他是没有缘份的。”

    她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锦瑟道,“你倒提起缘份了。我可不信这个,凡事还不是得自己上心些才有胜算。”

    拓跋昭道,“算了,不提这个。”

    半晌又道。

    “江夫子的心,比天上的云彩还难猜。”

    锦瑟笑吟吟。

    “猜不中就不猜了,男人哪有酒好。”她扬了扬手中酒壶,“看你今日闷闷的,除了这今岁新酿的桂花酒,我再给你来点好的。”

    她唤婢女取来一坛封得严实的陈年女儿红,又吩咐备上各式拓跋昭爱吃的小菜。

    “这可是我藏了好些年的宝贝,如今拿出来给你喝,可别再冲姐姐我冷着张脸。”

    拓跋昭哈哈大笑,一边揭封一边啧啧。

    “可见之前没拿我当自己人!竟然如今才拿出来,亏得我还天天来给你捧场!”

    锦瑟佯怒,作势要拍她肩,“你这妮子,得了便宜还敢卖乖,看我不收拾你。”

    两人笑闹成一团,灯下杯影交错,温酒腾香。

    夜深之后,拓跋昭告辞离开,锦瑟将她送至门前,叮嘱她慢行。

    拓跋昭摆摆手,牵着惊鸿绕远郊去马场奔了几圈,方自偏门缓缓回宫。

    回宫时,天色已近亥时。她卸下披风踏入金吾卫内署,一脚踏进门槛,便觉屋中灯火未熄。

    她脚步一顿。

    烛火明灭,一人正静坐案旁,身姿挺拔,衣冠整肃,眉眼沉沉,似是等候已久。

    是江时越。

    拓跋昭有些惊讶。

    “江大人?”

    江时越起身,目光落在她手中马鞭上。

    又见她微散的马尾和眼尾未褪的酒意。

    他低声道。

    “你如今肩掌京防,职责所在,却夜夜出城策马,这不合规矩。”

    嗅到淡淡酒气,他眉头更紧。

    “你还喝了酒?”

    拓跋昭并不掩饰,“我没在街上跑马,马场里又没人,喝了点也撞不到谁。”

    她顿了顿。

    “以前在落日塞,我们喝完酒就骑马,天黑风大也不妨碍。”

    “可这里不是落日塞。”

    江时越看着她,一字一句。

    屋外风穿过廊檐,屋内很安静,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拓跋昭忽然一股无名火起。

    “你现在不是我夫子了,”她冷冷道,“我们的职责也没有交集,江大人管好你自己便是。”

    说完,她解下银盔,甩在案几上,转身就走。

    灯火被风一卷,照出墙上一道被拉长的影子。

    江时越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章节目录

将军令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橘页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橘页并收藏将军令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