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渊和狐倾倾身后站着苍星鈅和他的夫人容幼雪。

    四人加上几位伺候的弟子跟在回芜住持身后,抬步往主殿走去。

    晚霞将远处天际染红,若是忽视掉他们尊贵的身份,就像其乐融融的普通一家人。

    夙一转头去看自家主人,夕阳扫在他脸上,却没镀上半层温度,反而将眉眼衬得更锋利,一双长眸宛如淬过冰雪的刃,冷淡至极。

    宛如在看一群陌生人,不带丝毫感情。

    在某个瞬间,狐倾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向宋兰棠和宁桑冷所在之处看去。

    依稀看到某张少年的脸,那双斜长的眼睛里的寒淡,让她忍不住一颤。

    她皱了眉,身旁的苍渊察觉出她异常:“夫人,怎么了?”

    眨眼之间,那窗内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仿佛一切都是她错觉。

    她没有回答,紧紧地盯着那个位置。

    忽然转头对前面的回芜主持道:“住持,你这里还有其他贵客?”

    回芜迟疑片刻道:“是有其他熟人,不过今日宫主和宫主夫人过来,老衲让弟子让他们先回去了。”

    狐倾倾:“是什么人?”

    “就是一无名小宗的人,具体的宗门,老衲并未多过问。”

    苍星鈅回头:“母后,怎么了?”

    狐倾倾再看了那处一眼,想了想,摇摇头:“没事,先走吧。”

    ......

    夙一攀在宁桑冷身上,两边的山连成一片模糊的背景,几乎看不清。

    联想到刚刚看到过的通天宫的那些人,有些担心:“主人,你说方才狐倾倾她会不会认出您来......”若是她看出来,他担心会很危险。

    墨色苍穹下宁桑冷的脸冷白淡漠,眉头蹙着,细看能看到眉眼之间竟有一分着急之色。

    隔了好一会,他毫无情绪的嗓音才从风里透过来,“认出来又如何?”

    “他们不会不管他们儿子的死活,何况还有容幼雪腹里的孩子。”

    夙一瞬间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没鞋的还怕穿鞋的吗?

    担心散却一分:“还是主人想得周全。”

    说完,等了一会,发现宁桑冷的速度还是很快,问道:“那主人为何飞得这么快,若是去见宁昭,现在不是时间还早吗?”

    这么快,他快晕的想吐了。

    手腕红绳已经没有了动静,宁桑冷不仅没有放慢速度,甚至还提了速,“忍不了,进空间戒。”

    夙一:“......”

    -

    宁桑冷带着他,平时近一个时辰的路途,生生缩短了一半。

    刚刚越过永虞堂,还没下去灵虚洞,隔老远便看见山间竟然有火光,再定睛一看,不仅有火光,还有大片永虞堂和雪樱殿的弟子,其中好些人围在灵虚洞洞口。

    夙一面色一变,顾不得满腹想吐的冲动,“主人,难道是苍简容被发现了?”

    宁桑冷神色冰冷,夙一想起这些时日他对宁昭的变化,害怕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

    宁桑冷已经收了翅膀,踏上不鸣剑,仿若无人般地朝灵虚洞上空飞去。

    ......

    另一处洞府。

    顾昭将地上的人往另一头拖了拖,确保他完全被身前的石头挡住,又使了个净术将身上和地上的血清理干净。

    她所在是山洞最深处,不大的内室,洞顶有拳头般大小的缝隙,暗淡的天光透过树影和缝隙,照在她和身前已经昏迷的男人身上。

    最右侧是从山顶流下来的小瀑布,形成一条暗流,四周山壁上倒影着水纹。

    按照记忆中的方法,顾昭在洞口处用了障眼符。

    做完这一切,她靠着山壁坐下,将从千机宝库里拿的春风剑放在手里。

    现在有水声做掩盖,又有障眼法,只要苍简容不突然醒过来大叫,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

    他浑身伤得不成样子,还能活着,也算走了大运。

    想到这,顾昭起身,在苍简容嘴里又塞了一团布,还在外面用绳子绑了。

    只是她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心。

    那些雪樱殿弟子虽然修为比她低,但数量众多,若他们发现了她,恐怕凶多吉少。

    既然她能无意发现这山洞,他们若真是要找苍简容,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

    但她现在体内还有苍简容的毒,说不定过一会蛊毒也会发作,在这里比在外面被他们抓住好。

    之所以选择留在此处,也是想着关键时刻,能拉着苍简容当一道挡箭牌。

    顾昭握紧春风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盯着洞口,

    某个时刻,她忽然听到水声之外,隐约传来脚步声,很轻,但落在她耳朵里,宛如震耳雷鸣。

    她攥紧了手里的春风剑,压下身体里开始汹涌的热意,扶着山壁站了起来。

    听声音,是两个人。

    修为她感觉不出来,恐怕在她之上。

    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昭攥着春风剑的手起了一层薄汗,心脏跳到嗓子眼,她沉了眉眼,竭力让自己冷静。

    脚步从洞外到内室的那一刻,顾昭做好了拔剑的准备。

    一道人影投在地面,顾昭手中的春风剑落到苍简容颈边。

    下一刻,她抬起头,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眸中。

    ?

    宁桑冷?

    这么想着,她也喊出了口。

    对面少年冷峻的脸在看到她时起了些微波动。

    顾昭很意外:“怎么是你?”

    宁桑冷没说话,上下扫了眼顾昭,见她脸颊虽然泛着红,但眼睛一如既往的有生气,身上也没有什么血迹。

    好半晌,他打开紧抿的唇,嗓音比平时低哑,透着一丝不可查地讽:“还还以为道君死了。”

    顾昭:“......”

    这人怎么一来就咒她?

    但看样子就是真的宁桑冷。

    看在是他不是雪樱殿的人,而且他修为比她高不少,他来了她就多一分安全感,没和他计较。

    紧绷的身体放松,眼里也浮出些喜意:“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宁桑冷还没回答,顾昭才想起,不对,她方才听到的是两个人的脚步声!

    她往洞口看去,才发现洞口外竟然还站了另一个人,年纪轻轻的少年,手中的春风剑下意识拔了出来。

    夙一被锐利的剑光晃了眼,忙往后一退,解释道:“那个,道君别急,我是我主人的——灵宠。”

    顾昭手上的动作顿住,看了眼夙一,又去看宁桑冷,“他是,你的灵宠?”

    宁桑冷淡淡瞥了眼夙一,没有否认。

    顾昭再看了眼,确定他没有危险。

    她收起灵剑,态度很快转变,眼带慈爱地道:“既然是谢祭君灵宠,四舍五入也等于本君的半个灵宠,还好,都是自己人。”

    夙一僵住。

    ?

    ?

    夙一忍了忍,又忍了忍,见宁桑冷没有对此置一词,他也只好抿紧了唇同顾昭寒暄了一句。

    顾昭还没再问宁桑冷,宁桑冷冷冽的嗓音传来,赶在她前头开了口:“道君又怎么会从灵虚洞到了这里?”

    眼前少年轻掀眼皮,斜长的凤眸里没有往日的乖顺,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晦暗,以及若隐若现的寒。

    顾昭:“......”

    今日她在灵虚洞内修炼了大半日,原本打算继续修炼,但效果太好,原主所炼的归我剑法和玄石玉体都今日有突破的迹象,她虽然有宁昭的记忆,但缺乏经验,不敢贸然突破。

    所以修炼到一半,趁着宁桑冷还没过来,她便出了山洞,打算去雪樱殿看看,能不能找到裴止。

    但她还没到雪樱殿,就在路上看到了一群人,还有好些弟子往灵虚洞的方向来。

    她在躲避的过程中,无意发现了这个洞,还有里面被绑在石柱上受了重伤的苍简容。

    所以她便干脆藏身在了这个山洞。

    顾昭将来龙去脉同宁桑冷说了一遍,只是省去了去找裴止那一段。

    宁桑冷:“道君的意思,出去是为了透气?”

    顾昭想起他先前叮嘱过她,让她不要出灵虚洞,有点心虚:“是啊。在那山洞里修炼了那么久,闷得慌。”

    宁桑冷:“......”

    顾昭:“不过现在想来,还好我出去透了气,不然若是一直待在灵虚洞内,恐怕说不定会和雪樱殿那些弟子直接遇上。”

    说着,她想起什么,“谢祭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宁桑冷落到顾昭的身上,说:“弟子也是见到灵虚洞口有人守着,所以便先来了这里找苍简容,想着,若是道君落到了通天宫的人手里,或许能用他的命换回道君。”

    顾昭庆幸地点头,“那就好,没想到和谢祭君竟然歪打正着碰在了一起,也算是默契。还好没和他们起正面冲突。”

    “不过——”

    话音未落,她余光忽然注意到,宁桑冷段白的衣襟处上似乎溅了血。

    再一看,不仅衣襟,整个山青蓝色的袍裾上都沾了血,宛如一朵朵艳丽的血花。

    顾昭脸色一变,不由上前一步,上下扫视:“你,你受伤了?”

    宁桑冷却往旁边移了移,神情冷淡,说:“不是弟子的血。”

    顾昭:“?”

    宁桑冷默了一瞬,视线再落到她脸上,看了会,他极淡地开口:“方才过来的时候,遇见一些人,有些碍眼,所以杀了。”

    顾昭:“......是雪樱殿的人?”

    “那不会有麻烦吗?”

    宁桑冷轻轻抚着掌中的绳,不太在意地说:“弟子处理好了,至少今晚不会有影响,道君不用担心。”

    顾昭看了他好几眼,但他想起宁桑冷的修为,恐怕真不是他的血。

    但转念又想起先前看到过他杀人的样子,这么轻飘飘就杀人。

    还好,她现在不算他的敌人。

    夙一在一旁听着宁桑冷的话,回想起方才的情形,默默移开了眼。

    他哪里是见到有人便离开,分明是拎着剑直接去了灵虚洞,没在里面看到宁昭的身影,神情冷到极点,连他都有些害怕,那些弟子却不要命地往他刀尖上撞。

    那画面,饶是他是条蛇,也觉得有一点瘆人。

    他回想着,突然意识到,那种一剑封喉毫不留情的杀法,他好像已经很久没在宁桑冷身上看过了。

    滚烫的鲜血从他不鸣剑刃上垂成一条线,那样冷寒淡漠,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偏偏,在他看起来,又透着说不上的孤寂落寞。

    那样的神情,他只在十多年前他在万蛇窟和杀那些人的时候看到过。

    今日是他生日,看到了那些人,又遭遇了这些事。

    想到这里,夙一忽然将视线从宁桑冷身上移到顾昭身上,眼里闪过波动。

    他能感受到,到了这里,看到顾昭之后,宁桑冷身上多了几丝人气儿。

    -

    顾昭抿了抿唇,宁桑冷虽然杀了人,但毕竟是为了过来救她,杀的那些人,真追究起来,她也有一部分责任。

    她蹙了眉头,在道德和个人性命前选择了后者,决定对宁桑冷更好一些,抬手替他使了个净术,说:“这样就干净多了。”

    说着,她忽然一顿,才发现宁桑冷竟然换了衣裳,山青蓝的锦袍,相比往日墨风阁的那两身宗袍都更要精致。

    身长如鹤,眉眼如画。

    他就这么立在她身前,离得很近,她能清晰看到他漂亮而深刻的五官,闻到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身体里原本就涌动着的欲.望忽然像涨潮的春水-

    宁桑冷看到顾昭忽然就闭了嘴,皱了眉头,往另外一端挪了挪脚步。

    朦胧的月色之下,她瓷白的脸颊和脖颈染上殷桃一般的红。

    宁桑冷沉默地看着。

    不管她今日出灵虚洞目的为何,她说得没错,若是她依他所言,乖乖待在灵虚洞内,说不定会有危险。

    是他的疏漏,既然如此,那他原谅她,私自出去找裴止的事。

    再开口时,宁桑冷面色已经恢复成了往日的柔和,“道君,今日就先在此处待一晚?”

    顾昭有所顾虑,但也没有办法,点点头,“好。”

    宁桑冷视线从她身上,落到一旁的苍简容,夙一这一回十分有眼力见,上去拖了苍简容,“夙一去外面守着。”

    .......

    一旁的瀑布声不间断响着,空气里弥漫着股寒意。

    今日已经是第三日,顾昭发现,她的自控力又上了一层,虽然但是,还是没能不用宁桑冷冼息。

    只是,冼息交流快要结束时,她发现宁桑冷的脸色不太好看。

    -

    这里不比灵虚洞,冼息本来就没有那么浓郁,而且他些日不仅要贡献冼息,还要给她解毒。

    顾昭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话已经说得够多了,只能暗下决心,她一定要尽快修炼。

    ......

    夙一很快又将苍简容拖了进来,说:“既然主人和道君结束了,还是在里面更安全些。”

    说完,又自觉退了出去。

    ......

    顾昭视线落到苍简容身上,想了想,她说:“谢祭君你打算将他怎么办?”

    宁桑冷抬了眼皮,问顾昭:“道君怎么想的?”

    顾昭瞧着他,脑中忽然划过些念头,皱了眉头:“若是没有人来,就将他杀了。”

    宁桑冷有些意外,“道君之前不还担心弟子杀了他?”

    顾昭抿了抿唇,抬起的眸氤氲出一丝冷意:“之前是我没想周全。”

    “杀了他虽然会和通天宫结仇,但若放他回去,他被伤成这样,就算捡回来一条命,按照他拐骗良家妇女的作风,该结的仇不会少。而且他这样的事恐怕干了不少,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

    宁桑冷忽然觉得有了几分意思。

    这些时日他几乎没听她这样说过话,恍然间让他想起了以前的宁昭。

    不对,是和以前的也不一样,以前的他,根本不会考虑他该不该死。

    -

    眼前的人似乎一定得确定对方有死的理由,才会下定决心杀。

    宁桑冷忽然挑了挑眉尾,温声问:“那今日弟子杀了这么多人,在道君眼中,弟子是不是也该杀?”

    顾昭啊了一声,瞥见他望着她,凤眸里不明光芒轻闪,“...谢祭君是本君弟子,自然和旁人不一样。”她顿了顿,“何况,说到底还是他们雪樱殿的人犯我们在先,我们就算杀人也是为了自保。”

    “那如果不是为了自保呢?”宁桑冷缓缓道,长睫轻撩,似别有意味地问她。

    顾昭微怔了怔,不是为了自保,那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他现在在她面前都不装一下了吗?

    顾昭对上他的目光,脱口而出想教育的话忍住了,宁桑冷今天怪怪的,她还是不要惹他。

    “还是那句话,谢祭君你是本君的弟子,你做什么,总有你的道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没有道理也是一种道理。”

    因为吸收了丰沛的冼息,眼睛黛山一般黝黑,皮肤宛若刚出壳的荔枝,肤白唇红,雪颈修长,身上笼着从上面投下来的朦胧的光。

    她狐狸眼一点点微弯的弧度,嗓音温和:“反正本君站在你这一边。”

    宁桑冷看了会,而后移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簌簌落下的水流。

    唇边万年不变的笑落下。

    看了会,他视线又转回顾昭身上,划过她手背上的图纹,又移到她脸上。

    不知道在想什么,慢慢地弯了个弧度,“道君,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呢。”

    “桑冷可以相信吗?”

    他虽然笑着,但笑意却没及眼底,漂亮的眉眼透着薄凉,隐约还有一股孩子气,同时又蕴藏着洞察和凌厉。

    顾昭手指不受控制颤了颤。

    此情此景,顾昭觉得,如果她现在实话实说,有走不出这个山洞的风险。

    她转移话题:“这话以前都没人这么说过吗?”

    宁桑冷乖淡的嗓音响起:“也许是有。不过他们都骗了我,都死了。”

    顾昭的手指再猛地一动,望了眼身旁灼灼看她的少年,她坐直了身体,补充:“...本君说话一向算数,肯定,不会骗你。”

    宁桑冷缓缓挑了眼皮,温声含笑:“好。”

    顾昭想起方才他所说,有些好奇,他口中的那些人,是他的父母?

    但这个话题过于敏感,顾昭没有问,她换了个坐姿。

    以往宁桑冷和她冼息交流完之后,并不会留在山洞过夜,而是回他师父那里。

    余光里宁桑冷站了起来,她道:“谢祭君,路上小心。”

    宁桑冷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走出两步,他又回头,乖顺般叮嘱:“道君这一次不要再乱跑了。”

    顾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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