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把他当个巨婴养。

    这就是他的妻子。勇猛无敌,铿锵玫瑰。

    如果他愿意,她可以把他背在身上,像母亲背着幼儿那般出行,完全不顾外界的目光。

    这本该很幸福,可这样的男人于一个女人而言,有什么幸福可言呢?

    有时,叶风也不得不胡思乱想。沦落到一无是处仍得到她所爱,她到底是真爱还是还恩呢?

    或许连她自己,都无法确切地划分这里边的界限。

    叶风拉住夏薇黑大衣的衣襟,用力下拽,拽低她的头,亲上她的嘴巴。

    见她面色迅速羞红,他啄啄道:“今世你也做到了。”

    每每这种时候,叶风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男人。是一个能让妻子娇羞的男人。

    不过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她不知道的是,不论是现在还是二十年前,其实都是她保护了他。

    没有她,那把刀会夺去他的性命,而不仅仅是双腿。

    所以啊,她可不可以只单纯地爱他,而不是报恩呢?

    夏薇不敢抬头,盯着自己的皮靴,“哦”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叶风就这点,让她难以招架。

    他性子来了,不管有没有其他人在场,想亲就亲。

    在车上,就李保镖一个人,躲在后座还好。

    现在叶长青和文晨都看着,外界又传言她狐媚子勾引叶风上位……

    夏薇正难为情,张厨端来一个大大的铜锅到餐桌,见大家都站门外不进来,喊道:“开饭啦!”

    “来啦。”夏薇立马应,而后跑进厅门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不用不用,少夫人您坐。”张厨笑眯眯,“董事长,鸳鸯锅准备好了。”

    推叶风进来的叶长青点点头,张厨就点燃铜锅下方灶里的木炭。

    缕缕青烟从铜锅中间的排风口飘出,夏薇想起幼年和叶风在外婆家吃的炭火锅。满桌丰盛,格外温暖惬意。

    各种青菜、手工肉丸鱼丸,自家养的鸡鸭鹅肉,还有腊八节村里人宰猪买来的大肠小肠……太多了,光靠外公外婆、她和弟弟,肯定吃不完。

    夏薇问外婆:“我可以让朋友来一起吃火锅吗?”

    “叶风吗?”外婆笑呵呵道,“他等会就会来哦。”

    她等不及,要去喊。外婆便拉着她,到院子里,站在院墙下喊隔壁的文外婆:“小风外婆,来了吗?要开饭了哦。”

    “来了来了。”叶风外婆的声音穿过院墙,不一会到了院门,“薇薇外婆啊,打扰了。”

    文外婆一手拎着两箱大红袍,一手牵着喜红袄子的叶风。

    叶风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礼袋,递给夏薇说:“除夕快乐。”

    那一天,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

    文外公早年因病去世,留下文外婆一人抚养女儿长大。

    后来女儿长大,嫁了好人家,想接她去城里享清福。文外婆舍不得文外公自己一砖一瓦做泥工盖起的平房,留在了村子里。

    夏薇问过外婆是怎样的好人家。

    外婆说:“知道文外公生前喜欢喝茶,每年回来都拿最好的西湖龙井去上坟。”

    “可是,文外公在地里,要怎么出来喝?”

    “是心意。”外婆语重心长地叹口气,“心意最可贵。”

    那时的夏薇听不明白外婆的话,也不知文外婆的女儿就是文菁菁——那个她后来没能见一面的婆婆。

    每年寒暑假,夏薇都会去外婆家玩,却都没有见过嫁人的文菁菁。

    她好奇外婆口中甚至村里人口口相传的好人家是什么样子的,经常去隔壁文外婆家逗留一会,希望能碰到说不定突然回来看自己妈妈的文阿姨。

    只要文阿姨回来了,那个好人家肯定会一起来。

    可惜,文菁菁从来没在寒暑假回来娘家。

    夏薇等不及,又一天蹲旁边看文外婆剥晒干的黄豆,问道:“您家外孙外孙女不放暑假的吗?”

    “放的哦。”

    “那怎么不到这里来玩?”

    “他们去度假了哦。”

    “去哪里了?”度假不是更该来这里吗?

    她和夏鸣一放暑假,妈妈就乐开了花:“我的好女儿好儿子,又可以去度假了哦。你们乖乖在外婆家玩,妈妈和爸爸努力挣钱,等你们回来,就可以买很多大闸蟹吃了。”

    夏薇一直觉得去外婆家度假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她和夏鸣可以在广袤的农村田野尽情玩耍,爸爸妈妈可以安心挣钱,实在不明白还有什么地方比外婆家更好度假的了。

    “他们去海边了。”文外婆道,抬手挡了挡倾斜进屋檐而刺眼的阳光,拉夏薇进屋到桌上剥竹簸箕里的豆子。

    “我知道海边。我也去过。”夏薇把玩着干黄豆,在桌子上摆自行车的样子,“那里没有这里好玩,到水里就不能乱跑。人还好多,很挤。”

    “我也觉得不好玩,就没去。但他们玩习惯了,不适应农村的泥巴地呦。”

    “海边也有沙子。”

    “那些沙子干净,我们这里的泥巴弄到衣服上脏兮兮的。”

    夏薇看看自己沾了黄泥巴的印花白裙,拍了拍干泥巴道:“我们这里也是干的,一拍就掉了。”

    文外婆看得乐呵笑:“等我家外孙外孙女来玩,你带他们到处玩玩好不好?”

    夏薇点头:“这里我都玩遍了,哪里好玩我都知道。”

    那是她遇见叶风前的那一年暑假。

    她期待着来年暑假能见到文外婆的外孙外孙女,都想转学到农村了,好蹲点万一周末来的他们。

    暑假过完回家的前一天,夏薇写了一张字条交给文外婆——

    文外婆的外孙外孙女:

    你们好,我是隔壁家外婆的外孙女夏薇。

    我等了你们一整个暑假,你们都没有来。明天我要回去上幼儿园了,不能再等了。

    外婆说可以给你们写字条,我就赶紧在睡觉前写了。

    文外婆说你们都去海边度假,我都是到外婆家来度假的。

    这里山清水秀,还有各种树遮阴。海滩容易晒焦的。皮肤晒伤了,就会很黑,就不白白了,不好看了。

    你涂防晒霜了吗?我妈妈带我去海边,都要给我涂防晒霜的。

    我不喜欢涂,黏腻腻。并且出汗就没了,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每次都要等皮肤吸收防晒霜,让我眼睁睁看着别的小孩先下水,每次都错失了第一。

    你有没有第一个下水里玩?

    你会游泳吗?

    我很会游,都可以和我爸爸比赛。

    但我妈妈每次都要喊我们。我们只是稍微游前面去了一点点,并没有离开沙滩多远。

    我还想游,但我爸爸怕老婆的。

    我妈妈一喊他,他就乖乖回去的。扫兴死了。

    你爸爸怎么样?也怕老婆吗?

    听我外婆说,你爸爸是很好的人家。应该也是怕老婆的。

    你什么时候来玩,可以给我打电话说一声吗?

    我想看下你爸爸长什么样的。村里人都说你爸爸是个好人家,还说嫁老公都要嫁他那样的。

    这是我家的电话6666-xxxxxxxx

    作为回报,我可以带你去好多好玩的地方玩。

    ……

    把满是拼音的字条,拜托外婆一定要给到文外婆让转交,夏薇安心睡下。

    第二天,从外婆家回到家,夏薇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外婆,问字条有没有交给文外婆。

    “交了,一大早就交了哦。”

    那以后,夏薇每天放学后回来,都要去看座机有没有未接电话,或问钟点工阿姨有没有接到文外婆外孙或外孙女的电话。

    每次都是没有,她便时常周末给外婆打电话问人有来吗?

    每次也都得到没有的回复,夏薇逐渐失望。

    后来,突然有一天,她想到自己忘了问名字,也许打电话来说名字而没有说是文外婆的外孙外孙女,才错过的。

    她赶忙打电话去问外婆。

    外婆说叫叶风。

    她问怎么写,外婆说:“叶子的叶,刮风的风。”

    她又问:“可以帮我问下他的电话号码吗?我想给他打电话。”

    “不行哦,薇薇。不可以不经过别人同意,随便打电话的。”

    “哦……”

    日子就在夏薇时常挂念文外婆家的外孙外孙女中飞逝,又到了寒假。

    幼儿园放假的那一天,夏薇立马问吴敏:“我们什么时候去外婆家?”

    “休息两天再去。”

    “不用,今天就可以去。”

    吴敏看看挂山头的夕阳说:“太阳马上要睡觉了,等明天太阳起床了再去,可以吗?”

    夏薇看看落日,点了头。晚上大家都要睡觉,不急这一时半会了。

    然后,她整晚兴奋着明天一早就要去外婆家见文外婆的外孙外孙女了,睁眼到月亮高挂才睡。

    第二天吴敏喊她:“薇薇,太阳晒屁股了,我们起床去外婆家吧?”她才起来。

    到高铁补了个觉,终于再见清新美丽的广袤乡村。

    夏薇拉着夏鸣,嬉笑着从村头一路跑到外婆家。

    途径文外婆家,她顿住脚步,往院门里探探头。

    冷冷清清的,还是文外婆一人坐屋檐下吃晚饭。见她们,她起身来院门和妈妈打招呼:“薇薇,又来了啊?”

    好几个月不见,有点生疏,夏薇点点头,朝院子里张望,欲言又止。

    文外婆笑道:“小年会来哦。”

    夏薇双眼一亮:“那是还有几天?”

    “明天是腊八,再过两个星期就来了。”

    但叶风提前来了。一星期后就来了。

    他来之前,文外婆家的大门关了一星期。

    夏薇问外婆文外婆去哪里了。外婆抹了把眼泪说:“去城里办事了。”

    一星期后,文外婆回来了。

    那天,村里来了好多车,像接新娘子的迎亲队,一条龙排开七八辆,在雪地里压出一条清晰的车轮印。

    村里人都到了外婆家前边的晒谷场上观望,像看舞龙灯一样热闹。

    夏薇也想去看,被外婆抱回家里说:“明天再去找人玩。”

    “是文外婆接外孙回来了吗?”

    外婆红着眼睛点头。

    夏薇满心欢喜,不懂外婆为什么眼露悲伤。

    她第二天起了大早,吃过早饭就去文外婆家。

    刚出外婆的院子,她看见了一个穿着红袄子的小男孩站在文外婆家门前的雪地里,目送昨天来的车辆远去。

    皮肤黑黑的,一看就是文外婆经常在海边晒的外孙。

    夏薇缩回身子,躲院门旁,探出头悄悄看着。

    她不知道他刚失去了妈妈沉浸在悲伤里,只觉得皮肤黑的人并不像妈妈说的会难看,也可以像太阳一样耀眼的。

    似有所感,叶风转头望过来。那双狭长的美丽双眸湿漉漉的,难掩悲痛。

    夏薇以为他不习惯农村,跑上前去说:“别难过,我可以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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