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觉得浑身热烘烘的,怎么也不好睡,于是在迷迷糊糊中拨拉几下,想让自己凉快一点。

    不动还好,一动,耳边顿时一阵骚动,逼得陈曦彻底清醒过来。

    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伸手探过来的狼瓒,以及跪坐在旁边羽毛湿腻一脸憔悴的鸦羽。陈曦眨了眨眼睛,并没有闪躲:“怎么回来了?现在回来,要耽误采药了吧。”

    狼瓒抚了抚陈曦的额头,却摸到了相比正常兽人来说偏低的温度。

    她以为是陈曦没有毛发保暖的缘故,因此掖了掖皮子答道:“不耽误。该做的事已经做好了,只剩下收尾。本来我们就打算着九月末回来,现在只比预期早了个五六天。不用担心药采不够,跟我一起采药的貂兽们没回来,还在山里采药呢。她们已经把那些草药认了个七七八八,不会出大错的,就算采错了,后面我再筛一遍就好了。”

    陈曦“嗯”一声,润了润干燥的嘴唇再度开口:“我躺了多久?”

    “不算太久,也才一个晚上而已。昨天中午你突然晕倒可把鸦羽吓坏了。我正采着药呢,貂杏气喘吁吁跑过来拉着我就要走,后来一问才知道是你晕倒了。鸦羽不敢把你交给给紫貂部落照看,急的不行才拜托貂杏连夜爬上山叫我回来。”

    “等我赶回来一看,你的脸都是白的,身体冰冷,还怎么也叫不醒来。我和紫貂部落都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给你盖暖一点,按摩身体。好在……好在你醒了,现在是否需要点火焚烤香叶?我马上去准备。”

    陈曦眼睛一转,反应过来。狼瓒恐怕是以为自己中了巫蛊之术,因而想要焚烧香叶解蛊。

    鸦羽膝行过来小声道:“是我抓兔兽之前没考虑周全,误把兔刈抓来,又在兔松扑过来的时候没保护好你,才害的你这样。巫曦,你罚我吧!”

    陈曦摇摇头,没有说话。

    一开始她就想到了兔兽的无辜,是她为了弄清老貂兽的目的,才故意口出恶语。

    被愤怒的兔松踹倒也是因为她往前走了一步,让自己落单,这才给了兔松可乘之机,实在怪不到鸦羽什么,鸦羽只是做分内之事而已。再者,鸦羽也算聪明,知道没有可以信任的人的情况下,不能把晕倒的自己丢在一边自己跑去叫人。

    陈曦回忆了一下晕倒前的情况,只记得如被无尽海水包裹的窒息,以及最终破水而出的剧烈呼吸。在被窝里抓握几次、蹬蹬腿,各个部位都能正常调动,除了半边身子还有些麻以外,似乎现在身体没有其他异常。

    陈曦在心里默念几遍“系统”,但奇迹还是没有出现。

    本就没抱什么期望,现在也谈不上失望。陈曦彻底掀开被子站起来,终于直面那个她逃避了许久的问题:“那两只兔兽现在在哪?”

    鸦羽指指外面道:“她们俩被我拷在帐篷外了。你一倒下,我和狼瓒都以为是那两只兔兽在不知不觉中给你下了药,可是不管怎么问她们都咬死了说不知道。我们不敢自己处置这两只兔兽,所以都等在你醒来。只是……”

    狼瓒犹豫着开口道:“天凉了,那只小兔兽还大着肚子,她们穿的这么单薄,在外面待一晚上扛不住寒风,可能撑不到交出解药或者你醒过来,所以我给她们借了两张皮子裹。”

    陈曦不置可否,直接撩开兽皮帘子钻出帐篷。

    现在太阳还没出来,整片天雾蒙蒙的,灰的发青,把一切都罩在一片朦胧里。空气中似乎都漂浮着细密的水珠,呼吸间鼻孔湿润润的。两只兔兽坐在陈曦的帐篷边依偎着睡觉,长长的耳朵垂在胸前,露在皮子外的脑袋上每一撮毛都挂着小小的露珠,眼看着露珠就要破裂,渗进深层的毛发里。

    陈曦想了想,伸手过去准备拍醒兔刈,但凑近了反而看到了她眼皮下转动的眼球。陈曦伸手的动作没停,轻轻拍在了兔刈肩膀上,兔刈身体一僵,睁开眼睛,兔耳竖起不到一秒便随着身体乖乖趴伏在地上。

    陈曦没空去想兔刈从哪里养成的条件反射,只是让兔刈起来说话。见陈曦安然无恙,兔刈肉眼可见地轻松了不少。陈曦指指兔松,兔刈心领神会地轻推一把。兔松迷瞪着眼睛,显然大脑还没启动,但身体乖乖地被兔刈牵着跟陈曦钻进帐篷里。

    兔刈在陈曦的许可下盘腿坐在地上,兔松在兔刈后侧坐下,兔耳垂在面前,借着兔刈和兔耳的掩护,没一会竟然打起了瞌睡。兔刈偷偷用手肘顶了一下,兔松便装模作样地点头听话。

    兔刈有些不安,偷瞄好几眼后见陈曦将一条暖和的皮子递过来示意给兔松披上,就明白陈曦没准备计较兔松的不规矩了。

    其实陈曦本来也不需要兔松在场,只是怕放兔松一个在外面着凉了损伤胎儿和母体,这才把她拉进暖和的帐篷里。孕晚期的妇女犯困是一种难以控制的生理反应,陈曦更没必要揪住这一点不放,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小孩子。要说正事,只需要兔刈一人在场就行。

    兔松虽然勇敢,但孤身一人闯进来以命换命的行为太过冒险,手段也不够高明。反而是兔刈,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陈曦还记得她说自己出主意,生拔掉身上的一部分毛,伪装成病兔逃出生天。

    兽人的毛发是布满全身的,陈曦就连拔掉一小撮头发都要痛的流泪,但兔刈能如此大面积的拔毛,将自己拔的像一颗带有剧毒的斑点蘑菇一般,这绝非毅力能一以概之的。

    按兔刈所说,鹰兽的部落里是存在买卖奴隶、甚至食用奴隶的行为的。无法从事体力劳动,并且已经丧失生育能力的兔兽是要拉去分解成肉块的。

    陈曦试图抛开道德伦理,站在鹰兽的角度,用极度冷漠、极度丧失人性、极度功利的思维方式去想,只要是没腐烂到一定程度,肉都是可以食用的,就算已经发臭,也仍然可以通过重盐腌制来掩盖臭味重新食用。

    但患病的“肉”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情况,“病肉”活着的时候会扩散疫病,不能进行生育和劳动,死了也依然不能食用,可以说是完完全全没有任何价值了,最好的办法其实是一把火烧干净。

    不,或许还有一个价值,那就是为其他健康的部落投放疫病。

    总而言之,装病是带有很大风险的一招。但能用这一招来帮助自己逃脱魔爪,并且成功逃到陈曦和紫貂兽的部落,兔刈可以说是非常聪明,钻了这么个空子逃出来,也有一些玉石俱焚的疯狂。

    同时,鹰兽部落的动机十分可疑,本可以一把火烧死感染源,却选择流放。这到底是他们实在舍不得耗费木材呢,还是故意向周边投毒呢?

    现在线索太少,陈曦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不过可知的就是,鹰兽部落手段残忍,是穷凶极恶之徒。

    陈曦深深吸气,试图让空气充满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膨胀起来,精神饱满起来,回想起自己的责任来。

    兔兽固然可怜,但陈曦作为一个部落的首领,面对这种情况最应该做的不是沉浸在痛苦和压抑中,而应该迅速判断鹰兽部落对陈曦她们的威胁有多大,此地目前是否安全,能否久居。

    若鹰兽真的疯狂到要再度发起侵略,那陈曦恐怕需要组织大家再次搬家了。

    见陈曦阴沉着脸半天不说话,无论是狼瓒鸦羽还是兔刈,都有一些不知所措。

    在长久的沉默中,兔刈甚至已经开始怀疑陈曦是否在想用哪种刑具来惩罚自己和兔松,但在手掌摸到兔松盖着的皮子上的温度,以及兔松鼓起的肚子后,又定下心来静静等待。

    终于,陈曦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令在场众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兔刈,我可以不追究你和兔松的过错,但不代表这件事可以轻松揭过。不过你也不必太紧张,现在有一个将功抵过的机会摆在眼前,就看你想不想抓住。”

    “我需要你如实告诉我,鹰兽部落内有多少耕地,每年能收多少粮食?周边环境怎么样?是平原还是山地?野兽体型和数量如何?野菜野果多少?部落中青壮年鹰兽现在是多少?奴隶有哪些种族,数量又是多少?”

    兔刈被这数量庞大且杂乱无章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本以为陈曦会问自己还有几个同伴躲在洞中的。对她而言,其实最不想说出的就是同伴的下落。

    早在出来采集食物的时候,出洞的兔兽就已经跟同伴们商量好了,一旦有谁一夜未归,那剩下的也不必寻找,权当这个同伴从来没有逃出来过,并且迅速转移洞穴,好保全其他兔兽。

    兔松的出现已经让她足够懊悔,而眼前这位名叫曦的多种族部落的祭司性格阴晴不定,虽说对她们这些奴隶雷声大雨点小,甚至有些仁慈,但她的行事难以捉摸,谁也不敢肯定这仁慈是不是装出来的,下一秒雷是否会真的打在她们身上。她实在不想再让任何一个同伴处于危险之中了。

    好在陈曦的一连串问题与她们的行踪毫不相关,在鹰兽部落为奴多年的生活经验也让她不至于连这些问题也回答不出来:“鹰兽部落那边跟这边差不多,大部分都是平地,但是比这边要高不少。部落附近没什么山,倒是往东走有一座南北走向的山挡着,我们从南边绕了一圈才走了过来。”

    陈曦抬手打断:“这座山左右两边林子里的鸟种类一样吗?”

    兔刈更摸不着头脑:“不太一样。靠近鹰兽部落这边的鸟体型更大一些,翻过山来这边的鸟体型反而小一些,两边也都是不同种类的鸟。”

    陈曦点点头:“继续。”

    “我不确定部落里田地总共有多少,也不知道一共有多少奴隶。我们日出去鹰主的地里干活,天黑了回草棚睡觉,围栏里出生,围栏里死,一辈子没见过围栏外面,只有在同棚的兔兽累死或者病死,鹰主往里填奴的时候才能从新来的兔兽嘴里听一些其他棚子里的事。”

    “之前我从一只填进来的兔兽那里听说,每个棚子里农奴的情况都差不多,也没有其他种族,都是每只壮年兔兽负责一块斜着走要走八十步的方块土地,只是棚子有大有小而已。像我逃出来的棚子就算部落里的大棚子了,足足有五十多只兔兽。不过这样大的棚子整个部落也就只有两个。”

    “小棚子的数量就比较多了。之前有一只从小棚子里填进来的兔兽,她说她原来的棚子里总共有六只兔奴,一起给一只成年鹰主干活。这十九年里我只遇到这么一只填进来的奴隶,她知道的也不多……但、但我的鹰主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每只成年鹰兽最少也应该养五只奴隶’,所以我猜可能有三百多只兔奴。”

    陈曦眉头紧皱:“还在撒谎。你们被抓走的时候部落体量和紫貂部落差不了多少,可按你所说算下来,六十多年之间兔兽的数量竟然从四五十只暴涨到了三百多只?”

    就连依靠药物和信仰多重方法辅助的灰狼部落也仅膨胀了三倍,兔兽在没有药物辅助的情况下人口怎么可能膨胀六倍?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隐瞒鹰兽部落中兔奴的数量,扰乱陈曦的判断到底对眼前这只兔兽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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