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巫曦说话真挺好使的。第二天天不亮，就有好多紫貂兽挤在帐篷前送筋。
长的、短的、软的、硬的、鹿的、狍子的……巫曦面不改色，拿了个木板往上写画了些教过的数字，和一些看不懂的符号，便照单全收。鸦苍琢磨了一下，这些看不懂的符号应该是这些貂兽的名字和筋的类别。
如果这就是入库的常规流程，那看来这些文字以后也会给她和狼珏教的。之所以现在不教，估计是她们的算数学的还不够到位，学到位了巫曦自然就教了。
按理说做弓不是自己的本职，鸦苍本来应该老老实实算数，不该偷看的。实在是巫曦一点也不背人，蛇皮袋子一抖，直接把筋全摊在地上了，想不注意都难。
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是个鸦兽。鸦兽的眼睛就是在头两边长的，就算中间立着大大的鸟喙，也阻挡不住左右开弓的视线，所以不管怎么转，余光都会不可避免地看到巫曦的动作。
起初是分拣，长的分到一边，短的分到一边，新鲜的分到一边，干到敲起来邦邦硬的分到另一边。这些倒还正常，但是怎么分着分着，巫曦就上手把一根特别短的筋塞到嘴里嘎吱嘎吱大嚼了？
难道这是做弓的特殊方法？用牙齿把筋嚼软了方便制作吗？要是这么多筋全都得一一嚼过，那得多费牙啊！回去可得好好跟鸦云她们说说！
鸦苍肃然起敬，手上写的更快了。
嘎吱声一顿，随后响亮的咕咚声传来。
这下连一直埋头苦写的小狼珏都没忍住，偷偷瞄了巫曦一眼，攥着树枝的手爪也放松了许多。
翌日，午饭时间巫曦给她们一人端来一碗汤。看着飘荡在汤里眼熟的筋块儿，这回鸦苍敢肯定巫曦昨天就是在吃做弓的材料。
不过她也没资格说啥，毕竟巫曦做出来的汤实在太香了。没错，她就是这么没骨气，一碗汤就彻底征服了她，也不知道巫曦到底往汤里加了什么，才能好喝的这么惊为天人。
这点估计小狼珏也非常同意。就在刚刚，鸦苍亲眼看着小狼珏一碗下肚后沉默良久，然后举着被爪汗浸湿、痕迹非常明显的陶碗多问巫曦要了一碗。
而且巫曦都说了，大胆喝，反正那些太短的筋做弓用不了，丢了也可惜，还不如物尽其用，补补身子补补脑。
等到下午，鸦苍就明白巫曦为什么说要给她俩补脑了。
下午巫曦拎着两个串的满是珠子的木头盘子进来了。
尽管这两个木头盘子十分粗糙，但鸦苍还是被巫曦的效率吓了一跳。
巫曦说这俩不是木头盘子，而叫“算盘”，是辅助计算用的。可昨天才开始正式上课，一天半怎么就做好了俩呀，这是熬了个通宵的工作量吧！
还没来得及萌生敬佩或者感动的情绪，鸦苍就被接下来难度骤然加大的课程和噼里啪啦的算盘搓磨的生无可恋了。
写下的数字越来越多、算盘珠子拨得越来越快，鸦苍头一次觉得呆在帐篷里面一动不动算题比在外面狩猎还要累。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算是痛并快乐着。跟着巫曦学习的日子越久，鸦苍就越被巫曦的魅力折服。
一来，巫曦对自己人真的很大方。
要是按灰狼部落的情况来说，能跟祭司学习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不感恩戴德献上财物就算好的了，想也别想还能从祭司那捞到什么好处。
但是巫曦不一样。她和小狼珏现在尚在学习，还没学成，巫曦就愿意每天给她们俩一小碗谷子、果蔬以作补贴，更别说最近巫曦更是直接安排狼胡做好午饭，日日送到门口让她们吃了。
简直可以说是不求回报了。
鸦苍私底下跟隔壁的小学徒们打听过，小学徒们的待遇也很好，也是每天有一点小补贴，偶尔会有投喂，只不过是最近才吃上巫曦提供的饭食。
早不供、晚不供，偏偏这个时候供，这就让鸦苍不得不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巫曦是不是本来只打算给她和小狼珏提供餐食来着，沾了她和小狼珏的光，才开始给木工小学徒们发饭。
看来一个部落的亲学生待遇还是要更好些啊！不知道隔壁的小学徒们知道了鸦苍和小狼珏的待遇比她们好会怎么想，反正鸦苍自己是对巫曦这种公私分明的行为很是受用，尤其她们还在私的那一边。
二来，巫曦的知识储备量简直像海水一样，无边无际。巫曦现在给她们教的是算数，但她知道巫曦会的远远不止算数。
木工和记录出入库的文字就不必说了，就她自己所知，那天做日晷时画的那些线条和圆圈就是不同于算数和文字的另外一种知识。
这几天巫曦已经开始教她们列表了。尽管列表也会画一些横线和竖线，但只要动动脑子，还是能明白列表所用的线条和巫曦做日晷时所画的线条不是同一种东西。
不过嘛，人要懂得满足。巫曦也总得有点本事傍身才行，怎么可能把一身本领毫无保留地全教给她们呢？这点她完全可以理解。
况且，就算巫曦没有要教她们俩作图这门功夫的意思，但算数已经足够厉害，更不用说未来还肯定会教给她们俩的文字了。
于是鸦苍日夜苦练，期盼着早些把算数吃透就能早些学到文字。
然而左等右等，等到隔壁那俩兔兽小学徒都因为兔松生产请假回去了，都没等到巫曦把半个字教给她们。不仅如此，巫曦反而抱着那几块石板，开始叮叮当当往上刻符号，不再时刻盯着她们俩的算数了。
鸦苍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
该不会刻在石板上的那些符号就是接下来要教给她们的文字吧！可是为啥要刻在石板上呢？为了方便擦洗和清理，巫曦一直以来都是在木板或者土地上写画来授课的呀，怎么突然开始用到石板了？
真奇怪，想不通。于是在当晚鸦兽们一起吃饭时，鸦苍自然而然地把心中的困惑说了出来。
鸦云听后，烤肉的手一顿：“石板坚硬，不易损坏……既然巫曦都是当着你们的面刻的，那就说明不是什么很机密的东西，就算被你们知道了也无所谓，或者是本来就要告诉你们的。这样看来，估计就是你之前提到的文字吧。”
鸦羽也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同鸦云的说法。
鸦云将手上的肉串翻了个面继续炙烤：“不过，你确定除你以外大家都看不懂吗？狼胡心智不健全，这不必说，可最近跟狼瓒常常拜访巫曦，难道狼瓒也不知道石板上刻的是什么吗？”
鸦羽轻咳了一声，打断了鸦云的话。鸦苍看过去，发现鸦羽指了指火堆，原来是提醒鸦云这一面烤熟了，再烤一会要烤焦了。
鸦云笑笑，收回木签撸着串含糊道：“我知道，巫曦肯定是信任你们才敢坐在你们旁边刻字，但巫曦要处理的事多，每天帐篷里边貂兽呀、兔兽呀来来往往。我看巫曦还是得小心一点，被你和狼珏看见就算了，万一石板上的字不小心被外族看见了抄走，那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鸦苍连忙把一块烤的汁水充盈、肉质软弹的鹿肉从火堆上取下来塞到嘴里仔细咀嚼，没有接话。
心里揣着事，晚上就睡不安稳。第二天，鸦苍比以往醒的要早得多。反正呆在家里也无所事事，倒不如收拾收拾早点去帐篷里边拨算盘珠子，毕竟拨的越熟练，就能越早开始学其他本领。
可能正因为她来得实在太早了，现在帐篷里边空无一人。鸦苍伸了个懒腰，在帐篷里边溜达了半圈，赫然发现那几块眼熟的石板正大剌剌地压在平时用来算数的木板旁上边。
这！这……
巫曦是忙忘了收了吗？这也不奇怪，毕竟要处理的事那么多，偶尔漏一件也是情理之中。
不管怎么说，就这么摆在外边的确不是个事啊！要不她过去遮住点？
不行不行。万一她真走过去遮那几块石板，却被巫曦逮个正着，那不就解释不清了吗！
但天马上就亮了，要是今天还有来送鹿筋的貂兽，那鸦云的预言不就成真啦？
思来想去，地上已经出现了一片来回打转的凌乱脚印。
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后，鸦苍最终还是向前迈了几步，伸出手把那几块算数用的木板抽出来，端端正正地盖在了石板上。
原本已经退开了，鸦苍想了想，又折回去拉了一下，把木板弄歪，试图让木板和石板的堆放方式看起来随意一点。
没等她收回手，就听到背后有一道凉飕飕的声音传来：“你在做什么？”
鸦苍鸟嘴大张，差点“嘎”一声叫出来，强憋住气，才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去捂住出声人毛茸茸的嘴巴。
是小狼珏。
还好是小狼珏，幸好是小狼珏！听见人声那一瞬间，鸦苍真是三魂吓掉了七魄，心里惭愧、后悔、害怕、悲凉……各种情绪一股脑全涌上来了。
她都不敢想真叫巫曦逮个现行该怎么办，她鬼鬼祟祟的样子连她自己看见都觉得可疑，更别说巫曦了。
就算巫曦平时对她们十分包容，但遇上事可是雷厉风行，要是被巫曦误会她是想窃取机密，那她一定会被巫曦处以石刑的！
唉！坏事没胆子做，好事又差点弄巧成拙。以后她一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夹紧尾巴一心扑在算数上，再也不整这些有的没的了！
小狼珏被鸦苍钳制着，只能左腿绊右腿带着鸦苍往前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拼命甩脑袋想把鸦苍的手从脸上甩下来。
还没甩脱，一道声音便打断了她们俩的动作：“大清早的，你俩干啥呢？”
鸦苍僵在原地，还是狼珏把她的手从脸上拿下来，用冰凉潮湿的手爪握住她的手使劲捏了捏，才勉强让她稳住了心神，侧着身向巫曦问好。
巫曦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拖着脚后跟啪嗒啪嗒绕到她俩身后，随口嘟囔了句年轻人真有精神，就抱着木板强撑着眼皮开始考校她俩的功课了。
鸦苍心惊胆战，直到考完这些天学到的全部知识，巫曦也没发难，看来巫曦以为她和小狼珏是在打闹，没发现什么别的。
等到下午，鸦苍正想拿起算盘开始实操，巫曦却摆摆手，按下算盘。把她和狼珏带到了帐篷外面的空地上。
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巫曦让她们俩好好观察一下天地日月、花鸟鱼虫，然后把自己观察到的挨个浓缩成简易的图画。
画画也是出入库的必学内容吗？她看巫曦似乎从来没在入库的木板上画过什么图画啊。
聪明如鸦苍，怎么可能没明白巫曦是在让她和小狼珏造字，但巫曦已经有那么庞大而齐全的字库，为啥还要让她俩大费周章地造字呢？还是说，这是另一种新奇的教导方法？
想到那根泡在汤里的筋块儿，鸦苍果断地摇了摇头。
画画实在不是鸦苍的强项，再加上心底想着巫曦肯定会把更好的文字教给她，现在胡画也是浪费时间，就难免有些懈怠。
小狼珏那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傍晚交木板的时候，她俩画的一个不如一个，别说将山川草木的形拟出来，她俩的画要说是将毛虫的形拟出来都勉强。
巫曦先是看了看小狼珏的木板，又看了看鸦苍自己的木板，脸色越来越差，看到最后，巫曦直接摔了木板，厉声呵斥道：“这就是你们花了一个下午画出来的东西？”
第一次见巫曦发这么大的火，鸦苍和小狼珏都有些蒙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低着头缩着脖子装鹌鹑。
只听巫曦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你们是觉得这些天跟我学的这些没意义吗？还是单纯觉得今天下午派给你们的任务没用？”
“还是说，你们觉得石板上那些现成的文字更值得一学？鸦苍，你觉得呢？”
完了！现在鸦苍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巫曦知道她乱碰石板的事了！
怎么发现的，巫曦到底怎么发现的？鸦苍冷汗涔涔，慌的眼珠乱瞟，却在瞟到一处时，定住不动了。
早上她在挣扎间踩下的那堆尖爪脚印上，盖着几道长长的土痕。
是巫曦拖着脚走路留下的印记。
原来巫曦早上就知道了，只是为了给她留个面子，才一直没有说出来，可她还懒懒散散，连学生的本职工作都没做好，辜负了巫曦的信任，也辜负了那么好的待遇。
鸦苍闭上眼睛，心里不知是羞还是愧，反正比起那些情绪，眼泪已经先一步涌了出来。
待会等巫曦气消了，她就去跟巫曦道个歉，与其被巫曦扫地出门，倒不如自己先提出来，这样起码走的时候还能体面一些。
那边巫曦瞧了瞧石板，大声道：“你们不是很想学石板上的字吗？今天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迟迟不给你们教！”
说罢，巫曦在木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女”字。
“这是女，女人的女，女就是雌性。”
紧接着，又写了一个大大的“奴”字。
鸦苍迷瞪着眼睛盯着这个字，她那聪明的大脑发挥了作用，起码让她看出来这个字是由两部分组成的，左半边就是刚刚巫曦所说的“女”字，但右半边就认不得了。
“这是奴，奴隶的奴。”
鸦苍愕然。
“女怎么会是奴……那这个字的右半边是不是雄性？雌雄一同为奴？”
然而巫曦摇了摇头：“在我的文字里边，嫉妒是女，奸邪是女，下流是女，卑劣是女……你们让我怎么把这样的文字教给你们呢？”
“文字替人说话，我的文字却没有替我说话。你们的文明才刚开始，还有机会去改变。我希望你们的文字可以由你们自己创造，而不是照搬我的文字，套用我的文字，套用文字里面的思想。”
“自己创造，这样从你们笔下写出来的文字才能避开偏见，才会替你们说话。我已经竭尽所能保护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的良苦用心。”
“鸦苍，我知道你很聪明，非常聪明，算数这种知识一点就通，写字肯定也不例外。小珏也是，你是最沉得住气，最能忍受枯燥与乏味的，又怎么会怕写这区区一两个字呢。我希望你们能回去重新完成今天下午的任务，明天中午时再交给我一份让你们和我都满意的答卷，好吗？”
夜晚，鸦苍借着火堆的光亮捧着木板用树枝写写画画，神情专注到连烤到表皮酥脆、滋滋作响的鹿肉都没顾得上吃。
鸦云取下肉串，递到鸦苍手边笑问道：“巫曦终于肯把石板上的字教给你们啦？”
鸦苍手上写画不停，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长的、短的、软的、硬的、鹿的、狍子的……巫曦面不改色，拿了个木板往上写画了些教过的数字，和一些看不懂的符号，便照单全收。鸦苍琢磨了一下，这些看不懂的符号应该是这些貂兽的名字和筋的类别。
如果这就是入库的常规流程，那看来这些文字以后也会给她和狼珏教的。之所以现在不教，估计是她们的算数学的还不够到位，学到位了巫曦自然就教了。
按理说做弓不是自己的本职，鸦苍本来应该老老实实算数，不该偷看的。实在是巫曦一点也不背人，蛇皮袋子一抖，直接把筋全摊在地上了，想不注意都难。
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是个鸦兽。鸦兽的眼睛就是在头两边长的，就算中间立着大大的鸟喙，也阻挡不住左右开弓的视线，所以不管怎么转，余光都会不可避免地看到巫曦的动作。
起初是分拣，长的分到一边，短的分到一边，新鲜的分到一边，干到敲起来邦邦硬的分到另一边。这些倒还正常，但是怎么分着分着，巫曦就上手把一根特别短的筋塞到嘴里嘎吱嘎吱大嚼了？
难道这是做弓的特殊方法？用牙齿把筋嚼软了方便制作吗？要是这么多筋全都得一一嚼过，那得多费牙啊！回去可得好好跟鸦云她们说说！
鸦苍肃然起敬，手上写的更快了。
嘎吱声一顿，随后响亮的咕咚声传来。
这下连一直埋头苦写的小狼珏都没忍住，偷偷瞄了巫曦一眼，攥着树枝的手爪也放松了许多。
翌日，午饭时间巫曦给她们一人端来一碗汤。看着飘荡在汤里眼熟的筋块儿，这回鸦苍敢肯定巫曦昨天就是在吃做弓的材料。
不过她也没资格说啥，毕竟巫曦做出来的汤实在太香了。没错，她就是这么没骨气，一碗汤就彻底征服了她，也不知道巫曦到底往汤里加了什么，才能好喝的这么惊为天人。
这点估计小狼珏也非常同意。就在刚刚，鸦苍亲眼看着小狼珏一碗下肚后沉默良久，然后举着被爪汗浸湿、痕迹非常明显的陶碗多问巫曦要了一碗。
而且巫曦都说了，大胆喝，反正那些太短的筋做弓用不了，丢了也可惜，还不如物尽其用，补补身子补补脑。
等到下午，鸦苍就明白巫曦为什么说要给她俩补脑了。
下午巫曦拎着两个串的满是珠子的木头盘子进来了。
尽管这两个木头盘子十分粗糙，但鸦苍还是被巫曦的效率吓了一跳。
巫曦说这俩不是木头盘子，而叫“算盘”，是辅助计算用的。可昨天才开始正式上课，一天半怎么就做好了俩呀，这是熬了个通宵的工作量吧！
还没来得及萌生敬佩或者感动的情绪，鸦苍就被接下来难度骤然加大的课程和噼里啪啦的算盘搓磨的生无可恋了。
写下的数字越来越多、算盘珠子拨得越来越快，鸦苍头一次觉得呆在帐篷里面一动不动算题比在外面狩猎还要累。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算是痛并快乐着。跟着巫曦学习的日子越久，鸦苍就越被巫曦的魅力折服。
一来，巫曦对自己人真的很大方。
要是按灰狼部落的情况来说，能跟祭司学习已经是莫大的荣耀，不感恩戴德献上财物就算好的了，想也别想还能从祭司那捞到什么好处。
但是巫曦不一样。她和小狼珏现在尚在学习，还没学成，巫曦就愿意每天给她们俩一小碗谷子、果蔬以作补贴，更别说最近巫曦更是直接安排狼胡做好午饭，日日送到门口让她们吃了。
简直可以说是不求回报了。
鸦苍私底下跟隔壁的小学徒们打听过，小学徒们的待遇也很好，也是每天有一点小补贴，偶尔会有投喂，只不过是最近才吃上巫曦提供的饭食。
早不供、晚不供，偏偏这个时候供，这就让鸦苍不得不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巫曦是不是本来只打算给她和小狼珏提供餐食来着，沾了她和小狼珏的光，才开始给木工小学徒们发饭。
看来一个部落的亲学生待遇还是要更好些啊！不知道隔壁的小学徒们知道了鸦苍和小狼珏的待遇比她们好会怎么想，反正鸦苍自己是对巫曦这种公私分明的行为很是受用，尤其她们还在私的那一边。
二来，巫曦的知识储备量简直像海水一样，无边无际。巫曦现在给她们教的是算数，但她知道巫曦会的远远不止算数。
木工和记录出入库的文字就不必说了，就她自己所知，那天做日晷时画的那些线条和圆圈就是不同于算数和文字的另外一种知识。
这几天巫曦已经开始教她们列表了。尽管列表也会画一些横线和竖线，但只要动动脑子，还是能明白列表所用的线条和巫曦做日晷时所画的线条不是同一种东西。
不过嘛，人要懂得满足。巫曦也总得有点本事傍身才行，怎么可能把一身本领毫无保留地全教给她们呢？这点她完全可以理解。
况且，就算巫曦没有要教她们俩作图这门功夫的意思，但算数已经足够厉害，更不用说未来还肯定会教给她们俩的文字了。
于是鸦苍日夜苦练，期盼着早些把算数吃透就能早些学到文字。
然而左等右等，等到隔壁那俩兔兽小学徒都因为兔松生产请假回去了，都没等到巫曦把半个字教给她们。不仅如此，巫曦反而抱着那几块石板，开始叮叮当当往上刻符号，不再时刻盯着她们俩的算数了。
鸦苍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
该不会刻在石板上的那些符号就是接下来要教给她们的文字吧！可是为啥要刻在石板上呢？为了方便擦洗和清理，巫曦一直以来都是在木板或者土地上写画来授课的呀，怎么突然开始用到石板了？
真奇怪，想不通。于是在当晚鸦兽们一起吃饭时，鸦苍自然而然地把心中的困惑说了出来。
鸦云听后，烤肉的手一顿：“石板坚硬，不易损坏……既然巫曦都是当着你们的面刻的，那就说明不是什么很机密的东西，就算被你们知道了也无所谓，或者是本来就要告诉你们的。这样看来，估计就是你之前提到的文字吧。”
鸦羽也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同鸦云的说法。
鸦云将手上的肉串翻了个面继续炙烤：“不过，你确定除你以外大家都看不懂吗？狼胡心智不健全，这不必说，可最近跟狼瓒常常拜访巫曦，难道狼瓒也不知道石板上刻的是什么吗？”
鸦羽轻咳了一声，打断了鸦云的话。鸦苍看过去，发现鸦羽指了指火堆，原来是提醒鸦云这一面烤熟了，再烤一会要烤焦了。
鸦云笑笑，收回木签撸着串含糊道：“我知道，巫曦肯定是信任你们才敢坐在你们旁边刻字，但巫曦要处理的事多，每天帐篷里边貂兽呀、兔兽呀来来往往。我看巫曦还是得小心一点，被你和狼珏看见就算了，万一石板上的字不小心被外族看见了抄走，那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鸦苍连忙把一块烤的汁水充盈、肉质软弹的鹿肉从火堆上取下来塞到嘴里仔细咀嚼，没有接话。
心里揣着事，晚上就睡不安稳。第二天，鸦苍比以往醒的要早得多。反正呆在家里也无所事事，倒不如收拾收拾早点去帐篷里边拨算盘珠子，毕竟拨的越熟练，就能越早开始学其他本领。
可能正因为她来得实在太早了，现在帐篷里边空无一人。鸦苍伸了个懒腰，在帐篷里边溜达了半圈，赫然发现那几块眼熟的石板正大剌剌地压在平时用来算数的木板旁上边。
这！这……
巫曦是忙忘了收了吗？这也不奇怪，毕竟要处理的事那么多，偶尔漏一件也是情理之中。
不管怎么说，就这么摆在外边的确不是个事啊！要不她过去遮住点？
不行不行。万一她真走过去遮那几块石板，却被巫曦逮个正着，那不就解释不清了吗！
但天马上就亮了，要是今天还有来送鹿筋的貂兽，那鸦云的预言不就成真啦？
思来想去，地上已经出现了一片来回打转的凌乱脚印。
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后，鸦苍最终还是向前迈了几步，伸出手把那几块算数用的木板抽出来，端端正正地盖在了石板上。
原本已经退开了，鸦苍想了想，又折回去拉了一下，把木板弄歪，试图让木板和石板的堆放方式看起来随意一点。
没等她收回手，就听到背后有一道凉飕飕的声音传来：“你在做什么？”
鸦苍鸟嘴大张，差点“嘎”一声叫出来，强憋住气，才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去捂住出声人毛茸茸的嘴巴。
是小狼珏。
还好是小狼珏，幸好是小狼珏！听见人声那一瞬间，鸦苍真是三魂吓掉了七魄，心里惭愧、后悔、害怕、悲凉……各种情绪一股脑全涌上来了。
她都不敢想真叫巫曦逮个现行该怎么办，她鬼鬼祟祟的样子连她自己看见都觉得可疑，更别说巫曦了。
就算巫曦平时对她们十分包容，但遇上事可是雷厉风行，要是被巫曦误会她是想窃取机密，那她一定会被巫曦处以石刑的！
唉！坏事没胆子做，好事又差点弄巧成拙。以后她一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夹紧尾巴一心扑在算数上，再也不整这些有的没的了！
小狼珏被鸦苍钳制着，只能左腿绊右腿带着鸦苍往前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拼命甩脑袋想把鸦苍的手从脸上甩下来。
还没甩脱，一道声音便打断了她们俩的动作：“大清早的，你俩干啥呢？”
鸦苍僵在原地，还是狼珏把她的手从脸上拿下来，用冰凉潮湿的手爪握住她的手使劲捏了捏，才勉强让她稳住了心神，侧着身向巫曦问好。
巫曦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拖着脚后跟啪嗒啪嗒绕到她俩身后，随口嘟囔了句年轻人真有精神，就抱着木板强撑着眼皮开始考校她俩的功课了。
鸦苍心惊胆战，直到考完这些天学到的全部知识，巫曦也没发难，看来巫曦以为她和小狼珏是在打闹，没发现什么别的。
等到下午，鸦苍正想拿起算盘开始实操，巫曦却摆摆手，按下算盘。把她和狼珏带到了帐篷外面的空地上。
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巫曦让她们俩好好观察一下天地日月、花鸟鱼虫，然后把自己观察到的挨个浓缩成简易的图画。
画画也是出入库的必学内容吗？她看巫曦似乎从来没在入库的木板上画过什么图画啊。
聪明如鸦苍，怎么可能没明白巫曦是在让她和小狼珏造字，但巫曦已经有那么庞大而齐全的字库，为啥还要让她俩大费周章地造字呢？还是说，这是另一种新奇的教导方法？
想到那根泡在汤里的筋块儿，鸦苍果断地摇了摇头。
画画实在不是鸦苍的强项，再加上心底想着巫曦肯定会把更好的文字教给她，现在胡画也是浪费时间，就难免有些懈怠。
小狼珏那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傍晚交木板的时候，她俩画的一个不如一个，别说将山川草木的形拟出来，她俩的画要说是将毛虫的形拟出来都勉强。
巫曦先是看了看小狼珏的木板，又看了看鸦苍自己的木板，脸色越来越差，看到最后，巫曦直接摔了木板，厉声呵斥道：“这就是你们花了一个下午画出来的东西？”
第一次见巫曦发这么大的火，鸦苍和小狼珏都有些蒙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低着头缩着脖子装鹌鹑。
只听巫曦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你们是觉得这些天跟我学的这些没意义吗？还是单纯觉得今天下午派给你们的任务没用？”
“还是说，你们觉得石板上那些现成的文字更值得一学？鸦苍，你觉得呢？”
完了！现在鸦苍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巫曦知道她乱碰石板的事了！
怎么发现的，巫曦到底怎么发现的？鸦苍冷汗涔涔，慌的眼珠乱瞟，却在瞟到一处时，定住不动了。
早上她在挣扎间踩下的那堆尖爪脚印上，盖着几道长长的土痕。
是巫曦拖着脚走路留下的印记。
原来巫曦早上就知道了，只是为了给她留个面子，才一直没有说出来，可她还懒懒散散，连学生的本职工作都没做好，辜负了巫曦的信任，也辜负了那么好的待遇。
鸦苍闭上眼睛，心里不知是羞还是愧，反正比起那些情绪，眼泪已经先一步涌了出来。
待会等巫曦气消了，她就去跟巫曦道个歉，与其被巫曦扫地出门，倒不如自己先提出来，这样起码走的时候还能体面一些。
那边巫曦瞧了瞧石板，大声道：“你们不是很想学石板上的字吗？今天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迟迟不给你们教！”
说罢，巫曦在木板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女”字。
“这是女，女人的女，女就是雌性。”
紧接着，又写了一个大大的“奴”字。
鸦苍迷瞪着眼睛盯着这个字，她那聪明的大脑发挥了作用，起码让她看出来这个字是由两部分组成的，左半边就是刚刚巫曦所说的“女”字，但右半边就认不得了。
“这是奴，奴隶的奴。”
鸦苍愕然。
“女怎么会是奴……那这个字的右半边是不是雄性？雌雄一同为奴？”
然而巫曦摇了摇头：“在我的文字里边，嫉妒是女，奸邪是女，下流是女，卑劣是女……你们让我怎么把这样的文字教给你们呢？”
“文字替人说话，我的文字却没有替我说话。你们的文明才刚开始，还有机会去改变。我希望你们的文字可以由你们自己创造，而不是照搬我的文字，套用我的文字，套用文字里面的思想。”
“自己创造，这样从你们笔下写出来的文字才能避开偏见，才会替你们说话。我已经竭尽所能保护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的良苦用心。”
“鸦苍，我知道你很聪明，非常聪明，算数这种知识一点就通，写字肯定也不例外。小珏也是，你是最沉得住气，最能忍受枯燥与乏味的，又怎么会怕写这区区一两个字呢。我希望你们能回去重新完成今天下午的任务，明天中午时再交给我一份让你们和我都满意的答卷，好吗？”
夜晚，鸦苍借着火堆的光亮捧着木板用树枝写写画画，神情专注到连烤到表皮酥脆、滋滋作响的鹿肉都没顾得上吃。
鸦云取下肉串，递到鸦苍手边笑问道：“巫曦终于肯把石板上的字教给你们啦？”
鸦苍手上写画不停，摇了摇头，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