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身为布衣,不懂王公贵族的规矩,更不明白七王府与锦衣府之间的沟沟壑壑,此时你向谁求救,其实就是向谁在递投名状。你想想,若是那宴会上有什么你得罪不起的人故意为难你,七王妃出手相救,你会不会感激涕零,你会不会帮她一个你举手之劳的忙?”

    这道理其实不难相通,但……

    “锦衣府需要我么?七王妃又需要我的什么投名状?”卓逸君想不明白。

    胡七娘面上的笑容不减:“七王妃既然让身边人来请你,你对其就必有价值,只是这到底是什么价值,谁也不知道。至于锦衣府……问问又何妨。他们需要你什么,由他们来想。”

    这话实在是诱人,可卓逸君眼底仍有犹豫。

    就在她还没有拿定主意之时,屋外有人敲门:“卓姑娘可在么?”

    是王捷。

    卓逸君与胡七娘对视一眼便去开门。

    其实济安楼的大门并没有闩上,只要王捷敲得再大力些,那门就能自己被敲出一条细缝来。

    “王大人。”

    王捷穿着官服,站在门外台阶上:“卓姑娘,晚上能出一道面么?”

    “自然可以。”

    王捷笑容很客气:“那姑娘准备吧,老规矩,酉时前到即可。”

    卓逸君转身回了大堂。胡七娘还在柜台后面,眼神中满是玩味,嘴角还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锦衣府可是几天都没有来了,”胡七娘道:“算起来,不过是这边那姓曹的妇人刚走,那边就和陆少府令汇报,前来寻你,叫你晚上过去。”

    “这明晃晃的,就是要你表忠心呀。”

    卓逸君觉得胡七娘说的话思维多少有些跳脱,她没大明白。

    但按照胡七娘所布置的下一步,该是好好的准备今晚的膳食,再将白日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如实交代。

    如实交代获取她还得考虑措辞,但准备膳食的确是信手拈来。

    如今虽还未到盛夏,但来一碗带着汤水的面条的确是太热了,倒不如来一碗过了凉水的拌面来的爽快。

    即是拌面,那拌面的料汁就要浓郁,让面条根根上都挂着汁水,才能叫好吃。

    厨房里有新来的后腿肉,很是新鲜,卓逸君细细的剁成肉末,放在锅里炒干,直到瞧见水汽全都消失不见,再重新加料入味,加上小小的一碗加了面粉调的水来。

    面臊子熬到一半,小玉竹揉着迷迷糊糊的双眼,进了厨房的门:

    “逸君姐姐,你在做什么?好香啊。”

    锅上还咕嘟着浇头,卓逸君一直在厨房里浸着不觉得,但对刚刚午睡醒了的小玉竹来说,就是香气扑鼻引得馋虫大作。

    “你倒是能睡,一觉就到申时过半。”卓逸君一点小玉竹的额头,将小玉竹转过身去推出厨房:“你去找掌柜的,看看有什么活儿要做的。锅上正做的肉酱面晚上就能吃到了。”

    厨房内又只剩了卓逸君一人。

    肉酱可以一直就在锅中,待到临出锅前再咕嘟上一回。但面条却不是现在就能煮上的,不然陆大人吃到的就只能是一碗面砣了。

    王捷虽然只说要一碗面就好,但卓逸君是万不敢只带一碗面过去的。

    一直腌着的胡瓜此时味道刚刚好,只要从腌着的坛子里夹出来两条改了花刀,再淋上一勺腌渍的醋汁就好。

    另外的一道凉菜,卓奕君盯上了胡七娘新买回来的毛蛋。

    只是她还有些犹豫,毕竟皮蛋不是人人都爱吃的,有些人仅仅闻到那种味道就反感的不行。

    但陆栩不是挑食的人,卓逸君曾做过很多不同食材的食物给他,从没见过他专门避开什么东西不吃的。

    倒是最开始的时候,王捷同她讲,陆大人最喜欢吃笋,她便连着好几次做的餐食里都有笋,陆栩还专门交代她:

    “下次换些别的来做。”

    她当时还不解,后来才想明白。锦衣府少府令是多少人都憎恨的,喜恶又哪里是轻易好让旁人知晓的。

    只是当陆栩瞧见摆在桌上的那一碟炸毛蛋时,依旧是微微蹙了眉。

    卓逸君瞧着,内心有些忐忑,轻声问:“大人不好吃毛蛋么?”

    陆栩顿了顿道:“以前不曾吃过。”

    陆大人以前没有吃过毛蛋?卓逸君惊愕。

    “母亲出身名门,看不上这些市井的吃食,所以之前未曾吃过。”陆栩似是瞧出了卓逸君的惊讶,先是解释一句,随后还是夹了一只毛蛋入口。

    只是那毛蛋本就个小,卓逸君便没有切开,却忘记了如今并不好夹。

    卓逸君面色有些尴尬,随后将一只勺子递了过去:“大人。”

    陆栩斜睨一眼,这小丫头,倒比之前涨了些眼力见儿。

    一碗肉酱面已经过半,放下筷子换了勺子,看了一眼还坐在一旁的卓逸君,道:“说吧。”

    “啊?”一直在思索要如何开口的卓逸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回了一句:“您说什么?”

    陆栩无奈道:“你就快将‘有事要说’写在脑门上了,有什么要同我讲的,直接说吧。”

    卓逸君讪讪的笑着,瞧见陆栩将手中的碗放下,便双手捧着,将茶盏递到陆栩面前,瞧着陆栩真的喝下,才又笑道:“大人不知道?”

    “本官该知道什么?”陆栩一声冷笑。

    但卓逸君忽然胆子大了起来,就觉得那笑里并没有凌冽。

    “今日也算着托大人的福,竟能让小民接到七王府的请。”

    “哦?”陆栩仰着声调应了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了小桌上。

    “只是……陆大人。”卓逸君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小民实在没有见过这样场面,生怕有哪一步做错了引来塌天大祸……”

    “所以呢?”

    “这不是怕犯了什么错,小民挨了打丢了性命事小,大人因为引荐小民再丢了面子事大么?”

    这话卓逸君说的讨巧,心里却是一百二十个不认同。

    “哪儿看的话本子。”陆栩蹙着眉道:“你是正经的平头百姓,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丢了性命。再说,也不是我引荐的你。”

    “啊?”这话其实不出卓逸君所料,但面上还是实打实的装着惊讶了一番:“那这七王府……是从哪里知道的小民。济安楼……也其实并没有什么名气。”

    这话的答案,卓逸君其实已经想的七七八八了,上次的昭明郡主和这次的七王府,只怕都是因为之前在锦衣府和七皇子的一面之缘。

    只是,这根儿里,大概还是因为锦衣府。

    陆栩眉头蹙的更深,看起来像是有了什么定论。只是知道最后,陆栩也依旧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卓逸君收拾用罢餐食的碗筷时说了一句:“你放宽心,此事我知道了。宴会后厨向来不会只有一个人,你顶多也就负责一两道菜的一部分而已,不必害怕。你在后厨也见不到什么贵人,倒是宴会结束后会有丰厚的赏钱,是个好活计。”

    卓逸君点头应了。

    只是当卓逸君刚出了锦衣府后门时,陆栩就将王捷叫进自己的公廨:“你上次说,济安楼的卓姑娘在锦衣府厨房等我时,遇见了七皇子?”

    这事儿一早就有当值的锦衣府卫汇报给了王捷,王捷又汇报给了陆栩,他当时也并不在场,不知道二人具体说了什么。

    “大人,小的将当时当值的府卫叫过来,您再详细问问?”

    王捷猜不出自家大人的心思,试探着问了一句。

    陆栩摇了摇头,道:“去请骆少卿,请他尽快过来。”

    骆子期却是第二日一早才来,推门就问:“银子换完了?”

    陆栩一噎,无奈摇头道:“只换出来了一部分,奕京城的赌坊妓院王捷都带着人去敲打了一遍,收上来的银两比起缺口不过是寥寥,在按照官银的标准炼出,更不过九牛一毛。”

    骆子期在小几旁坐定,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陆栩长叹一口气道:“税银抬高,便会有更多的银两入库,如有支出,便只能先紧着这些银两和金锭来用。”

    这办法想来是可行的,骆子期瞧过这些年进库出库的账簿,用金锭支出还能再支撑些日子。

    “只是跃之,你可想好了。如今大奕境内可没有几座金矿,这金子只进不出的,万一……”

    话说到一半,骆子期就讪讪的闭了嘴。

    陆栩的表情很明白,这一切的后果他都知道,只是眼下,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骆子期自知无趣,便换了话题:“说吧,叫我来有什么事?”

    陆栩将手中的笔放下,道:“一月后,七王府有场什么宴席,给你发请帖了么?”

    这样的话题从未在二人之间开展过,骆子期眼里全是茫然:

    “骆府如今就我和我家老爷子两个大男人,怎么会有人给我们递宴席的帖子?”

    “怎么不可能?”陆栩正襟危坐:“万一是七王妃要给奕京城内的青年才俊拉红线呢?”

    “若是这样的宴席,那这帖子必定会第一个送到你们陆府去,整个京城谁还不知道那昭明郡主对你的心思。”骆子期嗤笑道,一脸不以为意。

    但还没等陆栩再说什么,骆子期就仿佛是回过神来一般,惊讶道:“不会是这帖子真的递到了陆府,然后伯父伯母嫌你年龄太大命你不得推辞,你才来找我,相与我结伴?”

    骆子期越说越激动,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陆栩逐渐阴沉的面色:“骆某真的不甚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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