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铜吊灯质感极佳,高悬在长廊的天花板上。

    柔和光芒洒在胡桃木楼梯踏步,宛如欧洲宫廷电影里的场景般复古典雅。

    5cm水钻高跟鞋落在棕木地板,声声脆响。

    庄雪依着一袭香槟色缎面鱼尾裙,步履款款,拾级而下。一字肩上坠饰的羽毛轻舞慢曳,飘然若雪。

    一头浓密卷发低盘脑后,额前八字刘海蓬松散开。

    耳上、脖颈上顶级的澳白珍珠,冷白光感有如绸缎,衬得锁骨线条越发完美无瑕。

    到转角处,手机响起。她抬手接听,脚步渐渐停下,“大概多久?”

    “七八点?也许更晚,说不准。”

    难得时晏能放下手头的工作,订好餐厅,准备陪她过七夕节。

    没想到正要碰面,他却接到苏城高家这个重要合作伙伴主事人到来的消息。只得是调转车头,奔机场而去。

    “没事。”

    失落感如流星,自心头一晃而过。

    庄雪依捋着胸前白色羽毛,没多纠结,继续往下走,“我先过去听听音乐。等你忙完,当吃宵夜好了。”

    他沉吟片刻,应下并嘱咐:“别饿着,我尽量赶早。”

    “知道了,不着急。”

    时间充裕,她跟李叔约好七点半出门。

    换上Oran毛拖,到厨房接半锅水,打开燃气灶烧着。

    调汤底的功夫,水已烧开。

    放进一小把挂面,多加一个鸡蛋。

    不过几分钟,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香喷喷出锅。

    配上一小碟辣脆萝卜、一小碟牛肉酱,庄雪依端起桃木托盘到吧台坐下。

    不知何处而来的一阵凉风,拂起食物的清香,嗅入鼻尖。

    头顶半透明的珍珠母贝轻轻碰撞,暖黄光线下,风铃般悦耳。

    她大吃了几口,不经意想起前两天,睡眠科医生给时晏的最终诊断和下一步建议:“鼻腔咽喉没大问题,脑部磁共振也正常。考虑受精神压力方面的影响,可以去看看心理科。”

    “死不了就行。”

    独立的门诊室里,他嗤笑了声,拉着她径直下停车场。宁可夜夜睡不踏实,也绝不肯再去医院。

    不知不觉间,白瓷面碗中只剩一枚荷包蛋。

    润滑的白,边缘清晰。微微凸起的黄,界限分明。

    葱花漂浮其上,裹在令人垂涎的油光里,煞是好看。

    庄雪依却莫名觉得有些噎,口中咽了咽。

    拿筷子撇开蛋黄,勉强吞下蛋白。

    心不在焉回厨房,把用过的锅碗碟筷一股脑塞进洗碗机,朝客厅走去。

    “七七……”

    叠腿靠坐在沙发,本想放首歌听,突然记起没开洗碗机,临时换了指令,“洗碗。”

    “好的,庄小姐。”

    一时又忘记原本要干嘛。

    空荡荡的脑袋晃了下,闪出上周六在车里,时晏自梦中惊醒时的画面。

    之后,是她数次问起,他的沉默回避。

    伸开腿,侧躺在沙发。

    庄雪依盯着波纹水晶茶几上的手机,思索许久,倾身向前拿过来,点开微信通讯录侧边的“W”。

    和时文悦的聊天界面,停留在一周前的视频通话。

    迟疑片刻,还是发去消息:吃饭没?

    时文悦秒回几张图片,看样子正和朋友们在游艇上开party。

    最后一张图,拍到远处几栋建筑,轮廓有些眼熟。

    庄雪依放大来看,眼睛一亮,红唇弯起弧度。

    点掉图片,手机接连震动两下。

    时文悦:跟朋友来海城了嘿嘿

    时文悦:今天七夕耶,你们在哪浪漫呢?

    一条消息满足了她的八卦心,庄雪依赶在话题继续下去以前,聊往另一个方向:海城的朋友?

    时文悦:对呀!三天两晚畅玩海城,我们来了五车人哈哈

    庄雪依:可以去逛逛火车站西街,那的火焰木特好看!

    手还按在软键,对面直接打来视频。

    庄雪依点下绿键,欣欣然话语声入耳。

    “才想起来你和晏哥哥一样,都是海大毕业的!”

    屏幕中央,女孩容颜姣好。

    一双桃花眼水汪汪、亮晶晶,像盛着夜空的小星星,又像蕴着江南朦胧的烟雨。

    庄雪依不由一怔,眼前猛然闪过那片青草地上,十七岁的时晏爆射破门、雀跃转身,投入望远镜中的一眼。

    竟如此相似。

    “嫂子嫂子!你快说呀!”

    被女孩娇滴滴的声音拉回神,庄雪依微微笑了笑,介绍起印象尤其深刻的一些特色美食和美景。

    说话间,不自觉注意起她的眼睛。

    很快发现比起时晏那双标准的桃花眼,她的眸子更添几分杏眼的钝,多数时候只流露出少女的懵懂清纯。

    难怪之前都没发现挺像。

    “这么多呀!那我可得好好选一选……”

    庄雪依抛开乱入的思绪,说回正题:“叔叔阿姨不是在这边吗?你以前没来过?”

    时文悦困惑了一下,反应过来,左右打量两眼。

    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背对着大海才开口:“小时候爸爸带我来过一次,在伯父伯母家吃了顿饭,回去就被奶奶骂得好惨!搞得我对海城都有童年阴影,现在才敢再来。”

    “啊?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家里没人讨论这些,估计都因为奶奶。”

    庄雪依压下疑惑,只笑着问:“你哥小时候可爱吗?”

    “还挺……可爱,不过更多的是懂事吧!”

    “懂事?”

    “那时候大哥就出去了,只有晏哥哥和那小的。他才小学二年级呢,在伯母做饭的时候,带那小的带得可溜了!”

    那小的……

    庄雪依感觉这称呼着实奇怪,倒也没深究,顺势问起最要紧的问题:“是挺懂事。那他和阿姨的关系肯定很好吧?”

    “当然!伯母对他也特别好。我记得当时看上他那辆小汽车,非要开回家。他其实有点舍不得,但禁不住伯父说,还是答应给我。后来伯母偷偷来找我商量,说哥哥很喜欢,能不能给我买辆新汽车和两个芭比娃娃,让我留下他的旧汽车。”时文悦回想着,不由感慨:“我拿过好多小朋友的东西,那还是第一次有大人帮自己的孩子说话。”

    庄雪依忍俊不禁,“你那么霸道呀!”

    “我……”她无从辩驳,结巴了下,吐吐舌,赧然笑道:“我后来都还回去了嘛。”

    ……

    夜色微沉,模糊了远山的轮廓。

    客厅里,只亮着顶上的嵌入式灯带。

    晨起的日头般,携着层层暖意,落下金色光晕。

    庄雪依重新盘好头发,仰面靠在柔软的鹿皮绒沙发,百无聊赖地刷朋友圈。

    从时文悦口中听得的消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既然母子关系不是时晏近日梦魇的原因,那又会是什么呢?

    难道是周奶奶对叔叔阿姨的态度?

    可这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而且周奶奶为什么那么讨厌叔叔阿姨呢?

    难道……

    叔叔不是……

    一个大胆的猜想刚冒出来,惊得她屏住呼吸,一双狐狸眼渐有撑圆的趋势。

    但隐隐又觉得,似乎有什么违和的地方。

    疑惑太多,无论如何也理不出个头绪。

    除非时晏主动开口,否则靠自己胡乱猜测,只会越跑越偏。

    可他……

    庄雪依合眼按揉太阳穴,想起昨晚还未开口,他已沉默的背过身去。

    三年了,原来始终没有真正走进他心里。

    长呼一口气,抬腿搁上沙发,注意力拢回手机屏幕。

    [卓智允:高哥难得一见!]

    初中一位老同学的朋友圈内容恰入眼底,令她心头一颤,柳眉微拧。

    视线下移,图片左下角清楚标注着定位——苏城·万家灯火

    而时间,则是25分钟前。

    她点开图片,放大左侧男人的脸,甚至在网上搜索他的照片二次确认。

    彻底证实,他的的确确就是苏城高家的主事人,高尘晔。

    他和卓智允在苏城,那和时晏吃饭的又是谁?

    一瞬间,周身的一切好像不复存在。

    她有种置身于无垠旷野的错觉,肩颈泛起丝丝寒意。

    好一会后,长睫扇动两下。

    指尖落向两点,庄雪依点开评论,问:你们现在还在饭店?

    可惜心存的一丝期待,如火苗般被瞬间掐灭。

    卓智允当即回复:刚吃完,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偷笑]

    她回了个表情,托着手机发呆。

    心中的火苗却还留存一丁点火星,如不尽的野火,经风一吹,又燃起。

    然而,不等她想好该向谁打听高家有没有其他人来榕城?

    手机震动一下,空白用户发来微信新消息。

    仿佛一盆蓄势待发的水,意图浇灭心底所剩不多、可称之为“幻想”的渺茫期待。

    唇角牵扯,她苦笑一声,点开横向的照片。

    古朴别致的包厢里,五彩斑斓的鲜花如流苏坠下,自温馨的筒灯垂在圆桌内侧。

    窗外湖水幽蓝,只远处的大厦投下几缕微光,皎皎星河般浪漫。

    桌上珍馐美馔、玉液琼浆,令人望而生津。

    旁侧烛火添香,映照温柔脸庞。

    好熟悉的一个人,对面坐着沈芮苓。

    好熟悉的一双眼,笑意情深,如漩涡。

    庄雪依摘去发上白玉簪,连同手机一起丢进沙发。随手拿起一个抱枕压在怀里,姿势别扭地朝腿脚方向躺下。

    散落的发乱糟糟粘满侧脸,尾部细碎扎着脖颈,有一点点痒。

    她懒得理会,精神却不自觉向那处集中。只觉越来越痒,像被人挠咯吱窝似的,一下没忍住笑出声。

    断断续续,继而连绵不绝。

    流转在空荡荡的别墅里,逐渐诡异,甚至生出几分恐怖的意味。

    直到李叔来电,她总算止住难以抑制、不断上扬的嘴角,按揉着发酸的面部肌肉,含糊不清地说:“我太困,不想出去。麻烦帮我转告高叔,谢谢。”

    “好的,庄小姐。”

    挂断电话,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拖着一条发麻的腿,表情扭曲地走进洗手间。

    镜子里,棕色大卷发乌糟糟炸开,好几处还缠成死结。

    眼部、唇部的妆容大概是在沙发上蹭掉了一些,向外晕出浅淡的痕迹。

    庄雪依难以忍受这副模样,快速卸妆,拿起气垫梳想赶紧把头发梳顺。

    偏偏梳到打结的地方,越急越梳不开。

    心中一阵烦躁,索性抛开梳子抬手去扯。

    头皮立刻传来剧烈的痛感,迫使她放慢动作,一点一点解着。

    费了番功夫,总算打理好。

    庄雪依放回梳子,手撑在山水纹的大理石台面。

    唇角微抿,露出满意的表情。

    她已经是个傻子,不想再变成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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