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三更】
云汐心里一宽，撒下手，关掉水龙头，快步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苏小满。
“嘿，姐你真还在病房里啊！我们在大厅找你老半天了，还是谢医生忽然反应过来，觉得你会不会是直接睡过头了，压根没出过门，也没听到我们早上过来敲门。结果还真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苏小满的爽朗笑声中，云汐下意识地抬手按了一下脑后微微翘起的碎发，然后叹口气。
只能说在睡过头这件事上，她刚刚那个梦还是有点过于真实了。
而再看到苏小满那一脸好笑的模样，云汐也只能无奈地认下，继而又对苏小满道：
“你还是直接叫我云汐吧。”
“行，汐汐姐。”苏小满爽快的道。
云汐听着只觉得怪怪的。
苏小满却已经转身一边往电梯走，一边挥手招呼：
“所有人都已经下去了，我们也快下楼吧，不然再过一会儿你就要吃不上早饭了。”
云汐快步跟了上去。
在路过五楼护士台的时候，云汐撇了一眼时间：8:06。
这时苏小满已经先一步把电梯刷开了，他拦着电梯门，冲着云汐直招手。
云汐连忙过去，这一次她又注意到电梯间的墙上，也有一块电子屏。此时屏幕顶上一排显示着：《病员电梯安全操作规程》。
而下面则是一行行滚动的字幕。
但也来不及细看，在苏小满的催促中，云汐只两步走过去，刷卡进了电梯。
在一阵轻微的晕眩后，电梯停稳。
云汐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底层大厅。
或许是早餐时间已经快过了，此时大厅里只有零星的十几个人，三三两两的各自占据了大厅的一角在吃早饭。
而此时大厅右侧的缴费窗口后，灯是熄灭的。前一夜窗口下那到处溅裂的模糊血肉，也彻底不见了。
除此之外，大厅内所有顶灯都亮着，地板反射着锃亮的光。云汐还闻到大厅里也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以及，食物的香气。
云汐的胃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
她寻着食物味道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护士台的台面上，堆积摆放着一个个透明的塑料袋子，里面明显装着一份份盒饭。
而护士台的电子屏此时也亮着，上面显示的是：
【早餐时间：7:00-8:30】
【早餐提供：小米粥、粗粮窝头、咸菜、矿泉水。】
而在这两行之下还有一排排滚动的字幕，显示着：
【温馨提示】
大厅流动餐厅将为您提供营养均衡、符合医学要求的自助健康餐服务。每日早餐供应时间为早上七点到八点半，午餐供应时间为中午十一点到十二点半，晚餐供应时间为下午六点到七点半。
保持健康的饮食，有助于您恢复身体各器官机能。请您按时前往大厅就餐！
请注意，流动餐厅每餐公开营养食谱，请您用餐前仔细核对。
若您发现有非当前时段供应的食物，那是□□□□□□。请您将非当前时段供应的异常食物，及时弃置在大厅黑色垃圾桶内，并自助更换新的健康餐。
**请注意，我院不提供任何动物血制品类食物！
若您发现疑似血制品的红色食物，请立即将其弃置在大厅红色垃圾桶内，并及时检查您的病员卡，查看是否存在姓名拼写错误、字迹模糊等情况。
若您发现病员卡出现上述情况，或其他异常，那是红色的异常食物给您带来的短暂幻觉。
在垃圾桶旁的红色药盒内，配备有提神醒脑滴眼液B。您可以尝试取用一管，滴入双眼中，并保持闭眼5分钟以上，帮助吸收。
若您使用提神醒脑滴眼液B后，发觉病员卡异常状态依然持续存在，您应当立即前往住院大楼（本楼）六层，要求进入医护人员办公室，寻求工作人员的救助。
**请注意！如果您发现自己已不慎误食疑似血制品的红色食物，请务必于第一时间将剩余食物弃置于大厅红色垃圾桶内，并大量取用垃圾桶旁配备的提神醒脑滴眼液B，反复冲洗双眼。
请务必牢记：在此过程中，您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幻觉！您听到的低语，看到的景象，也都是幻觉！它们并不存在！
不要回答它们的低语，不要试图和它们对话，不要注视它们的眼睛！
请您使用足量的提神醒脑滴眼液B，直到它们不再向您低语。然后立即前往住院大楼（本楼）六层的医护人员办公室，向工作人员详细描述您误食的食品。
请您务必在此过程中保持清醒，并相信第六层的医护人员。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专业医师，他们将解决您身上的一切异常！
【祝您用餐愉快！】
云汐觉得，她要是没有停下来看完这一长篇“温馨提示”，那她用餐的经历应该能更愉快一点。
转过头，她又看到护士台的立柱旁边，就放着一黑一红两个大垃圾桶。其中红色的垃圾桶上还画着一个危险医疗废物的骷髅标志。
而红色垃圾桶旁边，有一块钉在立柱上的小隔板，上面放着一个红色的药盒。
云汐在心中摇头。虽然此刻她的胃依然饿得发痛，但却感觉已经食欲全无了。
而此时苏白露正和谢医生一起坐在大厅一侧，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说着什么。苏姐姐先看到了云汐，于是对着她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身边的空位。
空位上还摆放着一份没有动过的营养早餐，很明显是他们为她拿的。
云汐便径直走过去。
苏白露他们坐的是从大厅就诊等待区搬过来的椅子，中间用两个简易小护士台，临时拼成了一个小的长条桌。
桌面上摆放着几叠空白的处方签和几只笔。而苏白露正拿着一支笔，在一张处方签上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和谢医生讨论着什么。
云汐走到苏白露身边的空位坐下，而苏小满也在她对面坐下来。
“我给你们检查过了，早餐没问题，放心吃。”苏白露回头道。
苏小满自然是二话不说，打开塑料包装，端起小米粥开始猛灌。
而云汐也拆开包装，一份“营养早餐”里有一份小米粥，一个粗粮小窝头，一份咸菜，还有一瓶矿泉水。
看起来很像那种便宜的外卖拼单套餐。
但是当云汐打开小米粥盖子的一瞬，立刻就是一股异香扑鼻！
这是正常的小米粥的味道。但它却非常、非常、非常的浓郁，而且……纯正。
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全世界，只有此刻云汐手里这一碗，才是唯一真正的小米粥。而世上存在的其他小米粥，都只是对它的粗劣仿制。
她手里的存在，定义了小米粥本身。
而这种感觉是如此的诡异！
云汐感到自己的理智和食欲完全割裂了。
她的脑子告诉她这碗粥肯定有问题，最好别碰！
但她的手已经完全不由自主的把粥端起来，开始往胃里大口大口的送了。
这碗粥也仿佛真的有某种魔力一般。
云汐感觉随着一小碗粥被她快速喝光，某种纯净而柔和的力量，也在缓缓注入她的身躯。
有什么负面的、阴霾的存在，被从她的身体中彻底驱散。
云汐感到身体逐渐温暖，神思也渐渐清明，整个人感觉就像补了一场长长的好觉一样清爽。
这效果实在过于立竿见影了！
“这碗粥……”云汐迟疑地看着手中空掉的塑料碗。
“你别说，这粥还真好喝啊。这真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粥了！汐汐姐你还要不？我帮你也再弄一碗过来？”
苏小满一边抹着嘴，一边站起来，看样子他还想再去护士台领一份自助早餐。
而云汐迟疑的摇了一下头。
苏白露和谢医生也因为苏小满忽然改了称呼，有点奇怪地转头看了他和云汐一眼。
“那你们还要点什么不？姐？谢医生？”苏小满又问他们。
两人一起摇头。
苏小满就自己一路小跑着去护士台了。
他看起来并不觉得这碗粥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云汐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她又拿出那个小窝头，而这一次云汐也没有那种奇异的感觉了。
但小窝头还是很好吃的。
云汐就着咸菜和矿泉水，小口小口的啃着窝头，开始旁听着苏白露和谢医生的讨论。
原来在云汐睡懒觉的时候，苏姐姐他们已经在试探着寻找离开的方法了。
首先，大楼外面花园的情况和昨天一样，稍微深入就会遇到迷雾，然后进去的人最终都会被鬼打墙给兜回来。
他们三人分别试了三次，但都没有找到任何解决的方法，于是他们只能再度将目光转回到大楼内部。
乘电梯是只能刷卡的，电梯也只会在底层大厅到自己入住的楼层之间往返。
所以苏姐姐他们就走了楼梯。
而根据他们三人的初步探查，这栋楼一共六层，每层的布局应该是一样的X型，也就是每层四十间病房。
但只有二层、三层、五层是正常的住院病房，有分配好的床号和拿着病员卡的“病员”入住。
而四层和六层的楼梯间门是锁死的。其中第六层里面亮着红色的光，第四层则是全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也没有尝试贸然进入这两层。
而在二层、三层、五层中，也不是所有房间都住有病员。
一些房间明显是锁死的，还有一些贴着A4纸打印的临时告示，表示某层的某个房间不能进入，某个房间的设施被临时停用……之类的。
苏姐姐他们将收集到的线索，都整理了出来，正在逐条分析，试图从这里面找到一些突破口。
但云汐一路旁听下来，他们似乎也没有找到什么明显的头绪。
最后，谢医生犹豫许久，提出了一个想法：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去第六层看看呢？”
苏小满提着他的第二份早餐跑过来，一坐下就听到谢医生这样说，当即倒抽了一口冷气：
“哎，不是，我们为什么还要去那里啊？当时大家隔着门都能看到，里面是有东西在动的。”
说着苏小满压低声音：
“我一直在看电梯，整个早餐期间来大厅的人里，我就没有见到一个人是从六层下来的。所以第六层里面关着的，可指不定是什么玩意儿呢。”
谢医生默了默，但还是指了指护士台上面，正在滚动着的那篇温馨提示：
“但那上面唯一直接点出来的地方，就只有第六层。”
苏小满虽然还是相反对，但一时也找不到理由。于是他只能瘪瘪嘴，不说话了，转而专心干饭。
“或许，我们不应该避开，而是应该主动去那堆早餐里，找找看有没有红色的食物。”苏姐姐建议道。
“咳，别！咳咳咳！”苏小满刚刚把小米粥端起喝了一口，好险没把自己呛着！等他顺过气，又急忙忙的对苏白露道，“我可不想往自己眼里，滴那什么红盒子里的啥B玩意儿！”
看到他姐似乎还要说什么，苏小满立刻又抢白：
“你也不许！”
说着他看看云汐和谢医生：
“你们也都别干这种事儿！”
“……我们又不傻！”
苏白露实在没有忍住白了苏小满一眼，才又接着道：
“我的意思是，说不定发现‘红色的食物’是触发第六层的一些相关规则的条件。
“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小心一点，不要直接接触异常食物，发现后直接隔着袋子扔掉，然后径直上六层去试试，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谢医生思索片刻后，也微微点点头：“我觉得可以试试。”
而这时，云汐也轻声开口了：
“但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地图上。
“或许，只要我们能找到一张院内的完整平面图，就能顺着地图定位指引出去了。”
“啊？”苏小满眼睛都睁大了，“你怎么知道……”
但没有等苏小满问出口，谢医生轻声开口，接过话头：
“说起来，我也在第六层的护士站，挂着的床位分布图的旁边，看到了一副平面地图。只是隔得太远，我看不清楚，不能确定那副图到底是不是院内的平面图。”
“那这样，我们就更有理由去第六层了。”苏白露道。
而苏小满还是满脸的不情愿。
四人一起默了片刻，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好吧。”苏小满认输的举了一下手，然后端起碗将小米粥一口气喝光，反手抹抹嘴，“就照你们说的做。”
说完，他起身就要去护士台翻找食物。
但此时谢医生却看着云汐，欲言又止。
云汐也注意到了谢医生的神色：“……怎么？”
谢医生把声音放得极轻地问：“你，是不是已经出去过了？”
云汐略感惊讶地看向谢医生，然后坦然地点点头。
苏姐姐也有些诧异的看向云汐。
而苏小满更是干脆的一屁.股坐了回来：
“你们什么意思啊？”
“你来的时候，手里拿的那把小锤子。”谢医生直接点明了，“那不像是医院内的东西，更像是从外面带进来的。”
苏白露一脸恍然。
而苏小满还在一头雾水：“啊？什么锤……”
这时苏白露对他比划了一个握在手里的动作，苏小满也终于恍然大悟：“哦！”
云汐则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裤兜。那把她从111路公交上顺下来的，给她提供了无限勇气的小小安全锤，此时正安静地躺在她的兜里。
而云汐随即开口，用低到接近耳语的声音，把她当天在跑出梅丽医院后的经历，简单的跟另外三人复述了一遍。
待她说完，苏白露略作思索，也想明白了谢医生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一点的原因。而她也认可了谢医生的判断：
“不错，比起跟着我们上楼，去外面找路对你而言，或许希望会更大。”
苏小满也在皱眉想了半天后，点头表示认可。
因为这时候，苏小满仔细回忆起来，才发现他们所有人里，确实只有云汐一个人抢在六点之前，离开了大楼，并且之后更是一路顺畅地离开了梅丽医院。
甚至在一开始她上公交时，公交司机都很像是一个正常人的。
只是当时天色太晚了，她被大雾和熄灯困住了，最终没能离开。
而现在天才刚刚亮，白天的活动时间还有很长。所以，为什么她不先去外面，试着找一下出去的路呢？
万一要是她能再次顺当地跑出医院，那她完全可以再去搭乘一次111公交，试试能不能触发什么正确的规则，让那个公交车司机不要异化。
甚至，想得更美好一点，要是这次她在白天跑出去，直接就回到现实世界了，又怎么说呢？
苏小满越想越觉得对路！
毕竟他们三个都已经去外面花园里探过了。虽然大家都遇到了鬼打墙，但也只是找不到出去的路而已，大家也都全须全尾的走回来了。
“比起傍晚，早上的花园基本还是很安全的。”
苏小满言之凿凿。他看着云汐，又好生叮嘱道：
“你打从一开始，情况就和我们不一样，说不定你真还有机会可以自己走出去。”
说着苏小满又对云汐握了握拳头：
“加油啊，汐汐姐！”
云汐抿抿嘴。
她一开始跑出梅丽医院的时候，周围并没有起雾。而现在即使过了一晚，淡淡的雾气却依旧笼罩着整个院区。
所以在私心里，云汐并不认为自己还能就这样走出去的。
但道理归道理，有些事情不去试一试，到底不能下定论。
再说了，像苏姐姐、谢医生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能再跑出医院的机会其实很渺茫呢？
无非是他们觉得去第六层更危险，有他们三个先去探一探也就够了，没有必要再多拉上她一个而已。
这是他们的一片好心。
云汐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了那张，此时看来已然无比珍贵的宣传页。然后扯过一叠空白的处方签，把宣传页上的简易地图摹了三份出来，交给他们三个人：
“这就是回市区的路线图。”
云汐一边说着，顺手把没有用完的一小叠空白的处方签，和一支签字笔，揣进了兜里。
“如果我能出去，我会尽量留下一些线索的。”她认真道。
三人也知道这是云汐的一片心意，便都接过摹纸，小心折好收起。
“希望接下来，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苏小满也满心真诚的送上了祝福。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的祝福好像有点怪怪的，又连忙改口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希望你人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但这话说完，苏小满砸吧砸吧嘴，感觉味道还是不太对：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是，希望我们都能活着走出去，在外面真实的世界里，有缘再聚。”苏白露叹口气，帮傻弟弟接了话。
但苏小满却还挺不服气：
“那你这Flag立得也没比我的好多少嘛！”
这话换来的，当然是他姐转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云汐忍不住又笑了。
四人也都笑了起来，大家一起起身。
但此时忽然间，护士台上所有打包好的自助早餐，都开始渗出黄色的汁水。
一股强烈的腐败味道，顷刻弥漫开！
云汐第一反应是抬头去看电子显示屏：
8:30。
早餐时间结束了。
所有打包好的早餐在瞬间腐败，而还在大厅里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脸色都是一样的铁青。
苏小满也皱着眉，看着变得无比糟心的护士台，浑身都不是滋味：“等下，我说，我们刚刚吃下去的该不会是……”
“闭嘴！”苏白露及时打断了他的后半句。
然后苏姐姐强忍着恶心，转手从桌面上抄起一支签字笔，向护士台径直走过去。并开始用签字笔在那堆已经极速腐败的食物袋子之间挑来挑去，仔细翻找。
谢医生则是转身走到缴费窗口前方的办事台，在抽屉里面一通搜索，果然找到了几幅无菌手套。
他先撕开一双自己戴上，然后给半道上的苏小满递了一双过去。
这时，谢医生发现云汐竟然还没走，便一边对云汐挥挥手，一边转身走到护士台，将最后一双手套递给了苏白露。
而云汐看着护士台前皱着眉埋头翻找的三人，抿抿嘴，咬牙转身，也径直冲入了门外薄薄的迷雾中。
大门外还是就如云汐在楼上看到的那样，一丛丛精心打理过的绿植，静静地躺在迷雾中。而花园中的小径在其间曲折蜿蜒着，把步入其间的人一路带入迷雾深处。
大概这样大面积的绿化景观，都需要做出一些坡度，来保持排水通畅。云汐穿行在其中，能感觉到地面一直有倾斜和起伏。
她也努力回忆着，按照记忆中梅丽医院大门应该在的方向前行。
但渐渐的，云汐感到自己走出的距离，已经至少超过她记忆中从医院大厅到大门之间距离的三倍了，周围的景象却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这和苏姐姐他们三人的经历完全一样。
于是云汐也只是低着头，一路仔细留意道路两边的绿植，继续向着她认定的方向走。
渐渐的，周围的雾气开始变得浓厚，前方的可见度慢慢变低。
终于，在云汐走到两腿都有些发酸的时候，她发现道路两边的绿植景观，开始重复出现了。
这和她之前在浓雾之中迷路的经历一模一样！
而云汐也心有所感的抬头。
前方迷雾中，出现了一个隐约的建筑轮廓。云汐再走近过去，大楼外观逐渐清晰。
——这就是她刚刚走出来的那栋住院大楼。
和苏姐姐他们一样，云汐最终也被鬼打墙兜回来了。
但她却没有感到沮丧，反而精神一振！
既然试过了，也就不用不甘心了。云汐只是加快脚步，向着大楼冲过去，想再追上去加入苏姐姐他们三人。
但临到快进门的时候，云汐脚下猛地一顿。
一个奇妙的想法忽然钻进她的脑海里：
按照前一晚他们在大厅经历的种种规则来看，不论是提交姓名，还是进行指认，都在强调信息的“真实性”。
所以，她摹给苏姐姐他们的图，既然是从真实的路线图上描下来的副本，那会不会……也真的有用呢？
说做就做！
云汐立刻拿出处方签和签字笔，就着旁边的花坛，画了一张她记忆当中，从梅丽医院大门到外科综合楼的路线图。
这条路云汐跑了两次。
她仔细回忆、对比，最后认为自己这张路线图基本没有错。
虽然心里知道这个想法非常不靠谱，但云汐考虑到自己也已经在迷雾中前行了一段时间，苏姐姐他们大概率不在大厅了。她就算现在回去，也不太可能追到第六层去盲目送死。
那还不如继续来试试，她画的这一张符合自己记忆中真实情况的“院内路线图”，到底会不会起作用。
反正她出来也都只是机会渺茫下的姑且一试！就当是重新再找一遍路好了。
云汐呼口气，转身，把身后的“住院大楼”当成了梅丽医院的院区主楼，重新出发。
她在心里数着步数，计算着从医院主楼到正门之间的距离。到了一个不论从方向还是距离上，都应该是医院正门附近的位置时，云汐将自己画的路线图拿了出来，开始按照地图上的路线前进。
而这一次，云汐几乎是立刻察觉到，周围的雾气正在急剧变浓。
【居然真的有用？！】
云汐心中一时相当震惊。
但这周围的浓雾里却有什么东西，和之前很不一样。
是……气味。
雾气中正在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
而云汐抬眼望去，只见浓雾深处，似乎隐约透出些许殷红。
云汐心中微颤。
她咬着牙，只管继续按照手里的路线图前进。到了应该左转的地方，她一个大步迈入迷雾……而一个路口真的骤然从浓雾后浮现！
但是，这条路和她记忆中通往外科综合楼的小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我这是到了哪儿？】
脚下这条路，为什么会真的出现？
它到底是通向哪里的？
顷刻间，无数纷乱的思绪划过云汐的脑海。
从梅丽医院门口僵硬诡笑的保安大叔、到111路公交车司机沙哑的声音和身上的腐臭、还有那些发生在住院大楼大厅里的血腥死亡……
云汐停下了脚步。
她想了想，然后拿出自己的病员卡。
【姓名：云汐】
【床位：501】
【入院诊断：？？？】
【手术方案：？？？】
病员卡正面没有任何变化。
而云汐把病员卡翻到背面，上面只有一行字：
【记住：只要你的病员卡还完好，你就还是安全的。】
云汐把这句话默念了一遍，深深呼吸，随即放好病员卡，又从裤兜中摸出了她的小锤子。
病员卡上，“手术方案”这一项无疑在说明，如果遵照院内的规则，按部就班地等下去，就只是在坐以待毙。
而前方，虽然明显不是什么出路。但苏姐姐他们去住院大楼的六层找线索，难道不也是在搏命吗？
至少现在时间应该还早。
而这片花园内，明显是时间越晚，危险越大的。
她既然还有时间，而现在也是一个试探规则的好时机。
那么，她又有什么理由在此时退缩呢？
【来吧，让我看看，这条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汐一手攥着她的小锤子，提步，继续按照手里的路线图前行。
而仅仅前行不到数步，云汐就看到路旁的灌木丛里，赫然插着一块绿色的小牌子，上面写着：
【温馨提示】
本园区仅种植长青绿植。
请远离任何不是绿色的植物。
请记住：植物是不会动的！
在看到这块牌子的一瞬间，云汐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大概是找对路了。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苏小满。
“嘿，姐你真还在病房里啊！我们在大厅找你老半天了，还是谢医生忽然反应过来，觉得你会不会是直接睡过头了，压根没出过门，也没听到我们早上过来敲门。结果还真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苏小满的爽朗笑声中，云汐下意识地抬手按了一下脑后微微翘起的碎发，然后叹口气。
只能说在睡过头这件事上，她刚刚那个梦还是有点过于真实了。
而再看到苏小满那一脸好笑的模样，云汐也只能无奈地认下，继而又对苏小满道：
“你还是直接叫我云汐吧。”
“行，汐汐姐。”苏小满爽快的道。
云汐听着只觉得怪怪的。
苏小满却已经转身一边往电梯走，一边挥手招呼：
“所有人都已经下去了，我们也快下楼吧，不然再过一会儿你就要吃不上早饭了。”
云汐快步跟了上去。
在路过五楼护士台的时候，云汐撇了一眼时间：8:06。
这时苏小满已经先一步把电梯刷开了，他拦着电梯门，冲着云汐直招手。
云汐连忙过去，这一次她又注意到电梯间的墙上，也有一块电子屏。此时屏幕顶上一排显示着：《病员电梯安全操作规程》。
而下面则是一行行滚动的字幕。
但也来不及细看，在苏小满的催促中，云汐只两步走过去，刷卡进了电梯。
在一阵轻微的晕眩后，电梯停稳。
云汐又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底层大厅。
或许是早餐时间已经快过了，此时大厅里只有零星的十几个人，三三两两的各自占据了大厅的一角在吃早饭。
而此时大厅右侧的缴费窗口后，灯是熄灭的。前一夜窗口下那到处溅裂的模糊血肉，也彻底不见了。
除此之外，大厅内所有顶灯都亮着，地板反射着锃亮的光。云汐还闻到大厅里也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以及，食物的香气。
云汐的胃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
她寻着食物味道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护士台的台面上，堆积摆放着一个个透明的塑料袋子，里面明显装着一份份盒饭。
而护士台的电子屏此时也亮着，上面显示的是：
【早餐时间：7:00-8:30】
【早餐提供：小米粥、粗粮窝头、咸菜、矿泉水。】
而在这两行之下还有一排排滚动的字幕，显示着：
【温馨提示】
大厅流动餐厅将为您提供营养均衡、符合医学要求的自助健康餐服务。每日早餐供应时间为早上七点到八点半，午餐供应时间为中午十一点到十二点半，晚餐供应时间为下午六点到七点半。
保持健康的饮食，有助于您恢复身体各器官机能。请您按时前往大厅就餐！
请注意，流动餐厅每餐公开营养食谱，请您用餐前仔细核对。
若您发现有非当前时段供应的食物，那是□□□□□□。请您将非当前时段供应的异常食物，及时弃置在大厅黑色垃圾桶内，并自助更换新的健康餐。
**请注意，我院不提供任何动物血制品类食物！
若您发现疑似血制品的红色食物，请立即将其弃置在大厅红色垃圾桶内，并及时检查您的病员卡，查看是否存在姓名拼写错误、字迹模糊等情况。
若您发现病员卡出现上述情况，或其他异常，那是红色的异常食物给您带来的短暂幻觉。
在垃圾桶旁的红色药盒内，配备有提神醒脑滴眼液B。您可以尝试取用一管，滴入双眼中，并保持闭眼5分钟以上，帮助吸收。
若您使用提神醒脑滴眼液B后，发觉病员卡异常状态依然持续存在，您应当立即前往住院大楼（本楼）六层，要求进入医护人员办公室，寻求工作人员的救助。
**请注意！如果您发现自己已不慎误食疑似血制品的红色食物，请务必于第一时间将剩余食物弃置于大厅红色垃圾桶内，并大量取用垃圾桶旁配备的提神醒脑滴眼液B，反复冲洗双眼。
请务必牢记：在此过程中，您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幻觉！您听到的低语，看到的景象，也都是幻觉！它们并不存在！
不要回答它们的低语，不要试图和它们对话，不要注视它们的眼睛！
请您使用足量的提神醒脑滴眼液B，直到它们不再向您低语。然后立即前往住院大楼（本楼）六层的医护人员办公室，向工作人员详细描述您误食的食品。
请您务必在此过程中保持清醒，并相信第六层的医护人员。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专业医师，他们将解决您身上的一切异常！
【祝您用餐愉快！】
云汐觉得，她要是没有停下来看完这一长篇“温馨提示”，那她用餐的经历应该能更愉快一点。
转过头，她又看到护士台的立柱旁边，就放着一黑一红两个大垃圾桶。其中红色的垃圾桶上还画着一个危险医疗废物的骷髅标志。
而红色垃圾桶旁边，有一块钉在立柱上的小隔板，上面放着一个红色的药盒。
云汐在心中摇头。虽然此刻她的胃依然饿得发痛，但却感觉已经食欲全无了。
而此时苏白露正和谢医生一起坐在大厅一侧，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说着什么。苏姐姐先看到了云汐，于是对着她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身边的空位。
空位上还摆放着一份没有动过的营养早餐，很明显是他们为她拿的。
云汐便径直走过去。
苏白露他们坐的是从大厅就诊等待区搬过来的椅子，中间用两个简易小护士台，临时拼成了一个小的长条桌。
桌面上摆放着几叠空白的处方签和几只笔。而苏白露正拿着一支笔，在一张处方签上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和谢医生讨论着什么。
云汐走到苏白露身边的空位坐下，而苏小满也在她对面坐下来。
“我给你们检查过了，早餐没问题，放心吃。”苏白露回头道。
苏小满自然是二话不说，打开塑料包装，端起小米粥开始猛灌。
而云汐也拆开包装，一份“营养早餐”里有一份小米粥，一个粗粮小窝头，一份咸菜，还有一瓶矿泉水。
看起来很像那种便宜的外卖拼单套餐。
但是当云汐打开小米粥盖子的一瞬，立刻就是一股异香扑鼻！
这是正常的小米粥的味道。但它却非常、非常、非常的浓郁，而且……纯正。
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全世界，只有此刻云汐手里这一碗，才是唯一真正的小米粥。而世上存在的其他小米粥，都只是对它的粗劣仿制。
她手里的存在，定义了小米粥本身。
而这种感觉是如此的诡异！
云汐感到自己的理智和食欲完全割裂了。
她的脑子告诉她这碗粥肯定有问题，最好别碰！
但她的手已经完全不由自主的把粥端起来，开始往胃里大口大口的送了。
这碗粥也仿佛真的有某种魔力一般。
云汐感觉随着一小碗粥被她快速喝光，某种纯净而柔和的力量，也在缓缓注入她的身躯。
有什么负面的、阴霾的存在，被从她的身体中彻底驱散。
云汐感到身体逐渐温暖，神思也渐渐清明，整个人感觉就像补了一场长长的好觉一样清爽。
这效果实在过于立竿见影了！
“这碗粥……”云汐迟疑地看着手中空掉的塑料碗。
“你别说，这粥还真好喝啊。这真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粥了！汐汐姐你还要不？我帮你也再弄一碗过来？”
苏小满一边抹着嘴，一边站起来，看样子他还想再去护士台领一份自助早餐。
而云汐迟疑的摇了一下头。
苏白露和谢医生也因为苏小满忽然改了称呼，有点奇怪地转头看了他和云汐一眼。
“那你们还要点什么不？姐？谢医生？”苏小满又问他们。
两人一起摇头。
苏小满就自己一路小跑着去护士台了。
他看起来并不觉得这碗粥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云汐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她又拿出那个小窝头，而这一次云汐也没有那种奇异的感觉了。
但小窝头还是很好吃的。
云汐就着咸菜和矿泉水，小口小口的啃着窝头，开始旁听着苏白露和谢医生的讨论。
原来在云汐睡懒觉的时候，苏姐姐他们已经在试探着寻找离开的方法了。
首先，大楼外面花园的情况和昨天一样，稍微深入就会遇到迷雾，然后进去的人最终都会被鬼打墙给兜回来。
他们三人分别试了三次，但都没有找到任何解决的方法，于是他们只能再度将目光转回到大楼内部。
乘电梯是只能刷卡的，电梯也只会在底层大厅到自己入住的楼层之间往返。
所以苏姐姐他们就走了楼梯。
而根据他们三人的初步探查，这栋楼一共六层，每层的布局应该是一样的X型，也就是每层四十间病房。
但只有二层、三层、五层是正常的住院病房，有分配好的床号和拿着病员卡的“病员”入住。
而四层和六层的楼梯间门是锁死的。其中第六层里面亮着红色的光，第四层则是全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也没有尝试贸然进入这两层。
而在二层、三层、五层中，也不是所有房间都住有病员。
一些房间明显是锁死的，还有一些贴着A4纸打印的临时告示，表示某层的某个房间不能进入，某个房间的设施被临时停用……之类的。
苏姐姐他们将收集到的线索，都整理了出来，正在逐条分析，试图从这里面找到一些突破口。
但云汐一路旁听下来，他们似乎也没有找到什么明显的头绪。
最后，谢医生犹豫许久，提出了一个想法：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去第六层看看呢？”
苏小满提着他的第二份早餐跑过来，一坐下就听到谢医生这样说，当即倒抽了一口冷气：
“哎，不是，我们为什么还要去那里啊？当时大家隔着门都能看到，里面是有东西在动的。”
说着苏小满压低声音：
“我一直在看电梯，整个早餐期间来大厅的人里，我就没有见到一个人是从六层下来的。所以第六层里面关着的，可指不定是什么玩意儿呢。”
谢医生默了默，但还是指了指护士台上面，正在滚动着的那篇温馨提示：
“但那上面唯一直接点出来的地方，就只有第六层。”
苏小满虽然还是相反对，但一时也找不到理由。于是他只能瘪瘪嘴，不说话了，转而专心干饭。
“或许，我们不应该避开，而是应该主动去那堆早餐里，找找看有没有红色的食物。”苏姐姐建议道。
“咳，别！咳咳咳！”苏小满刚刚把小米粥端起喝了一口，好险没把自己呛着！等他顺过气，又急忙忙的对苏白露道，“我可不想往自己眼里，滴那什么红盒子里的啥B玩意儿！”
看到他姐似乎还要说什么，苏小满立刻又抢白：
“你也不许！”
说着他看看云汐和谢医生：
“你们也都别干这种事儿！”
“……我们又不傻！”
苏白露实在没有忍住白了苏小满一眼，才又接着道：
“我的意思是，说不定发现‘红色的食物’是触发第六层的一些相关规则的条件。
“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小心一点，不要直接接触异常食物，发现后直接隔着袋子扔掉，然后径直上六层去试试，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谢医生思索片刻后，也微微点点头：“我觉得可以试试。”
而这时，云汐也轻声开口了：
“但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地图上。
“或许，只要我们能找到一张院内的完整平面图，就能顺着地图定位指引出去了。”
“啊？”苏小满眼睛都睁大了，“你怎么知道……”
但没有等苏小满问出口，谢医生轻声开口，接过话头：
“说起来，我也在第六层的护士站，挂着的床位分布图的旁边，看到了一副平面地图。只是隔得太远，我看不清楚，不能确定那副图到底是不是院内的平面图。”
“那这样，我们就更有理由去第六层了。”苏白露道。
而苏小满还是满脸的不情愿。
四人一起默了片刻，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好吧。”苏小满认输的举了一下手，然后端起碗将小米粥一口气喝光，反手抹抹嘴，“就照你们说的做。”
说完，他起身就要去护士台翻找食物。
但此时谢医生却看着云汐，欲言又止。
云汐也注意到了谢医生的神色：“……怎么？”
谢医生把声音放得极轻地问：“你，是不是已经出去过了？”
云汐略感惊讶地看向谢医生，然后坦然地点点头。
苏姐姐也有些诧异的看向云汐。
而苏小满更是干脆的一屁.股坐了回来：
“你们什么意思啊？”
“你来的时候，手里拿的那把小锤子。”谢医生直接点明了，“那不像是医院内的东西，更像是从外面带进来的。”
苏白露一脸恍然。
而苏小满还在一头雾水：“啊？什么锤……”
这时苏白露对他比划了一个握在手里的动作，苏小满也终于恍然大悟：“哦！”
云汐则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裤兜。那把她从111路公交上顺下来的，给她提供了无限勇气的小小安全锤，此时正安静地躺在她的兜里。
而云汐随即开口，用低到接近耳语的声音，把她当天在跑出梅丽医院后的经历，简单的跟另外三人复述了一遍。
待她说完，苏白露略作思索，也想明白了谢医生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一点的原因。而她也认可了谢医生的判断：
“不错，比起跟着我们上楼，去外面找路对你而言，或许希望会更大。”
苏小满也在皱眉想了半天后，点头表示认可。
因为这时候，苏小满仔细回忆起来，才发现他们所有人里，确实只有云汐一个人抢在六点之前，离开了大楼，并且之后更是一路顺畅地离开了梅丽医院。
甚至在一开始她上公交时，公交司机都很像是一个正常人的。
只是当时天色太晚了，她被大雾和熄灯困住了，最终没能离开。
而现在天才刚刚亮，白天的活动时间还有很长。所以，为什么她不先去外面，试着找一下出去的路呢？
万一要是她能再次顺当地跑出医院，那她完全可以再去搭乘一次111公交，试试能不能触发什么正确的规则，让那个公交车司机不要异化。
甚至，想得更美好一点，要是这次她在白天跑出去，直接就回到现实世界了，又怎么说呢？
苏小满越想越觉得对路！
毕竟他们三个都已经去外面花园里探过了。虽然大家都遇到了鬼打墙，但也只是找不到出去的路而已，大家也都全须全尾的走回来了。
“比起傍晚，早上的花园基本还是很安全的。”
苏小满言之凿凿。他看着云汐，又好生叮嘱道：
“你打从一开始，情况就和我们不一样，说不定你真还有机会可以自己走出去。”
说着苏小满又对云汐握了握拳头：
“加油啊，汐汐姐！”
云汐抿抿嘴。
她一开始跑出梅丽医院的时候，周围并没有起雾。而现在即使过了一晚，淡淡的雾气却依旧笼罩着整个院区。
所以在私心里，云汐并不认为自己还能就这样走出去的。
但道理归道理，有些事情不去试一试，到底不能下定论。
再说了，像苏姐姐、谢医生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能再跑出医院的机会其实很渺茫呢？
无非是他们觉得去第六层更危险，有他们三个先去探一探也就够了，没有必要再多拉上她一个而已。
这是他们的一片好心。
云汐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了那张，此时看来已然无比珍贵的宣传页。然后扯过一叠空白的处方签，把宣传页上的简易地图摹了三份出来，交给他们三个人：
“这就是回市区的路线图。”
云汐一边说着，顺手把没有用完的一小叠空白的处方签，和一支签字笔，揣进了兜里。
“如果我能出去，我会尽量留下一些线索的。”她认真道。
三人也知道这是云汐的一片心意，便都接过摹纸，小心折好收起。
“希望接下来，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苏小满也满心真诚的送上了祝福。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的祝福好像有点怪怪的，又连忙改口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希望你人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但这话说完，苏小满砸吧砸吧嘴，感觉味道还是不太对：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他的意思是，希望我们都能活着走出去，在外面真实的世界里，有缘再聚。”苏白露叹口气，帮傻弟弟接了话。
但苏小满却还挺不服气：
“那你这Flag立得也没比我的好多少嘛！”
这话换来的，当然是他姐转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云汐忍不住又笑了。
四人也都笑了起来，大家一起起身。
但此时忽然间，护士台上所有打包好的自助早餐，都开始渗出黄色的汁水。
一股强烈的腐败味道，顷刻弥漫开！
云汐第一反应是抬头去看电子显示屏：
8:30。
早餐时间结束了。
所有打包好的早餐在瞬间腐败，而还在大厅里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脸色都是一样的铁青。
苏小满也皱着眉，看着变得无比糟心的护士台，浑身都不是滋味：“等下，我说，我们刚刚吃下去的该不会是……”
“闭嘴！”苏白露及时打断了他的后半句。
然后苏姐姐强忍着恶心，转手从桌面上抄起一支签字笔，向护士台径直走过去。并开始用签字笔在那堆已经极速腐败的食物袋子之间挑来挑去，仔细翻找。
谢医生则是转身走到缴费窗口前方的办事台，在抽屉里面一通搜索，果然找到了几幅无菌手套。
他先撕开一双自己戴上，然后给半道上的苏小满递了一双过去。
这时，谢医生发现云汐竟然还没走，便一边对云汐挥挥手，一边转身走到护士台，将最后一双手套递给了苏白露。
而云汐看着护士台前皱着眉埋头翻找的三人，抿抿嘴，咬牙转身，也径直冲入了门外薄薄的迷雾中。
大门外还是就如云汐在楼上看到的那样，一丛丛精心打理过的绿植，静静地躺在迷雾中。而花园中的小径在其间曲折蜿蜒着，把步入其间的人一路带入迷雾深处。
大概这样大面积的绿化景观，都需要做出一些坡度，来保持排水通畅。云汐穿行在其中，能感觉到地面一直有倾斜和起伏。
她也努力回忆着，按照记忆中梅丽医院大门应该在的方向前行。
但渐渐的，云汐感到自己走出的距离，已经至少超过她记忆中从医院大厅到大门之间距离的三倍了，周围的景象却依然没有什么变化。
这和苏姐姐他们三人的经历完全一样。
于是云汐也只是低着头，一路仔细留意道路两边的绿植，继续向着她认定的方向走。
渐渐的，周围的雾气开始变得浓厚，前方的可见度慢慢变低。
终于，在云汐走到两腿都有些发酸的时候，她发现道路两边的绿植景观，开始重复出现了。
这和她之前在浓雾之中迷路的经历一模一样！
而云汐也心有所感的抬头。
前方迷雾中，出现了一个隐约的建筑轮廓。云汐再走近过去，大楼外观逐渐清晰。
——这就是她刚刚走出来的那栋住院大楼。
和苏姐姐他们一样，云汐最终也被鬼打墙兜回来了。
但她却没有感到沮丧，反而精神一振！
既然试过了，也就不用不甘心了。云汐只是加快脚步，向着大楼冲过去，想再追上去加入苏姐姐他们三人。
但临到快进门的时候，云汐脚下猛地一顿。
一个奇妙的想法忽然钻进她的脑海里：
按照前一晚他们在大厅经历的种种规则来看，不论是提交姓名，还是进行指认，都在强调信息的“真实性”。
所以，她摹给苏姐姐他们的图，既然是从真实的路线图上描下来的副本，那会不会……也真的有用呢？
说做就做！
云汐立刻拿出处方签和签字笔，就着旁边的花坛，画了一张她记忆当中，从梅丽医院大门到外科综合楼的路线图。
这条路云汐跑了两次。
她仔细回忆、对比，最后认为自己这张路线图基本没有错。
虽然心里知道这个想法非常不靠谱，但云汐考虑到自己也已经在迷雾中前行了一段时间，苏姐姐他们大概率不在大厅了。她就算现在回去，也不太可能追到第六层去盲目送死。
那还不如继续来试试，她画的这一张符合自己记忆中真实情况的“院内路线图”，到底会不会起作用。
反正她出来也都只是机会渺茫下的姑且一试！就当是重新再找一遍路好了。
云汐呼口气，转身，把身后的“住院大楼”当成了梅丽医院的院区主楼，重新出发。
她在心里数着步数，计算着从医院主楼到正门之间的距离。到了一个不论从方向还是距离上，都应该是医院正门附近的位置时，云汐将自己画的路线图拿了出来，开始按照地图上的路线前进。
而这一次，云汐几乎是立刻察觉到，周围的雾气正在急剧变浓。
【居然真的有用？！】
云汐心中一时相当震惊。
但这周围的浓雾里却有什么东西，和之前很不一样。
是……气味。
雾气中正在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
而云汐抬眼望去，只见浓雾深处，似乎隐约透出些许殷红。
云汐心中微颤。
她咬着牙，只管继续按照手里的路线图前进。到了应该左转的地方，她一个大步迈入迷雾……而一个路口真的骤然从浓雾后浮现！
但是，这条路和她记忆中通往外科综合楼的小路，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我这是到了哪儿？】
脚下这条路，为什么会真的出现？
它到底是通向哪里的？
顷刻间，无数纷乱的思绪划过云汐的脑海。
从梅丽医院门口僵硬诡笑的保安大叔、到111路公交车司机沙哑的声音和身上的腐臭、还有那些发生在住院大楼大厅里的血腥死亡……
云汐停下了脚步。
她想了想，然后拿出自己的病员卡。
【姓名：云汐】
【床位：501】
【入院诊断：？？？】
【手术方案：？？？】
病员卡正面没有任何变化。
而云汐把病员卡翻到背面，上面只有一行字：
【记住：只要你的病员卡还完好，你就还是安全的。】
云汐把这句话默念了一遍，深深呼吸，随即放好病员卡，又从裤兜中摸出了她的小锤子。
病员卡上，“手术方案”这一项无疑在说明，如果遵照院内的规则，按部就班地等下去，就只是在坐以待毙。
而前方，虽然明显不是什么出路。但苏姐姐他们去住院大楼的六层找线索，难道不也是在搏命吗？
至少现在时间应该还早。
而这片花园内，明显是时间越晚，危险越大的。
她既然还有时间，而现在也是一个试探规则的好时机。
那么，她又有什么理由在此时退缩呢？
【来吧，让我看看，这条路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汐一手攥着她的小锤子，提步，继续按照手里的路线图前行。
而仅仅前行不到数步，云汐就看到路旁的灌木丛里，赫然插着一块绿色的小牌子，上面写着：
【温馨提示】
本园区仅种植长青绿植。
请远离任何不是绿色的植物。
请记住：植物是不会动的！
在看到这块牌子的一瞬间，云汐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讲，她大概是找对路了。